第 79 章
“用力——”列奥纳多扶着她的肩膀, 额头和脖颈上沾满了汗。“海蒂, 用力, 一个孩子的头已经出来了!”克拉丽切高声道:“就差一点!”
露里斯根本帮不上什么忙, 在隔壁房间来来回回地踱着步子。
“淡定, ”波提切利抿了口酒道:“女王陛下都没有尖叫, 你已经尖叫三回了。”
“你的腿也在抖好吗?”露里斯瞪了他一眼, 窗外的火箭犹如鹰隼一般冲上天际,发出高昂的蜂鸣声。
“我起码没有脸色煞白到需要仆人递嗅盐。”
“再说一遍那是天气太热了!小心我把你的脑袋砍下来!”
拉斐尔拎着空篮子匆匆跑了回来,身后还跟着米开朗基罗:“大人生了吗?!”
还没等波提切利回答, 房间里忽然传来了海蒂的痛呼声。
众人呆了几秒,婴儿的嘹亮哭啼声骤然降临,哪怕隔着一扇门都能听得颇为清楚。
“是个男孩!”满身脏污的德乔高声道:“非常健康!”
拉斐尔欢呼一声, 直接开始唱赞歌感谢上帝的庇佑。
紧接着又是几声痛呼, 连带着还有列奥纳多的紧张询问:“海蒂?你还好吗?要不要休息一下?”
“什么意思?”波提切利也懵了:“她不是生完了吗?”
“有两个!”尼可罗精神道:“我们有两个继承人了!”
“不要停——”克拉丽切催促道:“趁着这口气,海蒂, 再来!”
“两个?她受得了吗?”露里斯冲进去了一半, 看见血淋淋的一片又捂着心口退出来了:“我这辈子都不要生孩子——绝对不要。”
又一个婴儿啼哭出声, 连带着房内都有人开始欢呼起来。
“是个女孩!”
尼可罗直接拉着米开朗基罗转着圈跳舞, 还差点撞翻旁边的花瓶。
“小心一点!”露里斯喝到:“搞得像你们两生了孩子一样!”
女王生了一男一女, 而且都平安健康。
她的状态有些虚弱, 但没有任何人此刻能威胁到她和她的帝国。
达芬奇早已安排好了政务与商务,大臣们也早就被耳提面命到足够老实的地步。
——鉴于波吉亚们的凄惨死法,目前也没有人敢造次惹事。
女王的产后恢复安排是在几个月前就已经制定好的。
从饮食的营养搭配, 到身体的调理复健, 再到保姆们的交替班次,大小事务都早已被安排妥当,连运动恢复训练的器械都已经制作好了。
男孩被命名为阿尔贝托,意思是高尚与明亮。
而女孩则被命名为安东尼娅,意思是受尊崇的人与无价之宝。
海蒂的老朋友们几乎每天都会探视她和孩子们,完全把列奥纳多扔到了一边。
先前米开朗基罗还会隔三差五跟老师□□些工程学方面的知识,现在闲暇时间全都拿来给小孩们做玩具了。
“波提切利……”那双明亮的淡蓝色眸子注视着他,声音低沉又和缓:“你愿意做这两个孩子的教父吗?”
波提切利本来在望着摇篮发呆,听到这话的时候还以为是自己走神了。
“你说什么?”
“你愿意做他们的教父吗?”列奥纳多笑吟吟地问道:“这是我和海蒂一起商量的结果。”
“我——”他愣了一下,下意识地又侧头看了眼那两个孩子:“我——可以吗?”
“我相信你会把他们当做自己的孩子一般,给他们爱与教导。”海蒂握着列奥纳多的手,眼神流露出信任与笑意:“阿雷斯安德诺·费利佩普,这两个孩子就交给你了。”
“我……我有教子了?”波提切利小心翼翼地接过还在傻笑的安东尼娅,把她抱在怀里时表情都有些恍惚:“我会的,我会把我所知道的一切都教给他们……”
“露里斯,你呢?”
“我?”女骑士呆了几秒:“我也可以吗?”
“德乔已经答应了做安东尼娅的教母,你愿意接受阿尔贝托吗?”
“老天……”她看着摇篮道:“这孩子以后就跟在我屁股后头了?”
“不愿意也没事的。”波提切利抱着小孩甩了一句道:“免得这孩子将来天天被你吓到哭。”
“你才连小孩都不会哄!”
尼可罗坐在旁边晃着摇篮,隐约感觉这两个小孩将来会很不得了……
本来女王殿下就已经聪明到让人觉得有些费解了,自家老师也是个什么学科都能捋顺的全才。
这夫妇两在一块生的孩子估计已经够聪明了,还加上这一房间里所有人的照顾和教导。
……这两小孩将来会把欧洲都踏平不成?!
小王子和小公主都降生于1488年的1月6日,直接引发全城的欢庆和祝福。
民众们排着队去教堂里祈福祝祷,官员和贵族们纷纷献上华丽而又昂贵的礼物——鲁切莱家族直接送了两架纯金的摇篮。
等消息传到国外,都已经到了初春三月。
国王们都松了一口气,不自觉地又有些担心。
他们过新年时才发觉意大利已经夺走了那不勒斯和米兰公国,甚至已经有人开始预言那位女王会把矛头对准他们两国。
但至少在眼下,这女王刚刚生育结束,又有两个孩子要分心照顾,至少得缓个两三年才有精力兼顾国事吧。
至少在今年里,他们还有时间研究清楚那些火.炮之类的是怎么一回事。
虽然那两个孩子极有可能成为未来的威胁,但现在他们还在襁褓之中,想除掉恐怕也不难。
威尼斯的总督也是这么想的。
最近十年里,威尼斯的总督换的比酒鬼的姘头还要来的勤快,基本上前一个屁股还没坐热,人们就闹哄哄地判处罪决把他赶走,然后再热火朝天的找下一位继任者。
威尼斯人和土耳其人没完没了地打了十七年的仗,如今刚停战十年,没有人乐意再把脑袋拴在城墙上等天亮。
可问题在于——意大利帝国的发展速度实在是太快了。
快到简直像是背后有魔鬼怂恿作法一般。
阿戈斯蒂诺·巴巴利戈,威尼斯的新一任总督,如今才上位三年。
他的前一任因腐败的丑闻被关押在监狱里,死的不明不白。
而他自己也没感觉好到哪里去。
感觉是一觉睡醒,洛伦佐突然带着人去打罗马了。
然后又一觉睡醒,洛伦佐死了,他的什么亲戚做了女王。
大概是新闻实在太多的缘故,信使们都跑死了好几头马,而且递来的消息一个比一个来的不真实——
什么叫新教?!意大利是个什么意思?为什么那不勒斯也没了?
巴巴利戈想着法子派人救了那些个波吉亚,还按着他们的要求搜罗了各种材料,没少跑去教堂里祈求那几个美第奇赶紧被毒死了拉倒——然后波吉亚们全军覆没。
要不是女王产子的消息传过来,他已经想收拾细软提前跑了。
天知道魔鬼会不会直接摸索着打过来。
如今正是早春三月,港口繁荣的如同鱼群全冒出头了一般。
渔夫们帮着码头工人装卸着货物,还有船只在陆陆续续地抵达这里。
年轻人抱着一箱苹果有些吃力地往前走着,突然脚步顿了一下。
“快一点!亚伦!”他身后的人不耐烦地催促道:“再晚点你胡子都长出来了!等着瞧哪个姑娘呢!”
“船长——你看那里。”
“看什么?有什么好看的?”老船长骂了一句,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去看海平面的远处,下意识地又骂了一句脏话:“那他妈的是什么?!”
“是……船?”年轻人迟疑道:“怎么会有那么大的船?”
“还犹豫个什么!叫人啊!”船长抬手就削了下他的脑袋,连带着好些苹果滚落到了地上:“意大利人打过来了!”
人们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船——
现如今的商船都是仿效汉萨的柯克单帆船,前樯楼安置武器和火.炮,后面安置尾楼平衡重量避免帆船。
再时髦一点的船,那模样都是学葡萄牙人的两桅卡拉威尔船,听说不光能装好些货,而且前后都能开炮。
可是现在向他们开过来的那玩意儿——他妈的到底算什么?!
意大利人是把他们的斜塔都开过来了吗?!
港口上有越来越多的人注意到那逐渐变大的船影,好些人跟着惊呼出声,仿佛看见日月同时降临了一般。
这哪里是小帆船,完全是白色的巨塔!
它的主枙被加高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步,以至于飘扬的不死鸟之旗都犹如巨鸟在海面上张开了双翼。不仅尾楼上增加了桅杆和炮架,而且甲板和舰体都宽阔到了不可思议的程度——这一层甲板就至少能够容纳至少一百个人!
要知道,威尼斯如今最好的海船,装满七八十个人都已经是极限了。
可这城堡一般的巨船,起码是已经装了两三百人不止!
更可怕的是,它们是一整支舰队开了过来,前后至少四五十艘!
有人骑着马跑去找总督寻求救援,还有人去召集海军和雇佣兵的回防。
可这已经完全来不及了。
那根本不止一支舰队——而是十支。
上百艘巨舰几乎围住了半幕威尼斯海湾,犹如亚德里亚海上丛云自天际坠落一般!
当上百发火炮根据旗语同时开火时,连港口前的灯塔和堡垒都被轰成了碎渣!
威尼斯人简直要疯了——这怎么打?这还能怎么打?!
他们跟奥斯曼帝国的军队来回拉扯十七年,虽是小国寡民愣是没让那阿拉伯人给囫囵吞掉,靠的就是他们得天独厚的港口优势。
可现在这港口优势完全成了意大利人的——
跟城堡一样高的战舰!能喷射几百米的巨型大炮!还有这不知道从哪里来的这么多艘船!
威尼斯城是一日之间陷落的。
总督直接带着老婆孩子们跑了,其他人也连反抗的法子都没有找到。
这巨船还自带装卸大炮的车轨,登陆之际就能继续驱动骑兵火.枪手一起出击,石头墙都完全挡不住他们半分!
直到不死鸟之旗插在总督府上时,才有人终于听到了那艘巨舰的名字——佩扎罗帆船。
那是洛伦佐留给意大利最后的礼物。
早在五六年前,洛伦佐带着军队反击了罗马教廷的攻城,而且一路杀到了亚平宁半岛的最东面,把原属于神圣罗马帝国的港口也据为己有。
那时候他的炼金术师就有建议过建立舰队和新型帆船——而船型的设计自然归达芬奇先生负责。
如今到了这个时候,佩扎罗帆船已经成为划时代的全新存在。
它一改小帆船的呆板设计,拥有四层甲板和超高主枙,从鼓风能力到运载能力都犹如诺亚方舟一般!
不仅如此,受佛罗伦萨的荫庇,这些舰队从去年夏天就开始装载各种新式火.炮和弹药,不仅可以通过旗语进行灵活沟通,还可以发出明绿色的信号弹在夜间保持通信。
有这样的舰队纵横亚德里亚海,威尼斯哪里打不下来!
在一众舰队突袭海湾的同时,费拉拉公国以‘威尼斯谋逆女王之子’的名义撕毁了和平条约,和来自米兰的军队一同攻入曼图亚,踏碎圣马可一路东伐,军队攻城略地的状态已势如破竹!
谁都没有想到女王在怀孕生子的空隙里还会想着反击威尼斯,更没有想到她会直接出具沾满波吉亚血手印的控罪书揭破威尼斯总督的种种罪行——
威尼斯城的覆灭只用了一天,而整个威尼斯共和国的沦陷只用了一个月!
雇佣兵们快马加鞭地攻占着一座又一座城池,凡是不肯俯首就擒的地方城墙都被炸了个一干二净,所到之处雷火交响犹如骤雨将倾,枪.炮几乎能够震颤整片古老的大地!
此事一出,连带着英法挪威匈牙利都陷入震惊之中!
他们知道意大利人有能炸毁高墙古堡的诡秘之术,却不知道他们竟还有这般恐怖至极的舰队——
威尼斯原本就是一众移民为了躲避匈奴王阿提拉的庇护之处,如今亦终结旧有的命运,完全臣服于意大利帝国的旗帜之下!
科西嘉岛伴随着热那亚的沦陷早已归降,附近的数座岛屿也因那不勒斯的灭亡悉数更换旗帜。
如今威尼斯共和国完全易主,整个亚平宁半岛都尽数归于意大利帝国!
它东临亚德里亚海,西濒第勒尼安海,北靠阿尔卑斯山,其形状犹如女王的马靴一般!
巧的是,现世里意大利的国庆节是六月二日。
而1488年的六月二日,整个意大利都终于完成收编统一,在烈日高照之下全部升起了同一面旗帜。
海蒂戴着王冠出现在庆典上时,整个佛罗伦萨都早已陷在狂欢之中——
从今日起,他们与威尼斯往来再也不用多交一厘关税,整个岛屿都将被同一卷法令和章程所归束!
尼可罗在宣读昭告令时简直快找不到自己的声音在哪,而拉斐尔和米开朗基罗一块把整面的马靴状地图挂上了女王的办公室里。
亲王坐在战马上巡游过市之时,献给英雄的无数花束几乎如骤雨一般要将他淹没。
人们高呼着女王与亲王的名字,狂热到几乎要掀翻这城市的屋顶。
这世界上,只有达芬奇可以造出这般犹如神迹的战船,把威尼斯不费吹灰之力的夺下!
美第奇已占教权与帝权之首,整个欧洲都早已被他们震慑!
这场狂欢持续了十天,吵到最后连广场上都挤满了鸽子和麻雀,咕咕叽叽地抢食人们遗落的橄榄果和穗实。
海蒂靠在摇篮旁边打着瞌睡,黑发散落在肩侧犹如流瀑一般。
男人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小心地为她披上了一条毯子。
海蒂睡眼惺忪地直起身来,低声唤道:“列奥?你刚才去哪里了?”
列奥纳多轻缓地晃着摇篮,看着两个小孩睡的如天使一般。
“我刚才出去见了尼可罗一面。”他伸手把海蒂揽在怀里,俯身亲了一下她的额头:“他告诉我,那个逃跑的总督已经被抓住了。”
一听到总督这个词,海蒂就忍不住笑了起来。
“我发现了,”他打量着她的笑容道:“你对总督这个词似乎很敏感——而且一提到就会笑。”
“嗯,是,”海蒂掩唇打了个哈欠道:“毕竟是总督(doge)。”
意大利语的狗是‘cane’,而复数的总督则是‘doges’。
她有时候读快了,还是会脑补一串野狗撒开腿狂跑的样子,头上还顶着威尼斯总督的帽子。
门忽然被敲了两下,传来德乔的声音:“陛下,您恐怕需要更衣出去一趟。”
“今天不是休息日吗?”海蒂示意道:“进来吧,有什么事可以直接说的。”
德乔如今已经是名副其实的首席秘书官,而且在她的影响下,有越来越多的女性开始参与宫廷和议院的种种事务,各大学校里也开始有不少长发的身影出现。
“情况是这样的。”她抱紧了文件,语气里还是有掩藏不住的激动:“哥伦布先生带着船队已经回来了——他们正在会议厅里等您。”
“什么?”海蒂和列奥纳多同时问道:“你再说一遍?”
“他们带回来近十车的不同东西——”德乔简直快控制不住自己的声调:“而且他们完成了环球旅行!”
这是海蒂换衣服最快的一次。
她没想到事情的进展会这么顺利,看来是自己和列奥一起画的世界地图发挥了作用,又或者是上帝保佑——
列奥纳多匆忙地把孩子交给保姆们,扶着她一路往会议室的方向找。
“他们会不会已经找到东方了?”他飞快问道。
“我不知道——但愿如此,”她握紧了他的手,感觉自己的心脏在噗通噗通的加速跳动。
“东方,马可波罗说过的东方,还有刺桐城!”列奥纳多几乎有些没法组织语言:“现在那边是什么朝代?或者他们去美洲了?”
“希望他们能给我带来几个好消息,”海蒂已经开始深呼吸了:“我等他们的船队已经等了一年半了——”
两人几乎如同圣诞节里准备领礼物的小孩一般快步走向了会议室,身后还跟着成列的侍从们亦步亦趋。
会议室的门大开着,尼可罗和其他人交谈的声音已经颇为清晰了。
海蒂在走进去的那一瞬间,心跳停跳了一秒。
她知道自己已经完全改写历史了。
从意大利的重组到统一,从新教的诞生到王权的拔高,再到政治和教育的全面升级……
可是在这一刻,东方和西方终于不再是孤立的两个存在,那些隐藏在大洋彼端的辉煌帝国也终于将传来回音——
九个巨大的箱子已经被依次排好,面对着她来的方向大大敞开。
年近四十的哥伦布已蓄上了一大把的络腮胡子,身边还跟着好几个同样胡须满脸的侍从。
他们同时给亲王和女王行礼,示意两人去看这罗列满室的奇异礼物。
冰白的瓷瓶瓷盘静静地陈列其中,中间填充着防震的华丽丝绸锦缎,缝隙中还塞满了带着馥郁清香的茶叶。
不仅如此,还有大罐大罐的黑白胡椒,数不胜数的香料、珍珠、刺绣、金银——
“陛下,”哥伦布捧着另一个小匣子,缓步走到了海蒂的面前:“我们找到了刺桐城,还一路见到了那里的领主与君王。”
“东方之城的繁华与强盛,与亲王殿下所说的分毫不差。”
列奥纳多接过了那个匣子,示意她可以拆开礼物了。
海蒂深呼吸了几秒,打开了那个盒子。
一封建交文书放在最上方,竟然是中英双语的版本,而且格式也非常的清晰。
她心里一动,脑海里忽然产生了隐秘的预感。
伴随着建交文书的掀起,另一个镶嵌着蓝宝石的礼物也露了出来。
“这是那位皇帝命我特意转赠给您的。”哥伦布笑了起来:“我学了好久才知道该怎么用。”
她在看清楚那东西的时候,连瞳孔都缩了一下。
她认识这个东西。
这是一把柯尔特m1917型左轮手.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