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陈深扬可不是来这里见温绮的。他百忙之中抽空赴约只是因为约他的人是刘记者。
温绮显然也知道这一点,所以她立刻站起来说:“刘记者临时有事来不了,所以派我来见陈队。”
陈深扬笔直地立在那,半天都不说话,温绮尴尬道:“我也知道我们上次有误会,那是我不对,我跟你道歉,但你也不用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让我难堪吧。”
陈深扬扫了扫附近,没往远处看,也就没看见沈期和路小雨。
他始终皱着眉,很久才缓缓坐在了温绮对面,冷声道:“什么事。”
刘记者其实什么事也没有,纯粹是被温绮糊弄了才来撮合他们。
温绮自己心里有数,所以装模作样地准备了工作的事情和他谈。
无非就是上次那个新闻,她作为路小雨的副手也参与了,聊这个没什么错。
但陈深扬听着听着就说:“这些内容是路记者负责的,如果一定要谈也该是她来见我,为什么是你。”
温绮犹豫了一下道:“路记者有点忙,她有别的事来不了,所以得我来。”
陈深扬面色看不出什么变化,语气也依旧疏离淡漠:“她很忙?”
“是啊。”温绮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语气怪异道,“她今天好像还去和沈主播约会了。”
沈主播,不用问都知道了,江城电视台姓沈的本来就不多,更别说还是主播的那一个了。
不知道是不是温绮的错觉,她明显感觉周围冷意四散,不自觉拉紧了身上的披肩。
“既然来都来了,陈队点点东西吃吧,听说你最近在忙着别的案子……”温绮眼底一片柔情,“看你都累瘦了,一定要注意休息啊。”
这些关怀的话如果是路小雨来说,现在一定是另一番风景,可惜说这些的人是温绮。
陈深扬像冬日结冰的湖泊,始终表情淡淡毫无特殊反应,一个女人再怎么恭维他暗示他,他都没有任何回应。
饶是温绮对他很有意也觉得有些不满了,她也自视甚高,从来不觉得有男人可以真的抵挡得了她的魅力,在陈深扬这里得到的挫败感让她十分生气。
“陈队,我都好言好语跟你道歉了,你就一定要计较之前的事吗?我说这么多,你一句话都不回,连最基本的风度都没有,我真没想到你是这种人。”温绮带着些娇嗔的怒意说话,本来想说完自己起身离开以退为进,谁知道她还没装作要走呢,陈深扬就站起来要走了。
“既然你已经知道我是哪种人了。”陈深扬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温绮,“那就不必再拿刘记者当幌子来浪费彼此的时间了,以后都别再这么干,别忘了我是干什么的,你怎么想我全都知道。”
说完话他转身就走,温绮惊呆了,她站起来指着他的背影“你”了半天,这样的情况很难不吸引别人的注意。
路小雨也在这个“别人”之中。
她和沈期面对面,沈期背对着那边,路小雨则正对那边。
她将温绮和陈深扬之间的互动尽收眼底,以她对陈深扬的了解,很清楚他会对温绮有什么反应。看温绮的样子,倒有些怀念起过去的自己了,那时陈深扬好像没像对待温绮这么冷漠地对待她,所以她才能越战越勇吧?
又或者说,从一开始陈深扬就没有像这样拒绝过她,也就代表着……他那个时候其实就动心了。
路小雨心情复杂,她端坐在那不闪不避地看着准备离开的男人,而对方也终于发现了她。
陈深扬匆忙的脚步当时就停下了,他皱着的眉猛然松开,利剑般的眸子盯着路小雨,眼底四溢着隐秘却深刻的柔和。
“好巧。”沈期在这时站起来打破了沉默,望向陈深扬道,“在这里遇见陈队,还有……”他转了转眼睛,睨着已经跟上来的温绮道,“还有温记者。你们在约会?”
温绮瞥了路小雨一眼,故意不回答,反问沈期:“沈主播呢?是在约会吗?”
这话说得多巧妙啊,真不愧是记者,要不是路小雨特别了解陈深扬,都会因为温绮的言语而无悔他们刚才真是在约会了。
路小雨心里一点都不怀疑陈深扬,可陈深扬好像并不那么自信。
他上前一步,无视沈期,靠近路小雨,抿唇说道:“我没有和谁约会。”
这突兀的解释让现场陷入诡异的沉默,三个人都站着,在安静的西餐厅里太扎眼了,路小雨不想被人看热闹,所以拉开餐巾拎起背包起身离开。
她要走,沈期自然跟上,比沈期跟得更紧的是陈深扬,温绮看着快速离开的三人,咬咬牙也跟了上去。
出了西餐厅,路小雨没有直接去停车场开车,她转身望向跟着她的两个男人,斟酌了一下先对沈期道:“沈主播先回去吧,明天见。”
沈期站在那没动:“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我自己开了车。”她晃了晃车钥匙,目光转到陈深扬身上时,看见了他僵凝的脸。
事实上,在她先跟沈期说话的时候他表情就变了,他气色不好,应该是累的,脸颊瘦削,下巴布满胡渣,寸头倒是依旧干净利落。他整个人的“不修边幅”和沈期的精致典雅形成鲜明对比,他们两个站在一起就是完全不同的两种男人,路小雨先和沈期说了话,好像就是选择了他一样。
陈深扬脚步有些不稳,路小雨正要开口说什么,忽然被人抓住了手腕。
她愣了愣,惊讶地望向抓住她手腕的男人:“你做什么?”她扯了扯,“松开,你弄疼我了。”
陈深扬一言不发,直接拉着她就走,沈期上前几步想追,却被陈深扬回眸的眼神定在原地了。
他那个眼神可太危险了,也太真挚了。
沈期站在那不自觉笑起来,放弃了追上去,温绮想要跟上去的时候他还抬手拦住了她。
“站在那别动。”沈期面带笑容道,“现在不是你能上去的时候。”
温绮的脸变成了猪肝色:“怎么,沈主播这就放弃了?”
沈期瞥了她一眼道:“你这话说得不对。”
“怎么不对?”
“我从来就没有想要怎么样,何谈放弃?”沈期随意说着。
温绮愣住了:“你没想怎么样?全电视台的人都能看得出来你喜欢路小雨。”
沈期点点头道:“这个我不否认,念大学的时候我就喜欢她了,但这不代表我现在还想和她怎么样。”
“你到底什么意思?”温绮费解了,“你要是没想法,干嘛安排今天这顿饭?我不信你约她在这里吃饭是巧合,你就是故意的。”
沈期坦然地说:“我的确是故意的。”
“那你还说你没想法?你不就是想让她看见我和陈深扬在约会,从而产生误会吗?”温绮的语速很快,语气也不好,相较于她激动的情绪,沈期要淡定多了。
“我的确是故意约她在这里吃饭的,但我的目的没你想得那么狭隘。”
被人说狭隘,还是个优秀的男人,温绮的脸色更难看了。
沈期遥遥望着早已没了踪影的路小雨和陈深扬,良久才说:“我只是看不下去而已。”
“看不下去?”温绮n脸懵逼。
沈期转头望着她说:“陈深扬和路小雨之间不是你能插足的,知道吗?”
温绮表情难看:“我不知道!什么叫我插足?明明是我先让认识陈深扬的……”
“你搞错了。”沈期打断她,语气凉薄道,“他们早就认识了,甚至之前还是男女朋友。”
温绮错愕道:“你说什么?”
沈期没必要给她解释那么多,点到为止就可以了。
他最后看了一眼温绮,眼里带着些怜悯,看完就走了。
温绮站在那,一直坚定的想法被人否决了,她整个人都不太好。
沈期离开之后哪儿也没去,直接回到了他的车上,发动车子准备回家。
他跟温绮说的都是实话。
他的确是故意安排了这次巧合的“约会”,却也是真的没想要怎么样。
包括上次在电视台门口阻拦陈深扬,还说了那些话,其中一半是真的心存怨恨,另一半则是希望那些别扭的人能从这些刺激的话语里找出点什么来。
让他惋惜的是他们太别扭了,他都那么刺激他了,他还是做不出什么有实质性的来,总是在维护着那可笑的理智和表面的平和。
所以才有了后面这顿饭。
想起方才陈深扬拉走路小雨的模样,他就知道今晚他们或多或少都会有进展了。
陈深扬就是太端着了,真的想要一个人,真的想要挽回,就该放下一切尊严,哪怕是跪下来求路小雨,也得去试一试。
这样的事情他最有经验了。
小的时候父亲每次在外面沾花惹草出了事,就会回家跪在母亲面前乞求原谅,他每次也都能成功求得母亲心软,然后下一次再犯。
久而久之,母亲也就看淡了,两人之间的感情消磨干净了,就开始心照不宣地各玩各的。
沈期之前那种错误的感情观也是被父母影响才形成的,但他比父母好的一点在于,他还没有凉薄到自私的地步。
所以有了抑郁症女孩的事情,所以有了如今的迷途知返。
从一开始知道路小雨会来江城电视台工作,他就没抱什么重来的希望了。
不,也许是有的,只是他自己不承认罢了。
但这些隐秘的小心思,都在了解到她心里的真实想法后消失不见了。
她帮过他很多,还曾被他牵连,也许沈期曾经怪过她,但就像他说的,那份责怪只是因为不知情,当知道一切,他剩下的只有惭愧了。
他现在做的这些事,就当做是报答她的“帮助”吧。
沈期发动车子离开,俊秀的脸上挂着笑容,波光潋滟的桃花眼里是浅浅的留恋。
“再见了路小雨。”他踩油门,车子启动,缓缓向前行驶,他喃喃说道,“这次真的再见了。”
路小雨不可能明白沈期的想法。
她现在也没心思管他到底想做什么。
陈深扬拉着她的手腕将她拽到了停车场,直接上了他的车。
她僵硬地坐在黑色轿车的副驾驶,记忆仿佛回到了那次从墓园离开,他帮她买鞋子那天。
路小雨甩了甩头,揉着手腕冷声道:“你想干什么?说话在哪儿都可以说,实在没必要拉我到这里,那么多人都在看着。”
她以为陈深扬的反应会如往常一样保持沉默,但恰恰相反。
他抬手使劲扯开了衬衣领口,黑玉般的眸子定在她身上说:“看吧,让他们随便看。”
路小雨愣了愣,他语气里的激动让她有点发懵:“你怎么了?”
她觉得他不正常。
他从来不会这样。
哪怕是苏丽华找上门闹的那一天,他也没有这样情绪外露过。
路小雨呆滞的视线没有让陈深扬有哪怕一分钟的迟疑,他依旧是那副样子,极具威慑力的眼睛盯着她说:“我受不了了,路小雨。”
路小雨错愕地望着他:“你说什么?”
“我说我受不了了,路小雨。”陈深扬侧过身,隔着中控望着她一字一顿道,“我真没办法控制自己了,我也不想控制了,我现在明明白白告诉你,我做错了,我对不起你,如果我有良心有理智,我就该放你走远离你,但我没良心,我也没理智了。”
路小雨瞪大了眼睛。
“我不想做个好人了,至少在你面前我不想做了,你说我纠缠不清也好,说我疯了也罢,我不会放过你,我会一直缠着你,直到你妥协的那一天。”陈深扬拍了一下方向盘,车子喇叭刺耳地响了一声,“这些话我憋在心里很久了,我今天就一五一十全都告诉你。”
“告诉我什么。”路小雨白着脸低声道。
“告诉你——我这辈子要么孤独终老,要和就跟你在一起。我不想孤独终老,所以我只有一个选择。”他咬着牙,竟是满含恨意地说了这样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