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别欺负老实人47

    吴子瑞原本以为自己能待在章家, 天天与高胜箐见面。这样的话，空缺了十四年的祖孙情总有办法弥补回来。
    他可以表现得勤奋一点，乖巧一点, 沉默寡言一点，一天天, 一月月，慢慢改变自己曾经不堪的形象。都说浪子回头金不换。连成年人都有改错的机会, 一个孩子不是更值得原谅吗？
    但他终究还是低估了高胜箐的精明。
    对方根本就不给他任何机会, 第二天一大早就把他送去了一所封闭式管理学校。
    这所学校在华国非常有名, 被送进去的孩子大多数都是有问题的, 譬如沉迷网络、霸凌同学、品行不端等等。
    但这所学校不搞电击、不搞体罚、不搞洗脑，他们靠丰富的课程、高强度的军事训练和心理辅导来对孩子们进行从内到外的改造。
    据说被送进去读书的孩子，最后大多数都考取了重点高中或重点大学, 还有很多人当了兵，实现了自己的人生理想。
    也因此，这所学校与菲尔德一样，也十分难进。高胜箐也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弄到一个名额。
    她希望通过为期一年的军事化训练和思想教育，让这个孙子脱胎换骨, 重新来过。
    把吴子瑞送进学校时, 她头一次坦诚布公地说道：“我知道你眼里除了钱，谁都不认。所谓的‘六亲不认’, 说的就是你这种人。”
    吴子瑞愕然地看着她, 继而露出悲哀的表情。他仿佛被人误解了一般，难受得眼圈都红了。
    高胜箐语气平静地说道：“不用在我面前演戏, 你是什么人, 我非常清楚。我看人不看表面, 只看本质。庄先生养了你十四年, 你为了回到章家，可以把他算计到差点身败名裂。你妈对你也是尽心尽力，有求必应，连一千万都舍得给你，但是她要坐牢了，你既不想办法帮她筹钱，又不去拘留所看她。你心里过得去，我都看不下去。”
    吴子瑞涨红了脸颊，狼狈不堪地低下头。
    这些话，他一句都反驳不了。
    他以为自己重生了就能掌控一切。被上天眷顾的优越感令他把所有人都视作低等生物。不知道哪儿来的自信让他以为自己可以轻易蒙骗所有人。
    但现实狠狠给他上了一课。
    先是朱碧，后是庄理，再是高胜箐，他们没有一个是好对付的。
    吴子瑞以为自己很聪明，可以肆意欺骗甚至是摆布所有人，但是在这些人眼里，他简直如同裸奔一般，显得那么荒唐可笑，愚蠢透顶。他浑身上下有几根毛，这些人都看得一清二楚。
    高胜箐指着车窗外的学校大门，说道：“这是我给你的最后一次机会。事实上，这样的机会，以前我给过你很多次，但你都没有抓住。我希望这一次，你不要浪费我的苦心。进去之后，你要好好学习，如果你表现好，凭自己的努力考上了重点高中，我会接你回家。”
    吴子瑞冰冷的心渐渐涌上一股热切。他知道，如果自己抓不住这最后一次机会，最终，他只会被章家放逐。
    金钱、权势、地位，他一样都拿不到。
    原本只要什么都不做，乖乖给庄理当儿子，他就可以拥有一切。庄理曾经那么宠他，要什么给什么，哪儿像章鹄和高胜箐，对他百般挑剔？
    吴子瑞的思绪发散开来，深深的懊悔又一次掀翻了他的心湖。自从看了那篇新闻报道，他几乎每时每刻都活在懊悔中。
    他强打精神说道：“奶奶，我会努力的。”
    现在，他只能为了章家的财产去拼搏，至于庄理那边，等过一段时间，对方气消了，他再想办法联系。
    他还是不甘心放弃庄理的巨额财富。他两头都想要。
    瞥见他眼里一闪即逝的野心和算计，高胜箐知道自己刚才那番话又白说了。既然她教不好，那就让教官来教吧。
    高胜箐推开车门，冷淡地说道：“好了，你进去报道吧。如果这次你依旧让我失望，我不会再管你。”
    吴子瑞心头一凛，连忙表决心：“奶奶，我一定不会让你失望的。我会改好的。”
    高胜箐摆摆手，不置可否。
    吴子瑞怀揣着最后一丝希望，跨进了这所学校。他暗暗发誓，不管将来多苦多累，自己一定要撑过去。如果这一次再搞砸了，那他一辈子就毁了！
    吴子瑞的想法是好的，决心也下了，起初几个月的确有些吃不了苦，躲在被子里偷偷流过眼泪，但他从未想过放弃。
    然而人生路是容不得犯错的。走错了一步，后面的每一步都是错的。没有人可以在这条单程道上调头。
    重生过一次的吴子瑞原本以为自己可以，然而现实却教会了他一个残酷的道理——第一步就走错的人，如果不能及时反省并大彻大悟，第二步、第三步……他只会错得越来越离谱。
    三个月之后，圣心孤儿院的院长带着罗楚找来了学校。
    吴子瑞的手机在入校之前就被没收了，但他最后发的一条短信是给罗楚的。他还是放不下这个爱了两辈子的女人，于是把自己即将入校读书，而且一年无法见面的事情告知了对方。
    他的本意是让罗楚安心等待，但是很显然，罗楚等不了。
    教官见来访者是一名院长，还带着一个哭哭啼啼的女孩，直觉这里面有事，就同意了。转头之后，他给高胜箐发了一条信息。
    圣心孤儿院的院长没有进入会客室，而是站在不远处的操场前看孩子们打篮球。她似乎不想介入两个孩子之间的事。
    罗楚挣扎良久才开门见山地说道：“吴子瑞，你和我拍的那些亲密照片被院长看见了。院长说要告你猥亵，你准备怎么办？”
    有那么一秒钟，吴子瑞简直怀疑自己幻听了。他指着罗楚，不敢置信地说道：“我猥亵？我和你不是男女朋友关系吗？那些事不都是你自愿的吗？”
    他知道罗楚手机里的照片有多不堪，心里止不住地涌上一股恐慌。
    “院长说，如果你不能好好解决这件事，她就要带我去找你爸爸和奶奶。再不行，就带我去接受媒体的采访，把你猥亵我的事告诉大众。你们章家赞助圣心孤儿院其实是另有目的的，你们表面做善事，背地里却残害未成年少女。那些照片就是铁证。这件事如果闹上媒体，章家的名声会臭掉。你好好考虑一下，那样的后果你能不能承受。”
    罗楚越说越顺溜，越说语气越狠。她本来想好好拴住吴子瑞，但院长看见她的手机后，却想出了这个主意。
    罗楚才十四岁，吃饭、穿衣、读书，各个方面都要仰仗院长，她只能听院长的话。
    吴子瑞懵了好一会儿才不敢置信地问道：“你在勒索我？”
    罗楚不说话了，曾经楚楚动人的眼眸，此刻却充满了阴狠和贪婪。
    吴子瑞直愣愣地看着她，感觉自己陷入了一个魔幻的世界。他上辈子，这辈子，对不起太多人，庄理、母亲、朱碧，甚至朱碧无缘出生的那个孩子，都是被他害的。
    但他可以问心无愧地说：自己从来没有对不起罗楚。他给罗楚生活费，帮罗楚买房、买车、买各种奢侈品。上辈子庄理卖掉的那些房子，绝大部分钱款，最后都被他花到罗楚身上去了。
    朱碧流掉的那个孩子，也是他为了向罗楚表忠心，故意气流产的。
    他把自己能给的，不能给的，都给了这个女人。可是到头来，他得到了什么？
    这个女人在他最无助的时候，竟然勒索他！而且还编造了这样一个无耻的谎言！
    吴子瑞气懵了，继而又气笑了。不知道为什么，他忽然想起了朱碧。
    朱碧对他是真的狠，两辈子都害得他不能翻身。但那都是在他对不起朱碧的前提下才引发的反击。当他和朱碧好好地在一起时，朱碧从未向他索取过任何东西。
    恰恰相反，她总是给予、给予、给予。男朋友要什么，朱碧就给什么，她从来不说一个“不”字。
    在她的保驾护航和无私奉献之下，吴子瑞活得无忧无虑，快快乐乐。与朱碧在一起的那些年，是他人生中最顺遂的时光。
    是他的不知足才导致了后面的一系列灾难。
    所以，活了两辈子，自己就是为了这么一个女人栽的跟头？吴子瑞上上下下打量罗楚，仿佛第一次认识对方一般。
    恍惚中，他竟然理解了庄理为什么在得知母亲的背叛后会那么暴怒，会至死都不原谅。
    任谁都无法接受自己爱了那么久的女人竟是如此丑陋不堪的一副嘴脸！真心喂狗的感觉是如此的痛彻心扉！
    “我哪点对不住你？”吴子瑞狠声质问。
    罗楚并不搭茬，只是一个劲地威胁：“你准备怎解决这件事？我们手里有很多证据，你不想闹到你爸爸和你奶奶面前去吧？”
    吴子瑞抹了把脸，冷笑道：“你们要多少钱？”
    他真蠢啊！为了这么个女人，把自己搞死一回，重生之后，又跳进同一个坑里。他真是世界头号蠢货！
    对他好的人他看不见，把他当条狗的人他却把人家当成宝贝一般捧着。
    庄理好不好？朱碧好不好？妈妈好不好？曾经那个温暖的三口之家好不好？他把所有好的东西都丢弃了，反而捡来一堆垃圾！
    吴子瑞捂住胸口，惨然一笑。在极度的压抑和愤怒中，他听见罗楚报出了一个离谱的数字：“两千万。我们要两千万。”
    吴子瑞差点喷出一口老血。
    “我告诉你我爸给了我妈两千万，所以你就要这两千万，对吧？我有多少，你就要多少，对吧？”吴子瑞咬牙切齿地问：“罗楚，你怎么这么贪？你他妈的还要不要脸？”
    罗楚平静地说道：“你爸随手就能给你妈两千万，这点钱，对你们家来说应该只是九牛一毛。给了钱，我们就不去媒体曝光你们了。”
    “你曝光我什么？你是我女朋友，你是自愿的！我还保留着我们的聊天记录，你说的那些勾引人的恶心话，我也可以拿去给媒体曝光，我怕你啊？”吴子瑞面容扭曲地低吼。
    “你就是怕我啊。你不想让你爸爸和你奶奶知道你的丑事吧？你不想害得章家上社会新闻吧？”罗楚吃定了吴子瑞。
    吴子瑞像冰雕一般僵坐在椅子上。
    他的确被这些话钉死在当场。
    可是他已经走投无路了，他根本没有两千万，他也不能让这件事捅到章鹄和高胜箐那里去，他更不能让院长带着罗楚去接受媒体采访，搞臭章家的名声。
    那样的话，他会被章家彻底放逐。
    他死死压下心中的愤怒，嗓音干涩地说道：“你等一下。”
    他给庄理打去了电话。在绝境中，他首先想到的人只有这个养父。上辈子，无论他闯了多大的祸，养父总会帮他收拾烂摊子。无论卖掉多少房产，亏掉多少钱，养父都不会心疼。
    但是这一回，庄理的电话却打不通了。急促的忙音让吴子瑞知道，自己被拉黑了。
    失重感让吴子瑞脑袋发晕。他忽然发现，没了庄理，发生灾祸之后，再也不会有人于万丈深渊之下，用双手稳稳地托住自己了。
    他又给朱碧打去电话，想让她通过黑客手段，把罗楚手里的照片和视频都删掉。但朱碧也把他拉黑了。
    总是能在最糟糕的情况下帮他收拾好一切烂摊子的两个人，都厌弃了他。
    吴子瑞挂断电话，握紧手机，久久抬不起头。直至此时他才意识到，自己重生这一回，竟然把所有蠢事都干了一遍。他把最爱自己的人全都丢掉了。
    罗楚催促道：“你在磨蹭什么？赶快把钱给我，要不然我就和院长直接去章家，找你爸爸和奶奶！”
    “呵~两千万？你有那个命花吗？直到今天我才知道，上辈子朱碧做的是对的，你这种女人还是死了最好！”
    无法压抑的怒火和仇恨冲昏了吴子瑞的头脑。他扑上去，死死掐住了罗楚的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