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节
仰头望着他的姑娘, 她的眸中只有他的身影, 从儿时到如今,也许还曾跨越了前世今生。顾策看着苏染染, 心中一片柔软,虚扶着她的腰,哄她道:“染染别怕, 不是做梦,是真的,咱们去屋里慢慢说,好不好?”顾策半扶着她,将人护进了屋中,这才和家人说起了今日琼林宴赐婚的原委。
这次的事,起因竟然在顾文博身上。这人也不知听了谁的主意,竟然打起了顾策亲事的主意,最近靠着这个上蹿下跳的,还真的吸引了一些有适龄姑娘的人家,围着他打转起来。
琼林宴上,太成帝特意将顾策唤到了御前问话,还提了几句顾文博的胡闹之举,又问顾策自己对亲事可有什么想法,言语间竟是又有了要做月老的兴致,惊得顾策当时就出了一身冷汗,赶紧跪下禀报了自己与苏染染早有婚约立志非卿不娶之事。
太子殿下听了,凑趣道:“顾探花如今金榜题名,还能如此有情有义,实在值得称赞。不如今日父皇再给一个恩赏,为这对有情人下一道赐婚的恩旨,为这一桩姻缘再添佳话?”
太成帝被坏了兴致,多少有些不悦,冷脸道:“赐婚这种事儿,找你母后去,朕可不管这个。”
太子殿下笑着应了,又悄悄挥手,让顾策退下了。
等到宴散的时候,帮顾策带路的小太监偷偷带话给他,说是太子殿下已经帮他求了皇后娘娘为他和苏染染赐婚,让他赶紧回来准备接旨,他这才能及时赶回来。
一家人听了事情原委,一阵后怕,齐齐起身朝着东宫的方向拜了又拜。谢天谢地,皇后娘娘和太子殿下仁善,愿意成全他们这对有情人,要不然那后果真是不敢想。
坤宁宫中,皇后娘娘并不知道有人在诚心诚意的感谢她。
自从半刻钟前,有人送了一副家书进来,墨皇后就屏退了殿内服侍的人,紧闭了殿门,只留了最信任的宫嬷嬷在身边。
思齐太子过来的时候,她才刚刚哭过一场,也不曾重新梳妆打扮,伤心劲过去了,正赤着脚在殿内兴奋的团团转呢。
太子殿下被宫嬷嬷领进来,看到这一幕,吓了好大一跳,第一个念头就是太成帝因为他请母后赐婚的事,迁怒母后了。
皇后娘娘看他一脸歉意和心疼,知道了他心中所想,不由失笑,一把握住了他的手,悄声道:“你是不是傻?这里又没有外人在,母后哪有那个闲心做出一副被他伤了心的模样?有那时间我干点什么不好。我一国皇后,还连赐婚这点小事都做不了主了?母后是因为这个,这是你玉书表哥让人偷偷带进来的,你快看一看。”
墨皇后捧着珍宝一般,将墨玉书让人送进来的家书放到了思齐太子的手中,然后就和宫嬷嬷一起,一脸期待的看着他,看着看着,眼圈就又红了,落下泪来。
当年她尚在闺阁中时,因缘际会,救了一大一小两个和尚。那大和尚观她面相,一语道破她将来贵不可言,只可惜子嗣生来带劫,未来可能会白发人送黑发人,还给她留了一颗佛珠做信物,许诺若她将来有所求,可来大相国寺求助,他愿倾尽全力,助她一次。
后来她入宫为后,生下思齐,这孩子几次遇险,她家中暗中找了一位隐士为她儿测算,竟然算出这孩子未来有一死劫,若不能想法化解,将来必会白发人送黑发人。
她不信此事,又让人带着思齐的生辰八字走得远远的,分别找人测算,皆是如此,她才偷偷出宫,去大相国寺寻了那个大和尚。
彼时,他已是大相国寺主持,见了她,不等她开口,便直言这死劫能不能解,他也不知道,却会倾尽全力,因为这事不仅关系到太子殿下的生死,还关联着大安国运。
为了破解思齐身上的死劫,大相国寺的高僧,墨家还有她,这些年来不知做了多少善事,付出了多少努力,感谢上天垂怜,这一切终于有了回报。
今日就是墨玉书带了信来,说是了空大师已经见过主持方丈,两个人都确认了,思齐的死劫已经解了,命轨已变,从此她再也不用日日提心吊胆,生怕失去这个孩子了。
思齐太子看过信之后,含着泪将自己的母亲搂入怀中,让她痛痛快快的又哭了一场,这才笑道:“难怪母后今日如此高兴,不过母后以后可没空操心别人的婚事了,要帮孩儿多多相看起来啦,孩儿的年纪可是不小了。”
因为幼时就被卜算出了这个生死劫,知晓自己很可能活不了多久,思齐太子几次推拒了太成帝要为他赐婚之事,就怕害了人家姑娘一辈子。这还是这么多年来,他第一次主动提起自己的婚事呢。
墨皇后听了这话,高兴的连连点头,又拉着思齐太子道:“你说巧不巧,母后刚得了你的信儿给那顾探花赐了婚,转头就收到了玉书的信。你也看到了那信上所说,原来你这死劫能解,与顾策和他那个小未婚妻还有许多渊源,他们就是大师说的能助你化劫之人。他既与你有这样的缘分,日后你可要多护着他一些。母后原不知还有这桩,这婚赐了,赏赐却是少了一些,待我回头寻个由头将那姑娘召进宫中,再好好赏一赏她,为他们的婚事出点力。”
思齐太子含笑点头道:“全凭母后高兴就是,不过母后也不必着急,来日方长。”他这样说着,心中却已经在暗自琢磨,将来要如何相助顾策了。
一家人激动了两日,这才平静下来,开始商讨接下来的事。
顾策取中了探花,进士及第,无需考试,可直接入翰林院,但是顾策自己却是更愿意到地方历练几年,为百姓做一些实事的。
这件事上,陈大勇夫妇帮不上忙,只有苏染染发表了她的见解,供顾策参考。
“我觉得师兄还是入翰林院更好,这样起点就比别人高出许多,等将来到了地方上为官,品级也会更高一些,那些人也要多忌惮三分。再加上师兄那会儿也弄明白了官场上的这些弯弯绕绕,就能更快的上手地方政务,将有才之人为你所用,岂不是更好?”
这事儿苏染染曾在画中听顾策的好友替他抱憾过,听他们分析的十分有道理,因此才敢说出来劝一劝顾策。
顾策想了一想,觉得这话十分有道理。之前是他着相了,因为一些梦中零碎的片段,想着许多地方百姓还在过苦日子,太心急了一些。墨大人就曾经和他说过,只有站得够高,有了话语权,才能真正为老百姓办实事。
他若选这条路走,那他在朝廷通知入职之前,是有一段空闲时间的,正好可以用来筹备婚事,顺便处理点别的事情。就是这婚期要选在哪一个月为好,是早是晚,还要找人测算一下。
陈大勇夫妇两个是盼着这婚期越早越好的,昨日皇帝陛下差点给顾策许一门亲事的事,可是把他们吓坏了,再加上顾策那个亲爹也不知道以后还会不会闹出什么幺蛾子,他们怎么想怎么觉得,还是早点把这亲事办了妥当。
这边正讨论着,外面就传来敲门声。
苏染染听到刚子说来了一个大和尚要见她和顾策,心中便有了猜测,赶紧起身去迎。到了外面一见,来人果然是了空大师。
了空见到她和顾策微微一笑,不肯进院,只双手合十道:“贫僧即将远行云游四方,今日前来,是来向两位施主提前道喜的。九月初九是一个好日子,不若婚期就选在那一日吧,这是贫僧的一点心意。”
大和尚将手中提着的一个布袋子递给了苏染染,见她接着便笑着点头道:“阿弥陀佛,上天厚待有缘人,多结善缘,自有善果,贫僧祝愿两位施主今生能一切顺遂,所愿皆偿。”
说完这话,了空和尚双手合十,念了一句佛号,就转身飘然离去了。
他今日来此,皆因算到与这两人之间有一道牵绊未了,这才特意走这一遭,全一全因果。
苏染染回到院中,打开了那布袋,里面竟然是一颗红通通的石榴,而此时明明还没到石榴成熟的季节。
因为了空大师所言,二人的婚期就定在了这一年的九月初九,三水巷顾府。
随着婚期定,陈大勇在墨家管事的热心帮忙下,很快选好了给女儿的嫁妆,然后便带着喜讯和几封书信回了青州府,处理那边的诸多事宜去了。
苏染染则在她娘和喻娘子的帮助下,开始绣嫁妆。顾策却是开始早出晚归,拉着杨元贺一起,日日忙得不见人影。
第116章 上门摊牌。
顾策私下里和苏染染说了, 他想起了一些小时候的片段,觉得当年他走丢的事有点奇怪,想要去查一查。
关于顾策当年到底怎么走丢的, 苏染染知道的也只有大家口中传的那个版本。这件事她帮不上什么忙, 只能默默的做一些小事,关心他支持他。
在他忙碌一天归家后, 递上一杯热茶, 陪他说一说话, 或者带着两个小家伙过去闹一闹他,让他能多笑一笑。她还把自己的小金库拿了出来,想要给他用, 却被顾策拒绝了。
他摸了摸她的头,笑道:“用不到你的银子, 事情我心里已经大致有数了, 只是还需要验证一下罢了。”
他的脸上有掩饰不住的疲惫, 眼中的光却是越来越亮。
苏染染总觉得,他没有和自己说实话,这人一定在偷偷做什么大事。上辈子, 他就是这样,总是闷声不响的做一些让人震惊的大事。
还好,她已经不是那个不懂事, 一味怪他不陪着自己, 还要事事追问的苏染染了。
她的大眼睛转了转,护着自己的发髻夸张的往后退了好几步, 娇嗔道:“师兄,你把我好不容易梳好的头发又弄乱了,人家不是小孩子了, 你下次再这样,我就不理你了。”
说完,她哀怨的瞪了笑起来的顾策一眼,心中真的有些发愁起来。
这根大木头,总是这样拿她当小孩子哄,平时这样就算了,如今两人婚期都定了,还是这般,最多再拉拉小手,这人不会和上辈子一样,到成亲了还这样不开窍吧?
可怜顾策此时聪明的心思都在他忙碌的大事上,没有发现自家师妹的担忧,要不然,怕是要觉得冤枉的很,他守着礼数守得也很辛苦好嘛。
顾策的确是在查自己幼时走丢的事,不过他不是只查自己,而是去求了太子殿下帮忙,查起了那一年的走失案子。
他自己的事险恶的是人心和贪欲,他是辗转到了人贩子手里,要被带往南边卖一个好价钱的,当时和他一起被带走的几个孩子,却都是被拐被抢的。
他的事,因为还记得一些幼时的片段,再加上来京城之后打听到的消息,其实他心中早有猜测,只不过还要和那些“亲人”们当面验证一番,那些孩子的公道却是要先讨一讨的。
只是他带着太子殿下派来帮忙的人,一点点查下去,才发现之前把事情想的太简单了。
原本以为能在朝廷通知去翰林院报到之前就把事情办完,结果却是越查越深,直到盛夏事情才告一段落。
这一日,是官员的旬休日,京城罕见的下起了大雨。
顾策打着伞站在雨中的街角,看着大理寺前,一队队衙役和兵士被他们的长官派了出去,奔赴京城的各个角落,去拔除那些罪恶的爪牙,不由笑了。
三日前,他就将这大半年来查到的东西都上呈给了太子殿下,如今,该做的事已经做完了,他也该去和自己的过去做一个了结了。
武安侯府,门房的人将冒雨而来的顾策迎进了门。
府里的主子们很快就得了消息,都赶了过来,二房的人都来齐了,范姨娘和她的一双儿女却都没有出现,只派人过来传话,说是范姨娘身体不适,想请顾策一会儿去看看她。
顾二夫人听了这话直撇嘴,顾策却是面色如常,拿了请柬出来,邀请他们去参加自己的婚宴。
顾文博见了他这般不拿自己当顾家人的作派,当场就要拍桌子,却被顾二老爷一把拦了下来。
顾二老爷也在心里翻起了白眼,从前因为顾文博比他多了几年军功在身,又有一个好岳家,还有差事在身,顾二老爷对这个大哥一向表现的十分敬畏,如今眼看着顾文博这个当家主事的越来越不像样子,二房对大房这边也就只剩下面子情了,还隐隐动了点别的心思。
这会儿,顾二老爷生怕糊涂大哥把这个有出息的侄子得罪了,拦下他大哥之后,就赶紧各种献殷勤,当场表示一定准时赴宴,还主动提出让他的夫人带人过去帮忙。
顾策笑着婉拒了他的好意,却很给面子的认下了他这个二叔,笑着递上了请柬。
打发走了二房的人,顾策在他亲爹要发火之前,就淡然出声道:“ 陛下允了我独自立府,皇后娘娘赐的婚,成亲的日子和宅子都是相国寺的大师帮着选的,你若是有什么不满,只管找他们去。我成亲那日,会给你们留位置,来与不来,您自便。”
顾文博被他这副模样气的七窍生烟,赌气道:“不去,既然你这么能耐,自己把什么都定了,拜高堂的时候,我看也不需要我和你娘参加了。”
顾策看了他一眼,不但不劝他,还火上浇油道:“也行,反正师父师娘也是我的爹娘,那我初十带染染回来认亲。您歇着吧,我去见一见我娘。”
顾文博盯着他的背影,气得摔碎了一套的茶盏。
顾策跟着下人往主院走,路过侯府花园时,突然停住了脚步,转身进了园子,慢悠悠的逛了起来,一路逛到了假山前面的空地,才停下了脚步,盯着一处凝神不语。
在他的碎片一般的梦境中,这个地方曾经出现过,洁白的雪地,染染倒在那里,流了好多好多的血。
“哎哟,真是稀客,这是谁呀?这不是顾探花吗?你来干什么?大雨天跑我家来逛园子呀?你不是不稀罕回来吗?”
顾新雅阴阳怪气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打断了他的思绪,顾策回身皱眉看了她一眼,一言不发就转身往外走,无视的态度比骂她一顿还让顾新雅难受。
她铁青着脸在原地站了半天,想到前阵子就是因为这个探花郎的哥哥,她才在小姐妹间又有了话语权,这才劝住了自己,不甘心的往顾策离开的地方追去。
她要去找顾策讨一个说法,他既然是她的哥哥,就要对她这个妹妹好一点,怎么能如此冷漠。
虽然这是第一次来侯府后宅,顾策却觉得自己对这里熟悉的很,说是闭着眼睛就能找到路有些夸张,但是找到范姨娘住的院子却是十分容易的。
范姨娘早就得了信儿,派了大丫鬟出来接,见了他,一副激动却又不敢上前的模样。
顾策进了内室,就开门见山道:“我有些话想私下和您说,您还是让她们都下去吧。”
半靠在床头的范姨娘愣了一下,赶紧点头:“哎,好的,好的,”等下人上完茶,她果然将人都打发了出去,又讨好的对顾策笑了笑,柔声道:“策儿哥有什么话,尽管和娘说,娘听着,你快坐,咱们坐着说。”
顾策也笑了笑,却并没有坐,只是站在那里,隔着一段距离对她道:“我要成亲了,今年的九月初九,在三水巷我的院子迎亲,你要来参加婚礼吗?”
范姨娘又愣了一下,没敢直接答应他,而是皱眉问道:“这么大的事,怎么这会才说?怎么不回家里来办?那样一个小院子,实在不像样子,这事儿你爹怎么说?”
顾策低下头,掩住了眸中的失望和冷意,开口道:“他说不去。”
范姨娘脸上的神情有些尴尬,她盯着顾策的脸色,小心的劝道:“你成亲毕竟是大事,还要好好商量才行,娘自然是想去参加你的婚礼的,只是这事儿,你还要哄一哄你爹才行。他前阵子为了你的亲事费了不少心,帮你选了不少好人家,谁知道你最后竟然要娶一个……。”
她想到这门婚事是皇后娘娘赐的,到底没敢直接说出对苏染染不满的话来。
她自以为很是体贴了,却见她那失而复得的儿子还是沉下了脸,一点也不懂尊卑的道:“我今日来,是来邀请你们参加婚礼的,我希望你和我爹都能到场,欢欢喜喜的祝福我们。我不希望因为你们没有到场,害得染染受委屈,被流言蜚语所伤。能娶她,我十分欢喜。我向皇后娘娘求来了赐婚,就是为了给染染撑腰的。所以,我们的婚礼欢迎这府里的每一个人,但却不欢迎想给我添堵的。我希望婚礼那日,还有隔日的认亲,都能顺顺利利欢欢喜喜的。娘,你会帮我的,不会让任何人过去捣乱给我添堵的吧?”
范娘娘听了这话,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合着这小子不是来通知喜讯来的,而是为了一个民女来威胁自己亲生爹娘的?这个不孝子,真是被那对无知小民养坏了。
她再也装不下去慈母面孔了,冷着脸道:“这事儿我可帮不了你,你爹的脾气你是知道的,我可劝不住。”
顾策听了这话,轻笑了一声道:“你如今终于如愿以偿,成了这府中的女主人,在这里一家独大了。你怎么会没有办法呢?当年在我爹的正室夫人打上门来的混乱时刻,你都能想出把我藏起来让爹着急的好法子,如今这点小事,怎么会办不到呢?若是实在想不到,不如把舅舅请来,你们再一起商量商量?看看能不能想出比当年更好的法子?”
范姨娘心头冒火,刚拿起了床边小几上摆着的茶水,想润润喉咙去去火,就被这话惊的将茶盏摔到了地上,有些慌乱的道:“策哥儿,你这话何意?娘怎么听不懂呢?”
顾策看了她心虚的模样,就知道自己很可能猜对了,却还是忍着心头苦涩,继续诈她的话。
“上次您不是问我,还记不记得当年事了吗?我原本是不太记得了,可是上次见过您和我爹之后,不知怎地,我就想起了许多。”
117. [最新] 正文完 大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