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浪

    “他迷路了。仅此而已。”
    米迦勒忽然一笑，笑容绚烂，光芒四射。没等我稍微放松，他开口问道：“你对天使长的力量一无所知是吗？”
    是什么呢？
    与创始神一同诞生于伊甸园，在雷鸣、火焰、洪水中避险，与自然共生，与天空同源。天国最美丽的生物，与身俱来的神秘力量令人胆寒，他们强大如斯，无欲无求，连在自己的天父面前都无法低头。他们为世间众生所渴求，连魔王都只能远观而无法染指。
    “自从上次洗礼后，拉斐尔已经很久没犯过错了。”一个如长者般的天使飞到我面前，一派温文尔雅的样子，和善极了，“如果你带他回来，我们会赦免你的一切罪行。”
    外面有什么在响，听起来那么清晰，我头疼的快死了，疑惑其他人为何毫无反应。我想起那些很久以前的日子，精力旺盛的管家抑制不住的发情，那些小蜥蜴出生叁天就会到处乱跑，我在阁楼里躲着，看荷鲁斯在天台上练习。荷鲁斯和其他魔鬼都不一样，他总有个奇妙的幻想，想去一个更美更恢弘更圣洁的地方。他告诉我他会将空间撕裂，那些传说中的秘术他已经学到雏形。
    “那里有什么不同？”
    “嗯……所有疾病都会被治愈，所有痛苦都将被抚平……人类就是这么说的。”荷鲁斯努力的回想那些承诺，但是我们都从未离开过魔宫，对美好的想象有限。“总之，应该是一个，让你不会再害怕的地方。”
    他离开后，我与一位颇有前途的神父交易，换取到了溜进人类教堂的机会。我看到了一个绝望的少女，死亡的阴影一点点爬上她年轻的面孔，她的鬓角带着艳红的茶花，咳嗽时似乎会把命也咳出来。她虔诚的跪倒在一座冰冷的神像之下，大理石冰冷光滑，众神高高在上。只有一位低了头。那是最高明的医者，她说，他会为我们带来宁静。
    于是我也跪下，乞求他的拯救。
    “为我寻觅一块栖身之地，大人，为我创造一些稳固的东西。”
    可是那天，当我们在瀑布前相见，我就发现他不高明。我从未见过如此疲惫的医者，他很累，那双翠绿的眼睛疲惫不堪，我瞬间明白，他与我一般，都是四处流浪的家伙。我知道他想做什么疯狂的事，离开，背叛，甚至丢弃。
    于是我杀了那个高高在上的神使大人，将他献祭。又从地狱的深渊里将他拉出，我想我可以陪他去流浪，去尝试，去寻找他所遗忘的时光。
    没有另一个人会为他这么做了。
    我抬起头看着这些冠冕堂皇的大人物们，坦白说我从未见过如此光明的地方，甚至于连影子都没有隐藏之地。中间庄严的十字架看不到顶，四周如此沉寂，以至于我能听到自己的心跳，能听到脑中的呼啸声，能感觉到身体里的燃烧。
    但他们什么都不知道，他们强大，平静，面容模糊。他们会将我的天使长关起来，逼他去做他不愿为之事。
    如魔王一般。
    “我能有什么办法，大人们，我就是会将事情都搞砸。”我用一种非常无害的表情耸耸肩，我很擅长演戏，像一个无辜的婴孩，非常愚蠢。
    事实证明，我们对天堂的了解非常肤浅。
    这座永不沉没的堡垒忽然光线惨淡，天使长们以各种姿态张开翅膀，漂浮在空中。他们慢慢向我靠近，阴影将我笼罩。我几乎能感到温热的风像流弹一样出击，天使们发怒了！米迦勒降落，他用极速扇动的翅膀将我击倒，我发现他的眼睛如此空洞，与我那些强大的魔君哥哥们并无二致。那么当他准备惩罚我时，或许也不会有太多感情。
    “魔女，丑恶污浊的玩意，恶毒巫术与肮脏血统的混杂体。”当发现无法用精巧的话术操纵我的时候，骄傲的米迦勒放弃围护温情脉脉的假象，他开始一步步向我紧逼。我想起挥剑杀死魔物的拉斐尔，当时他也是这样，目光乏味，精力充沛，完美的杀戮武器，“天使怎会与你这般无耻之物为伍？我怎会容许，天使作为养料，供你们修行恶毒之术？”
    “这地方，你们只能用盐和硝石清理了。”我慢慢后移，做好承受重击的准备。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被彻底抹去。我东躲西藏，却无法背离宿命。
    剑光闪起，夺目的晶莹。起码速度会很快，所以不会太疼。忽然传来一阵微风，雨后的草地，夹杂着苦涩的气息。一声叹息，一把剑，一道淬着毒的蓝色火焰。他带着光降临，驱散整个大殿的阴霾。砰锵相撞间，好像有什么爆裂开。
    利刃对撞间火花溅落，光芒再次充盈了房间，却不再那么刺眼。拉斐尔挡在我面前，顷刻间我如坐在月光照拂的夏日草地，再也不会感到恐惧。天使们四散而去，包括那天神之臂。他躲开了锋芒，回到台上。我扑到拉斐尔怀中，让他用厚重的羊毛白氅将我包裹。
    “你又在闯祸了，小家伙。”
    “拜你所赐，大人。”我俏皮的眨着眼睛，捉着他衣角的手却在悄悄颤抖。我发现他回应了我的祈祷，他就是我的礁石，我的所归之地。
    “睡吧，我不会再离开。”
    我被温柔的雾气包裹，在透明的气泡中漂浮，躲开了一切撞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