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二十五章.随风而逝

    1.
    城楼上面的鬼子被打得抱头鼠窜的时候，下面的队员借此机会正飞快地冲进城门洞子，穿过两扇城门中间被勉强打开仅容一个人过去的一条缝出了南门。王老虎带人从城门洞子两边的门洞突上去的时候，卫生兵简单替许霞包扎一下后，小三背着许霞最先从城门中间穿了出去，这时候趁着城楼上打得不可开交，南江县县大队已经派了两个队员摸到城门这里来接应，领着他们往县大队的阵地那里走。
    看见从城门那里钻出来一溜人影，袁圆与王老七都亲自过来迎接，迎头就看见小三背着一个伤员，两人赶紧上前，袁圆就说了一声“小三”，想着身边还有王老七大队长，就马上在后面加了一个“队长”：小三、队长，怎么了？
    小三就低沉着声音说到：许霞为了替我挡子弹，挨了鬼子一枪，伤了内脏。
    袁圆就道：那赶紧包扎，先轻点放下来。
    许霞这时候好像精神头又好了一些，嘴里说到：恐怕不用费这功夫了。
    眼珠子却一直围着袁圆转，说句老实话，她都已经是这样子了，一点心思都没放在自己身子上面，全在顾忌这个小三喊做七姐的女人，心里居然还有了嫉妒之意，因为眼前的七姐是一个这样有女人味的妙龄女子，这让她感觉深有威胁。许霞虚弱的说到：七姐，我跟小三一样也喊你七姐吧。
    袁圆忙着掀开许霞的衣服重新替她急救包扎，就对她说：你这时候就不要说话，没事，子弹只是打到肚子，又没有打到胸口脑袋，肯定没事的。
    袁圆这是在撒谎骗她，虽说这鬼子的六五小子弹一枪两个眼，都说威力小，但是这要分打到什么地方，没有打到重要脏器确实问题不大，或者说能马上急救止血也还有救。但是许霞是两个内脏都受创出现了内出血，除非现在就躺在手术台上进行外科急救手术，否则的话大罗金仙也没办法。许霞好歹也是军统训练班出来的，对自己的伤势心里明镜似的，她知道铁定是伤到了内脏导致内部大出血，目前根本不可能有条件做手术，不要说小三没想过直接把许霞弄到县城里面医院去急救，先不说抢不抢得到时间赶到医院，但是急救成功的结果就是落在日本人手里，对许霞来说，那还不如直接死掉更好。
    段副排长和他的副射手的遗体都被背出城，然后就在县大队挖的堑壕那里埋上了，王老虎带着两个突击小组一顿猛打，本来火力就远弱于背嵬队的鬼子守军，在分兵对付城内城外时，被突然袭击，除了当场去见天照大神的，其余的都被赶到离开城楼几十米远的地方，这时候王老虎他们扔出几颗烟雾弹后，又在靠着城外这一边飞快的布设了几颗诡雷，这样他们下去后进了城门洞子，要出城门的时候，鬼子被烟雾遮蔽，只能选择在城门洞子上方扔手榴弹下来，但是等他们到城门洞子外面的正上方，先会碰响突击小组布下的诡雷，由于城楼上面有烟雾，只要延误鬼子那么一小会，够王老虎他们六个人从城门那里跑出来就行了，只要离开城门前面最危险的地方，后面倒不怕了，因为鬼子在城楼上面无法知晓王老虎他们往左边跑的还是往右边跑的。
    看见王老虎他们顺利跑出来，背嵬队就开始往江口方向转移，而县大队熟悉地形，就负责掩护他们撤退，这时候城里的鬼子自顾不暇，未必敢派兵出城追击。袁圆此时就没有再跟县大队的一起行动，而是选择跟小三他们往江口码头去。
    许霞一直是小三背着，虽然其他队员想换下队长，但是小三摇摇头，还是决定自己亲自背许霞，而袁圆也一直陪在旁边，许霞这时候可能是因为用了美军急救包里面吗啡的缘故，安静了一会儿，似乎睡着了一般。
    经过一个小山坡的时候，许霞偏着头看着下半夜天空中下弦月，不知道怎么的突然一阵剧烈的咳嗽，嗓子里面一阵发甜，然后从嘴里涌出大量的鲜血，那些鲜血就从小三的后颈一直沿着他的脊梁流下去，那鲜血还带着一丝温暖，感觉那温热的液体流淌，小三这时候却感到自己全身发冷，有一种无助的感觉，他想仰天大哭大叫，才发现原来自己只是不想让不知何时出现在眼角的泪水掉下来。
    可能因为刚才咳嗽，吐出了一些淤结在喉管里面的鲜血后，许霞的精神头好像又好了一些，但是作为一个军统特工，也是见惯了生死的她明白自己生命正在飞快地流逝，连睁开眼睛都变得困难，就伏在小山背后轻声说道：小三，我死后在碑上刻文许氏，你知道我老家是哪里的吧？知道我的生辰八字吧？
    小三这时候听她这样说，刚刚悄悄掉落泪水的双眼瞬间又泪眼朦胧，哪里还说得出话来，嘴里含含糊糊不知道在嘟囔着什么？似乎在责怪自己为什么没有挡在许霞身前，许霞似乎听见了小三已有了哭腔，就说到：小三你不要哭，打鬼子嘛，哪有不死人的。你到时候替我多杀几个小鬼子，就帮我报仇了，用你的暗蓝砍他们脑袋就是。
    2.
    小三怕自己哭出来，摇摇头瓮声瓮气的说了一声：嗯。
    许霞又对袁圆说：七姐，你别怪我，我只是争个虚名而已。你别看小三这么大个人了，又管着这么多手下，有时候还像个小孩子一样，你以后帮我管着他。七姐，你不会怪我做大让你做小吧？
    袁圆虽然也是敌工人员，但毕竟是一个女人，她把她们两个女人与小三之间的恩恩怨怨现在全忘掉了，这时候她只是一个女人了，就在抹眼泪：你没事的，一定会好好活下去的，你以后一直就是当大的。
    许霞这时候笑了，没再说这个：你们把我带回去，就把我埋在龙王洞山上，我要一直看着你们。还有，小三你换给我的那支大眼撸子陪我埋在里面。
    小三说不出话来，就在点头，大颗大颗的眼泪就跟着落在地上，跟在旁边的小龙也忍不住哭出声来，这时候许霞轻轻叹了一声，近乎耳语般说到：小三，我累了，我睡一会儿吧。
    小三没敢回话，许霞自己的头就侧过来将脸贴在小三的后颈上，慢慢闭上了眼睛，真的安详如在睡觉一般。
    可是小三分明感觉到背上的许霞再也没有呼出热气的呼吸，原本搂住他脖子的双手也已经松软垂下，他感到了背上女人的体温在逐渐变冷。他不敢去想正在发生着什么，就像怕惊醒许霞的睡觉，这时候脑子里面一片空白中他突然想到，小时候金副队长跟他讲过，人死后也许有灵魂也许没有。小三想，人如果有灵魂，那么许霞的灵魂现在就漂浮在他的头顶看着他吧，不能说不能动就那么看着他们。她一定舍不得离开大家，一定非常舍不得离开自己，但是她也许能再见到她的爸爸妈妈吧。
    这么多年，小三早已见惯生死，也经历过自己第一个女人被杀，但是这十几年来还是第一次如此亲密的人在自己背上离去，亲人生命的慢慢流逝让他有深入骨髓的疼痛，此刻却感觉自己全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他想哭却哭不出来，脚下的步伐也在发软，王老虎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在前面下令：停止前进，休息一下。
    这时几个队员又过来要把许霞接下来，小三没有说话，却把队员都推开，背着许霞走到一边，他想大吼大叫，又想把自己腰后两支勃朗宁hp里面的子弹对着天空打光，但是，他带着近30名队员，不能暴露目标，所以他就把自己的左手手掌放进嘴里死死地咬住，让自己不能发出声音，直到咬出鲜血为止，但是不远处的队员分明听到了一只受伤的野兽发出的低沉叫声。
    他找了一块大石头坐下来，轻轻地把许霞也放下来，想把她身子搁在大石头上，又怕石头硌痛许霞柔软的身子，就把许霞抱在怀里，轻声跟她说话。实际上这两年来，他对许霞很凶，在男女交往中，付出全部感情的一方地位总是稍弱的，虽然平时许霞也对他凶巴巴的，但是每次有了争执总是许霞先服软。
    小三没有耽搁多久，就让队员们做了一个担架，抬着许霞的遗体行军，许霞说了的，希望把自己埋到龙王洞山上，这时候怎么可能有哪一个队员愿意把她留在这异地他乡，肯定要把她带回龙王洞山上去。
    下半夜赶到江口码头后，与青龙堂安排的人接上头后，海德上校和布伦纳上尉以及皖南站的特工，就乘坐青龙堂的木船往国军控制区去，背嵬队的4名轻重伤员也跟着他们上了木船，到时候可以在军医院医治后再返回龙王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