拆穿
沙鸿达抚摸着照片, 照片上的女子笑容比千阳灿烂。竟然有人质疑沙瑶的身份, 沙鸿达很气愤, “小霞你放心, 我一定好好照顾瑶瑶, 不让她受委屈,我知道很多人因为嫉妒中伤她, 我不会让有心人离间我们的。瑶瑶想出国玩, 我让助手去办签证了,等签证办好, 我带她出去玩, 她一定很开心的。”
照片的女子依然笑着,沙鸿达久久凝视, 好像下一秒她便能开口说话一般。
很长一段时间, 沙鸿达都不肯接受殷霞去世的消息, 这么多年没有结婚, 他心里还是期待着与她的重逢的。
冰凉的大理石,凄冷的墓碑,将阴阳隔绝。死去的人,长埋地下, 生人只能对着墓碑上的照片缅怀。
今日是殷霞的祭日。
出门前, 天气晴朗, 一到了墓地, 便下起雨来。
沙鸿达一身黑色西装, 撑一把黑伞, 站在墓前。沙瑶在他身旁,黑衣黑裙,同样一把黑伞,“妈,我们来看你了。”将一把雏菊放在大理石上,雨水很快打湿了花朵。
沙鸿达凝视着照片上的人,中年的她已经发福,辫子也剪掉了,笑容不再纯净,嘴角的梨涡却跟记忆中一样。沙鸿达蹲下身子,抚摸了下照片上女子的脸颊,“小霞,我来看你了。这些年,你受苦了,如果我早点回来该有多好。”
“妈妈没有怪您。”
沙鸿达眨了下眼睛,将泪水憋回去。
“你们来的倒是早,……每年都下雨,烦死了。”万庆国将一支玫瑰放在墓碑上,玫瑰的花瓣略有枯萎,没精打采的。
“爸。”沙瑶跟他打招呼。
万庆国点头,随即蹙眉,“穿这么少,小心感冒。”
今天万国庆倒是收拾了下,头发洗了,胡子也刮了,还罕见地穿了西装、皮鞋,大概是不想在沙鸿达面前显得太邋遢。
沙鸿达依然瞧不起他,在他看来,万庆国就是杀死殷霞的凶手。律师打听过,殷霞生前就没有享过福,他动辄打骂,好几次都被打的住了院。
殷霞思想陈旧,这么多年从来没有动过离婚的念头。
沙鸿达简直可以说是怒其不争。
沙瑶乖巧地答道:“我不冷,我穿了袜子。”
“那么薄的丝袜,不抵事。”
沙瑶垂头不语,委屈地抿起唇角。
沙鸿达心疼,“瑶瑶穿什么,我们就不要干涉了,她已经长大了。再说了,现在的女孩子都这么穿,漂亮,是不是瑶瑶?”
沙瑶微笑着点头,心情也好了许多。
万庆国冷哼,“好看有什么用,迟早得老寒腿。”
沙鸿达不想跟他多说,“瑶瑶,我们走吧。”
沙瑶跟万庆国告别,万庆国从鼻子里哼出一口气,看着俩人相继离开的背影,在地上啐了一口。再转头,依然是满脸的嫌恶,“你说你为什么死这么早,要是晚点死,搭上沙鸿达,从他那里可以多搞很多钱过来……”
万庆国絮絮叨叨地说着,只言片语随着风吹到沙鸿达的耳朵里,沙鸿达蹙眉,他还的第一次见这么贪婪无耻的男人,他甚至不想看到他,更不愿沙瑶继续与这种人来往。
脚步微微一顿,扭头看向一旁的树林,那里站着两个身影,都是黑衣黑伞。他犹豫一下,走了过去。
“爸爸,你去干吗?”沙瑶赶紧跟上,“下雨,路滑。”
走得近了,看清两人的长相。
蔡毅城牵着万瑜的手,另一只手撑伞,伞朝万瑜的方向倾斜,万瑜抱着一大捧满天星,有紫色,黄色,白色,很漂亮。
沙鸿达记得殷霞最喜欢的就是这种花,小小的,一簇簇的,很香,她倒是记得。
蔡毅城和万瑜同时朝沙鸿达露出笑容,“沙先生。”
万瑜梳了条麻花辫,斜搭在胸前,嘴角两个梨涡。
沙鸿达有点恍惚,好像殷霞站在面前。
当年,他也是这样牵着她的手,逛街,看电影。他读书,穷,没有钱买电影票,都是殷霞掏钱。她工资低,每个月只有几百块,寄给家里后,只剩下吃饭的钱,电影票全是她从牙缝里抠出来的。他们总是格外珍惜,一部电影看的十分认真,直到大屏幕彻底黑了,才会从电影院离开。
年少的时光,甜蜜,浪漫,苦涩。
沙鸿达情绪有点激动,“来看你母亲吗?为什么不过去?”
“等你们走了,我再去。”
她喜欢独自一人祭奠母亲,积攒了一年的话,全在今天说出来。她知道母亲不喜欢,自小,她有了话,都不告诉母亲,要么写在日记里,要么找一棵有洞的大树,将话一股脑说出来。
母亲死后,她一下子找到了突破口,将情绪垃圾,全部倒出来,反正她也听不到了。
沙鸿达道:“不想碰到你父亲?”
万瑜笑笑,没有回答。
沙瑶扯沙鸿达的袖子,“爸爸,咱们该走了。雨下大了,姐姐还要去看妈妈。”沙瑶没想到沙鸿达认识万瑜,按说他们两人不可能认识,生活轨迹根本没有交叉。她不想让他们接触太多。
沙鸿达看向蔡毅城,蔡毅城朝他颔首,彬彬有礼,原来他是万瑜的男朋友。
万庆国行色匆匆,完全没有注意到四人,他频频看手机,神情急切。
万瑜的余光扫过,讥诮的勾起唇角。
沙鸿达注意到她的表情,暗忖她跟万庆国的关系的确不好。
万瑜和蔡毅城一起祭拜殷霞,蔡毅城第一次见殷霞,发现万瑜跟她长得很像,尤其是嘴角的梨涡,一模一样。
万瑜把满天星放在墓碑上,和另外的两束分开了一些距离,显得有些孤傲。
她给母亲鞠躬,而后,盯着她的笑容,嗤地笑了一声,“能让两个男人来祭拜,你也算有点本事,我就不明白,为何当初你要嫁给万庆国,哪怕给沙鸿达守寡也好过嫁给他。”
蔡毅城的手搭在她的肩上,捏了捏,“或许她有苦衷,毕竟她生活的年代跟我们不同。”
万瑜靠住他肩膀,凝视着母亲的脸。
殷霞生前对她时好时坏,好起来的时候恨不得把所有的好东西都给她,坏的时候,恨不得她去死。那种怨恨的眼神,她一辈子都忘不掉。
她也恨她,怨她,甚至离家出走。
她当时想,如果殷霞死了,一定不会去祭拜她。可她真的死了,怨恨仿佛放下了。
那日,她拿着毛巾,一点点擦拭,就连手指也擦的干干净净。她那天才发现,母亲的手粗糙肥大,都是常年做活留下的。
净完身后,她给她剪指甲,她的指甲很厚,里面有淤泥和黑色的淤血。
剪下来的指甲,她小心收好,埋在阳台的花盆里。
下葬那日,也是下着小雨。她一脸漠然,跟着送葬队伍。
沙瑶捧着遗像,走在最前面。面容悲戚,眼泪一直挂在脸颊上。
万瑜一直没想明白,沙瑶是如何控制眼泪的,简直技术高超。
手机响,打断万瑜的回忆。
梁珏远道:“我记得今天是伯母的祭日,你还好吧?”
“我很好,没有你想的那么悲伤。”
梁珏远轻笑,“万瑜,我们何时能见面?”
万瑜看一眼蔡毅城,手机漏音,他听得一清二楚,揶揄地回望她,万瑜翘起唇角,“我介绍男朋友给你认识。”
“谁要认识他!……他长得帅吗?对你好不好?主要是脑袋够不够用,可别犯浑。”
“他很好,脑袋比你的好使。”
梁珏远又笑起来,“那就好,改天我请你们吃饭。”
挂了电话,梁珏远有点恍惚,总觉得他们还在校园里,他想她了就给她打电话,她不愿下楼,他买好饭,送到楼下,托人给她带上去。
有了新电影两人一起去看,买一桶爆米花,一瓶饮料,一起喝,一起吃,电影看完,吃完喝完。
如果能回到从前多好,他要多吃点核桃补补脑,智商欠费,人就容易欠揍。
……………………
南方的冬天来的总是猝不及防,前一天还暖意融融,第二天就穿了棉袄。
沙瑶的签证下来了,沙鸿达让助手安排出国旅行的行程,他正好休年假。
蔡翌宸知道后,也想跟着去,被沙鸿达不动声色的拦下,这孩子的性子还需要磨磨,太浮躁,跟瑶瑶不太合适,如果他有蔡毅城一半的稳重,他倒是可以考虑下。
沙瑶想去美国,那是沙鸿达的大本营,沙鸿达自是高兴,带她参观自己曾经就读的大学,上班的地方,还给她特意腾出来一间卧室。
带她去时代广场,黄石国家公园,尼亚加拉大瀑布……
父女俩玩的很开心,也很兴奋。
沙瑶挽着沙鸿达的胳膊,俏脸涨红,看,这才是人生,像一只展翅翱翔的雄鹰,看遍世间景色。
沙瑶流连忘返,沙鸿达又陪她两日。
两人在餐厅吃饭,身边都是金发碧眼,黄皮肤的人很惹眼。
“呀,万瑜,真的是你,我还以为认错了呢。”一个身材高挑,穿黑裙,长卷发的女孩子惊喜地看着沙瑶。
沙瑶顿了一瞬,道:“是你啊,小枫。”
乐正秦枫上下打量她,“你变漂亮了,我还记得你以前……”
“小枫,你不是在澳洲吗?”
“我毕业了啊,来纽约工作,你什么时候来的?咱们班也有人在纽约,正好聚聚。”
“很不巧呢,我明天就得回国了,对了,我给你介绍,这是我爸爸。”
“叔叔好,叔叔真年轻,我还以为你是万瑜男朋友呢。”
沙鸿达的眉头紧蹙,“万瑜?”
沙瑶的脸色有点难看,“小枫,咱们改天再聊。”
乐正秦枫笑容不改,从包里拿出一张名片,“记得给我打电话。”又跟沙鸿达道别,踩着高跟鞋走了,几步后,笑容慢慢收掉,剩下的只有鄙视和嘲讽。
沙鸿达沉默不语,食难下咽,忍了又忍,终于开口,“为什么她叫你万瑜?”
沙瑶咬着下唇,眼泪吧嗒吧嗒地掉,“对不起爸爸,我,我……”
沙鸿达叹息,拿纸巾给她擦眼泪,语气柔了几分,“告诉爸爸,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说了爸爸会不会讨厌我,会不会觉得我太自私了?”
“你是爸爸的女儿,无论你做了什么我都不会讨厌你,没有人不犯错误,错了,咱们再改。”
沙瑶抽噎了好一会儿才说:“我顶替姐姐上的大学。”
“什么?!”沙鸿达惊得站了起来,椅子发出刺耳的声音,餐厅里的人都看他,他才发觉失态,又急忙坐下,“你怎么能这么做呢?”在国内,上大学是改变命运的重要途径,当年他就是因为考上了好大学,才能出国留学。冒名顶替这种事,太招人恨了。他没想到自己的女儿会这样做。
“我知道我错了,我也后悔了,我跟姐姐道歉,可是她不肯原谅我。爸爸,我们补偿姐姐好不好?”沙瑶哭得梨花带雨,沙鸿达虽然痛恨她的所作所为,毕竟是亲生女儿,见她哭得伤心,心疼不已。
“我们当然要补偿万瑜,这是咱们欠她的,那万瑜呢,没有读大学吗?”
“我的成绩太差,只能读三本,姐姐不愿意去,复读了一年,考上了一本。”
“还好,你姐姐争气。”
沙瑶笑了笑,“其实这样也不错,我们俩都读了好大学。”
不错吗?被人冒名顶替,还要继续复读,十八岁的万瑜大概觉得天都塌下来了吧。
在那个家里,万瑜到底是如何过的?
沙鸿达的心里莫名的抽痛,为着万瑜,如果她是自己女儿,他要拿出所有的一切来补偿她以前丢失的快乐。
回去的路上,沙鸿达合着眼睛,靠在椅背上。
沙瑶则是兴致勃勃,欣赏着纽约的夜景。
——我只是希望能有纯净的亲情。
耳边突然响起蔡毅城的这句话,沙鸿达猛然睁开眼睛。歪头,看到沙瑶映在窗玻璃上的影子,同万瑜的脸悄悄比较,沙瑶的脸略圆,下巴微兜,鼻翼稍宽,万瑜则是鹅蛋脸,鼻梁很挺,他摸摸自己的鼻子,捏捏鼻翼,怎么觉得他的鼻子更挺一些呢。
独自待在卧室,沙鸿达给律师打电话,“当初你回国,去万家采集dna的时候,是亲自带着沙瑶去的医院吗?”
“我当时去万家的时候,只有万先生和沙小姐在家,我说明来意后,沙小姐的情绪很激动,不肯跟我去医院,万先生也不肯相信,我出示了殷小姐的信件,他们才信了。但是沙小姐还是不肯跟我去医院,万般无奈之下,只好拿了她几根头发。还是万先生劝了好久,才肯给我的。”
“你亲眼看着拔下的头发吗?”
“是,但是头发不太好携带,万先生拿着头发去屋里找了一趟袋子,装好了,才给我。怎么了沙先生,是有什么不妥吗?”
“没有,我就是突然想起来问问,没别的事了,我先挂了。”
沙鸿达坐在黑暗里,心里还是无法平静,他的脑海里一直盘旋着一个念头,沙瑶会不会像顶替万瑜读大学一样顶替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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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庆国又输了个精光,给沙瑶打电话,发现她的电话打不通,发微信,她也不会。万庆国焦躁起来,想起了万瑜。颤巍巍地摁电话号码,到了最后一位,又删掉,他还是没胆子给万瑜打电话。
没有钱,连吃饭都成问题,万庆国是那种不会委屈自己的人,他想起了正在谈的对象——张丽丽。
张丽丽在某个信贷公司上班,还是专管放贷的,如果找她,借一笔款子出来……
万庆国搓着手,仿佛看到了曙光。当下给张丽丽打了电话,张丽丽倒是很痛快,一拍大腿就决定了,贷了他五万块钱。
拿到钱,万庆国又投入到赌博大业中去了,眨眼的功夫,赢了十万。
万庆国很高兴,请张丽丽吃饭,还给她一万块钱当酬劳。
张丽丽自然高兴,抚摸着万庆国的手,“我就知道你不会一直穷下去的,等你赚够五十万,我就嫁给你。”张丽丽娇羞地红了脸,脚钻过裤管,在万庆国的腿上蹭了几下。
万庆国的小腹立刻窜起来一团火,两眼冒出淫.光,紧紧抓住张丽丽的手,那手真滑,跟死去的婆娘完全不一样,要是这双手摸在自己身上,肯定爽死了,“丽丽,今晚去我家。”
张丽丽娇嗔地瞪他一眼,“瞧你那色样,急什么,迟早是你的。”食指在他的头上轻点,格格地娇笑起来。
万庆国立时被迷得七荤八素的,“你笑起来真好看。”
“傻样。”她从皮包里拿出两张电影票,“吃完饭去看电影。”
万庆国忙不迭点头,看电影好啊,黑灯瞎火的,干点啥都方便。
此时,蔡毅城家也是黑灯瞎火的——跳闸了。
万瑜举着手机,手电光正好落在蔡毅城的头顶。蔡毅城摸索了一番,合上了闸,房间里顿时亮了。
“找个师傅来检查下线路吧,也没用多少电啊。”
蔡毅城表示同意,万一他不在家的时候掉闸,万瑜还得合闸,太危险。
饭烧了一半,菜在灶上,烧的半熟。
蔡毅城继续烧菜,万瑜在客厅里看电视。新闻里说警方才破获了一起网络赌博案,涉案金额巨大,逮捕了十几个嫌疑人。
现如今,网络犯罪越来越猖獗,个人信息泄露严重,不客气的说,连你叫什么,住哪里对方都知道,这年头,还有什么隐私可言啊。
万瑜发感慨,听着厨房里传来的叮叮当当的声音,丢下遥控器,走了进去。
高大的男人戴着围裙,神情专注,就像他平常诊断病人。
万瑜在身后抱住他,在他的后背上蹭,“我越来越喜欢你了怎么办,好想跟你结婚啊。”
“我明天去拿户口本。”
“你爸妈会不会不同意?”
“不会,我是养子啊。”
“那我明天也去拿户口本,顺便把户口摘出来。”
蔡毅城盛菜,万瑜突然高兴地笑起来,结了婚,这男人就是她的了,就可以扑倒了,想想就兴奋,双眼啥时冒出绿光,就跟狼见了猎物似得。好在蔡毅城只低着头,没发现她的异样。
她端起台板上的菜,吹着口哨,放在了餐桌上。
还是那首《红玫瑰》,蔡毅城的心中一抽,疼痛从心脏向四肢百骸蔓延,“为什么喜欢这首歌?”
“因为它贴切啊。人生处处面临着选择,而不管你选择哪个,到头来总会后悔,总会觉得,如果当初我选择的是另一个该有多少。”万瑜踮起脚,在蔡毅城的嘴角上啄了下,“所以,在选择前,一定要深思熟虑,货物一经售出,概不退换哦。”
蔡毅城轻笑,揽住她的腰身,“装箱清单里有没有产品说明书,合格证之类的?保质期是多久,有没有售后服务?”
“本产品自出厂之日就经权威部门鉴定合格,说明书齐全,永久保质期,自带售后服务。而且全球限量,只此一款。你赚到了。”
“哈哈……”
蔡毅城低头吻她,和喜欢的人在一起原来是这般幸福快乐,那些曾经的苦难,都是为我们相遇提前做的铺垫,没有那些不快乐的体验,就不会明白快乐是何等的珍贵。
门铃不合时宜地响起,蔡毅城松开她,整理她乱掉的头发,摘了围裙,去开门。
门外的田家富依然局促不安,“顺……毅城。”
蔡毅城蹙了下眉,侧身,“进来吧。”过了这么些日子,他已能接受田家富的存在,只是面对他时,还是有些不舒服。
田家富走了几步,又退回去,急急忙忙脱鞋子,“不好意思,忘记了。”
“不用脱了,进来吧。”
“那多不好。”
“叔叔,真的不用了。”
田家富这才红着脸,坐了,扫了眼餐桌,“你们还没吃饭?会不会太打扰?”
“不会,你吃饭了吗?一起吃吧。”
“不了,我吃过了。”田家富的脸通红,鼻翼翕动,几欲开口,又咽下去。
万瑜给他倒了杯水,坐在一旁的沙发上,握住蔡毅城的手。他的手心里全是汗,手指冰凉。万瑜拍了拍,示意他安心。
蔡毅城咳了下,“有……什么事吗?”
田家富端起茶几上的水杯,一股脑喝下去,舔了下干裂的嘴唇,深呼吸一口气,道:“是这样,你妈,不,我老婆,我老婆生病了,肿瘤,要开刀,我们等了快半个月了,还没有排上,再耽误下午,怕她……熬不过去。忽然想起你是医生,你看看,能不能帮下忙,赶紧给我老婆做手术,我们家里钱不多,城里又花销大……”田家富的声音越来越小,从未尽过父母的责任,把他扔了,还要来找他办事,田家富觉得自己有点不要脸。
“在哪个医院?”
“省立医院。”
“我有同学在,明天我联系看看。”
“那真的太谢谢你了。”田家富站起来,因为高兴,皱纹都闪着光,“你们赶紧吃饭,饭凉了,吃得胃不舒服。”
“叔叔,你也一起吃吧。”
“不了不了,我得赶紧回医院去,就你五弟在,我怕他照顾不好你妈。”
蔡毅城怔住了,万瑜送田家富回来,他还怔在那里,回不了神。
万瑜拉着他坐下,“明日我陪你一起去看看,她毕竟是你的亲生母亲。”
蔡毅城点点头,靠在她怀里,像个无助的孩童。还没见过亲生母亲,就得了肿瘤,也没问是恶性的还是良性的,还有那么什么五弟,今年多大了。
脑子里不停地转着,有惶恐,有不安,还有那么一点点的期待和兴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