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33

    特情队支队长等同刑侦支队长，实权正处级。
    附近分局接到郭慧慧的吩咐的时候，都炸了，哪里冒出来的家伙居然敢在省厅城门下冲着支队长动手？！一排排警车依次停下，所有人在暴雨滂沱中都傻了眼。半晌分局一小刑警抖抖索索地指着地上看起来都揍昏死过去的男人问，“这这这……是这个人吗？”
    要说还是郭慧慧这边带过来的特情队手底的基层人员有眼力见，迅速按照郭慧慧交代的情况，笼统扫了一下现场，当时就把两个犯罪嫌疑人绑起来了。
    陈燃抬手抹了把头发上的水迹，修长的手指插进黑发里，指关节细瘦明显，因为长时间淋雨而泡得发白，泛着冷光。她沉声吩咐道，“这两个家伙立马带去市局，招财值夜呢吧，让他连夜安排审讯。高丽棠也带回去，以袭警案目击证人的名义看守。”
    招财真名罗旺，关龠行动处的一干人都叫他招财，在特情担任技侦一职。陈燃直觉这件事和高丽棠是脱不了干系的，而且说她是袭警案的目击证人这个说法也没有错。
    才刚下车，郭慧慧被这大雨淋得眼睛都有点难以睁开，她忙问，“诶，队长，你额头出血了额！”
    陈燃不在意，“没事，待会儿去队里面解决就行。”
    高丽棠已经被人给带下车了，整个人软得像水做的一样，毕竟高丽棠是个女的，现场除了郭慧慧就是陈燃了，其余都是糙老爷们。至于陈燃现在这副莫挨老子的样子，是肯定指望不上的。郭慧慧连忙跑过去接过了，然后带去车上安顿好，接着回头冲陈燃问道，“行，汤波已经过来了，估计快到了。”
    陈燃点个头，雨水顺着她的脸部轮廓，再从下颌留下，几乎形成了一道水柱。
    她走到虽然被撞得卡在护栏和山体之间，但是修一修还能使的牧马人里面捞过自己的手机，亮屏看了一会儿，突然重重呼了口气，冲着郭慧慧说道，“我有事要回去一趟，明早赶去局里面。”
    汤波本来早先时候还和刑侦那边在闹呢，一听说自家队长出了事，当下给郭慧慧要了位置，立马赶了过来。他才看见一片闪烁的红蓝警灯，才刚刚停车，人都还没有下来，直接被陈燃带到一边去了。陈燃上了汤波的私家车，说道，“借你车用用，你们自行收队吧。”
    然后，亮着灯的途胜还未关闭的引擎再次发动，在雨幕中留下了一道黑色的残影。
    汤波，“……”
    郭慧慧，“…………”
    分局赶过来支援的人都蒙圈了，本来还以为能大干一场，结果等过来才发现，人都被收拾完了。而且这就算了，那是女的吧？早就听说云芜分局特情队支队长是个女的，这年头女的能干到这个位置没点本事那是不可能的，但是也不能这么虎吧？要不是郭慧慧下车下得快，急忙过去打招呼了，一帮人都还以为她才是那嫌犯呢？！这下手也忒狠了一点吧？
    虽然这位带着调令才走马上任没多久的特情队支队长长相十分的出挑，甚至个子基于男女比例的不同，在男生堆里面也算不上失色。但就冲她刚刚站在雨幕中，那额头被血糊住，揍人跟揍鸡娃儿一样的架势，随随便便一个眼神就能杀倒一片。看到那张脸的时候，就算想升起一点爱慕之心，也早就被压了回去，硬生生变成抖索了。
    郭慧慧看了看其中一个被揍得不省人事的家伙，心中默默叹了口气，“唉，谁让你惹到我们队长了呢。”
    汤波不以为然，“我觉得他惹到你估计也不会好到什么地方去。”
    郭慧慧斜睨了他一眼，大声招呼道，“辛苦各位了，改天请大家活儿吃饭哈。那么现在按照常规程序走一波吧，我带的人留下收拾现场哈，然后这边劳烦沿途监控回调一份到分局。汤波你给招财打个电话，押回去的那两人连夜安排审讯，估计队长明天上班就要结果。”
    汤波不解地拐了拐郭慧慧的肩膀，“队长，她干什么去了？”
    郭慧慧耸肩，“我哪里知道啊？别说了，赶紧收拾！”
    ·
    途胜在雨幕中疾驰，后视镜中映出陈燃阴霾的眼瞳。其实这种情况她应该回去队里面的，那两个人是普通人没有错，但是为什么她好好的会被普通人给盯上？而且再加上高丽棠的反应十分异常，她现在确实应该回队里面盯着审讯，好了解事情的始末。但是不知道为什么，陈燃此刻突然很想见她，很想见见苏燚。那种思念简直堪比洪流，铺天盖地的要将她的整个感官都给淹没了。
    陈燃骨子里确实自负，这是由于混血种优于常人的身体机能所给她带来的。但是也仅止于此，她也受不住枪支器械。说起来有点搞笑，其实刚刚她挺怕的，毕竟她也得将被混血种盯上的可能性考虑进去。而且，如果那两人带着枪，恐怕她不会如此轻松。
    陈燃觉得自己的喉咙就像是被某种冰冷的东西给哽住了，指尖有些不易人察觉的颤抖——她现在确实有点后怕。
    真奇怪，在以往的生活中，比这个危险的情况也都是遇到过的，但不知为何，她却从来都没有产生过害怕的情绪。似乎这种情绪本该早就随着那些奔赴往战场上的决然，流淌在剑戟下的血污给湮灭了。但现在不一样了，她确实害怕了。
    伴随着这种情绪而来的，是更深层次的想要得到安抚的渴求。
    真想她，想得有点想哭了。
    陈燃停好车，去到小区便利店，随便买了点创可贴、纱布、消毒酒精之类的。现在雨小了很多，变成了淅沥的小雨，但是夜色更深重了。
    她站在楼下，看着自家的窗口，黑沉一片。此刻，千家万户的灯火早已经熄灭得差不多了，只零星亮着几盏。她的耳畔是呼啸的风声，伴随着雨线汹涌而至。
    陈燃看得眼睛酸涩，她慢慢蹲在地上，一口接着一口呼出滚烫的气。她的掌心内侧还有撞击的剐蹭伤所带来的灼伤感。但是陈燃却好似没有感知一样，紧紧地攥着掌心。许久才丢下手中的东西，双手抱着头，发出一声嘶哑地，细微呜咽着的抽泣声。
    “轰——”惊雷响彻天幕。
    又开始打雷了。
    苏燚扭头望向窗外，接着她又平躺着。但苏燚却没有闭眼，只毫无焦距地瞪视着天顶。
    直到过了很久，她才坐起上半身，拿过床头柜的手机一看。
    【好。】
    她的消息静静地躺在微信聊天窗口，陈燃并没有回复，她很少这样。
    不知想到什么，苏燚往上翻了翻，她和陈燃其实微信聊得并不多，大多数时候都是用来报备的，陈燃不会刻意限制苏燚的行踪，但是她想知道苏燚在做什么，所以总会问。
    而苏燚基本上很少说什么，都是简短的应答，但对方好像一点也不觉得什么，反而乐此不彼。
    她看着某人每次只要是有聊上的预兆，都跟发小论文似的架势，不知道为什么，嘴角不自觉有一丝上翘的弧度。而这弧度连她自己都没有发现。
    陈燃确实很少这样——很少不回复她。
    闷雷翻滚过后，雨又开始变大了。
    苏燚觉得自己好似心脏凌乱跳起来，她放下手机，掀开被子下床的时候，脚步轻盈得像是飞鸟。
    暴雨浇灌城市，水线拍在落地玻璃上的哗哗声震耳欲聋，苏燚并没有开灯，她凭借适应黑暗的眼睛走到客厅，接着再到厨房，坐在高脚凳上，透过落地窗看向外面一望无际的雨幕，雨声此刻好像被玻璃隔离得仿若潮汐一般忽远又忽近。
    不知过了多久，她从凳子上下来，绕过吧台走到厨台，从保温箱里面拿出保温的饭菜，接着从柜子里面翻出垃圾袋，一点点的将饭菜倒进去，然后扔在厨房的垃圾桶里面。
    苏燚将盘子放在洗碗池里面，明天会有人来洗的。
    苏燚转身，想要走出厨房，走到冰箱的时候，步子突然顿了顿。也许她明天不会洗，毕竟陈燃确实有时候一连着十多天都不能回来。
    苏燚捏了捏指尖，又回到洗碗池边，开了水，默默将那几个盘子洗干净，用抹布擦干净水迹，接着放进消毒柜里面。
    “呼……”她长长呼了口气，突然抬手蒙着眼睛，将整个眉眼都埋在掌心里面。
    窗外，夜色潮湿阴冷。
    ——刺耳的手机铃声划破长空
    陈燃一手插进前额头发，随即搓了把发红的眼睛，捏着手机的五指白得发青，“怎么？”
    郭慧慧敏感察觉到陈燃语气里面的不对劲，“就是……我们这边已经在着手安排审讯了，还有那个高丽棠情况有点不对劲。”郭慧慧声音越说越小，她有些不确定，“队长？你现在……”
    “在医院。”
    “哦，这样啊，那好。”郭慧慧放心，心下想着，可能是陈燃先前才收拾了那两个家伙，难免有些累，而且看现场的那个情况，保不齐之前肯定什么漂移走过一套的，累一点的话是不可避免的嘛。顿时宽慰道，“没事啊，队长你明天慢慢来嘛，反正人都抓住了，不急的哈。”
    “好，我知道了。”陈燃挂断了电话，她慢慢放下手机，透过楼区玻璃门看着身后暴雨密集的天空，捏着塑料袋的手紧了紧，才打算转身出去。
    下一瞬，她的步子就像是被钉在原地一样，结结实实地怔住了。
    她站在大楼门前屋檐下的这方寸之地，看见从拐角走出的拎着一个大垃圾袋的苏燚。
    烟雨笼罩着整个昭阳市，往上是亮着零星光点的小区楼层，更远处，繁华都市的喧闹一隅依然车水马龙，再远处的高速路口，两侧华灯在雨幕中散发着微渺的光晕，一圈淡去一圈。
    “你怎么回来了？”
    “你下来干什么？”
    两人隔着一道半开的玻璃门，同时开口，又同时的看着对方沉默下来。
    苏燚看着陈燃，眼底似乎隐藏着复杂难辨的情绪，许久才又提了提手里的垃圾袋，说，“下来扔垃圾。”
    雨线纷纷扬扬，陈燃无声地松脱了一口气，“我就是想回来了。”
    苏燚看着她，没说话。陈燃走进来，接过苏燚手里的垃圾，又走出去在门口垃圾桶扔掉垃圾，接着走到苏燚的身边，拉过她的手，说，“上去吧。”
    少倾，那原本阴暗的窗口亮起暖白的灯光，从落地窗帘透出的光线在雨夜中氤氲出朦胧的幔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