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36

    云芜分局特情队二楼会议室。
    招财假咳了一声，清了清喉咙，“队长，我想问这个案子是要我们这边处理？这俩家伙涉嫌妨害公务罪是妥妥的了。至于和高丽棠的纠葛，因为从口供以及调取的通讯记录来看，没有直观的证据表明是买凶/杀人，这个性质不好判断。手机那边让技侦看了，没有任何的所谓和买主的聊天记录，也就是如果马家雄和在医院躺着的马才雄口供是统一的话，现在确实是没有办法把所谓的幕后主使给揪出来。”
    招财顿了顿，见陈燃食指和中指并拢隔空一点，示意他接着说。
    “口供的话，真实性有待商榷，但是按照交易模式而言，买凶的人不暴露身份是可行的。打钱给马氏兄弟的那个账户，是个境外账户，类似于那种通过像电信诈骗交易团伙这样的机构来洗钱，经侦那边可以对其账户实施冻结，但是真正的线上交易的人员，估计是查不出来，当然，也不绝对，只是查起来肯定很费时间。都是经过几次转手的，甚至于账户的户主都不一定能清楚。我举个简单的例子，比如我是作为这个钱庄的经手人，但是我手上的都是境外账户，那么如果有人需要我作为中转方，汇款到我的境外账户，那我会使用我手上的人民币账户又转款给他需要打款的雇佣者，也就是马氏兄弟。那么从此可见，雇主与雇佣者确实是不用直接交易的。而且更关键的是，如果这个雇主是通过一个钱庄给这个钱庄打款，然后这个钱庄再给另一个打款，那么其中的弯弯绕绕就更难解释了。”
    “停停停！”郭慧慧同志在旁边听得脑壳都要炸了，“你能不能简要一点的，听不懂啊？！”
    “……”招财心里默念，咱队里面女的不多，忍了，“那么简明扼要，就是这种境内外洗钱的转账方式，是很难追踪的。另外，就最近经侦那边电信诈骗的案例来看，他们冻结的大多数也都是直接受益者，好比马氏兄弟这样的，境外账户很难实施相应的手段。”
    郭慧慧眼睛瞪得像铜铃，“不是，我说，你上哪儿知道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的？”
    招财立马神气地一抹自己的刘海，“那还用说，昨天问完话，我立马找经侦的人取经的。你以为我是你们？这术业有专攻的，专业问题自然是要找专业的人好吧！”
    “……”郭慧慧被堵得说不出话来，谁知道上面会突然成立什么特情队嘛，本来关龠这边，管混血种是一直管的，但是也用不着查案子啊，那没有相应的知识，这不是很正常的嘛。
    郭慧慧暗自吐舌头，把自己的目光转向一直看着她和招财拌嘴也不发表自己意见的陈燃，“那个，队长啊，这件事要不然就让黄文辉黄副支去处理？虽然是袭击你了。但是按照那马家雄的说法，他们主要是为了去教训高丽棠嘛。那这高丽棠是普通人，那两兄弟也是普通人，就不在我们的管辖范围了。我们自然是没有必要去管的，而且队长你不是也没有受到什么伤害嘛。”
    陈燃淡声，“晚了。”
    郭慧慧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晚了？啥晚了？”
    陈燃毫无心理负担，“我今早过来的时候，跟上面申请了，把这个案子交给我们处理了。所以说，现在刑侦支队那边无权过问，但是如果你们有不懂的地方，我也是赞成招财的说法，去向人家专业人士取取经。”
    郭慧慧，“……”
    招财，“…………”
    气氛那叫一个诡异，郭慧慧同志还想要力挽狂澜，“不是啊，队长，你搞搞清楚，我们不会查案啊！上面设置特情队，是方便我们去抓混血种的时候，好用警察的身份控制、防备现场啊，并不是让我们查案子啊！我们根本就没有这方面的经验啊！！！”
    伴随着郭慧慧的无能狂吼的，是才刚刚去医院问话回来的汤波，他将手中的笔录材料扔在桌子上，神情冷凝。
    陈燃随手转了转手里的笔，扬了扬下颌，“怎么？”
    “情况不好。”汤波摇了摇头，“马家雄的哥哥马才雄的口供，和马家雄的高度吻合，也是有人吩咐去办事，给钱，但是都是线上交易，电话联系的，并不清楚对方的真实身份。如果不存在事先串供的可能性的话，那么他们确实不知道这个背后吩咐他们做事的人到底是谁。”
    说起这个，招财立马发言，“和马氏兄弟联络的那个号码是个无实名的机主，而且这会儿估计已经是机卡分离了，没办法做三角定位，没办法确认真实信息。”
    陈燃没有说话。
    郭慧慧又出来身先士卒，“那么常规分析哈，暂定口供没有问题，从嫌疑人口中无法确定买凶者，而技侦那边也难以通过电话等确认对方的身份信息，那这不就相当于什么线索都没有了吗？依我之见，队长啊，这件事还是交给专业的人去处理吧。你看招财都熬了快一宿了，黑眼圈都熬出来了。”
    招财立马转过视线，看看天花板，看看瓷砖，满脸都是，别看我，别找我的事哈！
    陈燃抬手摸了摸鼻头，其实就口供而言，串供的可能性确实不大。在当时的情况下，如果不是一开始就确定任务会失败的话，那么确实不存在提前串供的可能性。
    “不，不是完全没有线索。”陈燃顿了顿，说，“高丽棠不是还在的吗！”
    郭慧慧皱眉，“可是我拿照片过去问了啊，她说她不认识这两个人啊。而且问她有没有什么仇家，她也说了没有啊。而且之前队长你让带人过来的时候，高丽棠这个人的情况我们也是大致盘查了一下的，并无什么社会恩怨。而且交管局征调过来的视频也请视侦看过了，从事发当晚，沿途看来，不存在同伙、接应人员。也就是一开始打算袭击车辆的确实就只有马氏兄弟。”
    说句实话，这起案件，并不存在扑朔迷离的情况，毕竟嫌疑人是当场已经被抓获了的，而且也没有造成人员伤亡。如果唯一要说麻烦的情况，大概就是，到底是谁吩咐马氏兄弟去袭击高丽棠的。
    但是特情队的众人思来想去都不明白，这到底和他们有什么关系了？也完全搞不懂陈燃要查这件事的原因是什么。
    没有谁说话，办公室开始陷入一阵诡谲的氛围当中。沉默半晌，陈燃看向郭慧慧，问，“你去找高丽棠问话的时候，她的反应是怎么样的？”
    郭慧慧愣了一下，不太明白陈燃为什么问这个。她想了想，如实回答，“反应的话？也没什么太大的反应，就问什么就说什么呗。”
    “她有向你寻求帮助或者庇护之类的吗？”
    “唔……”郭慧慧摇了摇头，“没有。”
    意料之中。
    “你觉得一个女的，在遭受到这样的情况后，第一反应难道不是应该向周围的人寻求帮助吗？更遑论她还是第一时间就被警察给接走了，所以为什么不让我们保护她，为什么不把自己的情况都说出来？我不认为这个女的心理素质高到这种地步，可以立马就能调整好自己的心态。”
    郭慧慧想了想当晚的情况，就高丽棠那被吓得都话都说不清楚了，第一反应确实应该是寻求安慰才对。但事实上，她完全没有这个反应。经陈燃一提醒，郭慧慧也是才想起来，高丽棠这个人反应确实很奇怪，自己去看她的时候，她甚至情绪里面有些反感！！！
    郭慧慧下意识，“那队长你是认为？”
    “现在差不多有两种情况可以解释，一是她觉得自己已经脱离危险了，所以无所谓。至于这第二的话——”
    郭慧慧觉得心下一惊，只见陈燃眉头紧紧压着眼眶，半晌才低沉道，“她觉得告诉警察也没有任何的作用！”
    众人顿时悚然色变。
    因为如果是按照陈燃的说法，那么无疑是在昭示着，高丽棠的背后正在遭受着一股巨大的威胁，甚至到了她不敢言说的地步。
    郭慧慧挠了挠头发，“队长，这个会不会是你太阴谋论了啊？万一她是觉得人被抓住了呢，所以第一个情况也不是……”说着说着郭慧慧就想给自己一个大嘴巴子，那马氏兄弟是被人花钱雇来，幕后的真正凶手确实是还没有抓到，那也就是威胁依旧是存在的，那么第一个说法，落实起来，并不通。相反，陈燃的第二个分析，现在看来确实是更为可靠一点。
    特情队的人，虽然确实是没有查案的经验，但现在情况基本上也都分析出来了，没道理刚刚郭慧慧能想到的，其他人会想不到，当下都觉得情况确实很不对劲。
    陈燃看了看时间，说道，“都中午了，招财你先回去休息吧，然后找人换班，最近应该会比较忙。”
    招财点了个头，“好。”
    “那其他人该干嘛干嘛吧，这件事的话，确实是普通人的案子，但是我想处理自然是有我的理由，不过我现在还得自己理一理。高丽棠那边的话，就暂时先找人看着。”
    郭慧慧眼见陈燃是铁定了心要处理这个案子了，也不好劝什么，只说，“对了，汪局那边叫你过去，可能就是这事，要问问你是个什么情况。”
    陈燃应了一声，“好，我知道了。”
    “还有——”
    “嗯？”陈燃抬头看她。
    郭慧慧默默对手指，“就法医那边出的伤情报告，然后让我给队长你提个醒，说的是别搞暴力执法那一套。而且这不我们上次去渡洲那边开会的时候，部长不是还特意交代了，让别太那啥了，不然容易被审查。”
    陈燃思索了一下情况，点了个头，“好。”
    这情况，无可厚非。现在哪里都管得严，就连基本配个枪，子弹哪颗去向不清楚，轻易位置就得丢了。更何况陈燃这样的存在本来就不是普通人，更得警醒着一点。
    再说审查这件事，真的说不准。就上次渡洲恭海市局那边，她一个朋友，也是差点把嫌疑人打个半死，就被纪检那边审查了好久，听说还差点撤职了。这事情要是落在她头上，估计不好受。停职倒是无所谓，她正好乐得清闲，可以回家去陪着苏燚。但是要是真碰上纪检那边要审查，查来查去的，真的烦人。
    众人各自离开，办公室门一关，陈燃出了口气，疲惫地揉了揉眉心。
    她起身走到窗边，呼啦打开窗户，即使已经入秋，正午的太阳也还是扰人，热风卷席着繁华都市的喧嚣气息一拂而入，让人不由得精神一振。
    陈燃就这么站着，视线往前望去，透过人行道边的树冠，隐约窥见从缝隙中遗落的天光。
    她当然要查这个案子，高丽棠所谓的并无社会恩怨的人际关系，可是在明晃晃地告诉陈燃，她曾经和一个名叫钟尚明的人——交情匪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