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46

    满屋子一片沉寂，流动的空气似乎被什么力量给硬生生凝固了，好似流体一般在上空盘旋萦绕，压得人喘不过气。
    汤波凝目，“卧槽，队长你怎么知道的？”
    陈燃并没有说话，她其实有点不太明白。当天曾泽出车祸的事发视频她是重复看了很多遍的，当时确实是在打电话，但是受到惊吓却不是因为这个电话，而是因为那辆卡罗拉。很明显，当时曾泽在位置上不知道是不是和电话那头的人说了点什么，侧头看了一下，惊慌之下，就导致发生了后面的事情。
    可是联系下来，这个卡罗拉的车主和曾泽又没有什么直接联系。关于这一点，陈燃始终想不明白。再有就是，曾泽这个人，一心有意隐瞒，陈燃现在没有立场去盘问什么。
    很多事情都是云里雾里的。
    郭慧慧惊了，“那如果这件事是真的，这个刘相吉岂不是公职人员知法犯法？”
    陈燃摇摇头，“没有确凿证据不好说，而且最为关键的是，这件事他应该不是主谋。”
    “什么意思？是哪件事？是你弟……”接收到陈燃死亡射线的郭慧慧立马改口，“……是曾泽出车祸的这件事吗？还牵连出了什么？”
    陈燃垂手屈着指节叩了叩桌子，“很简单，假设这个刘相吉真的有问题，大家都是同一个系统工作的，他没有办法笃定我们不会查到他身上，所以肯定会做好万无一失的准备。这里有两点，一是他是无辜的，背后搞鬼的另有其人，所以他不用担心什么。第二则是，他确实有万无一失的准备，即使我们查到了他的身上，他也能保证自己可以逃脱，不会被追责。那么这一点就很好理解了，按照职务要求来看，我比他还高一级，但是他敢那么针对我，无疑证明他的背后还有更大的势力存在着，让他可以肆无忌惮。”
    “更大的势力？”郭慧慧琢磨着，“那难道还是汪永宣汪副局？”
    陈燃扶额，暗想自己手底下的这些小崽子们说话怎么都这么不经大脑思考的，“你这样说被汪副局知道了，他可以告你损害他名誉权的。”
    郭慧慧撇嘴，“那我不就是随便说说嘛。”
    陈燃笑了一声，打了个响指，“好的，那辛苦大家了，今天就到这里，工作记得交接好。至于我要处理的事情呢，等我自己理理清楚我到时候再给你们说，那么现在就各自下班吧。”
    陈燃转身，回到自己的办公桌，捞起挂在椅背上的大衣，就出门了。
    招财看着陈燃出去的身影思索道，“怪不得，我就说为什么莫名其妙上次的案子，汇安那边一直跟我们作对，原来还真的是有问题。”
    “诶诶……”郭慧慧拐了拐招财和汤波的手，“你们说，队长最近神神秘秘的，她到底是在查什么啊？而且你们不觉得超级奇怪吗？这些事情和我们都没有关系啊，我们本来就不应该管这些事情的。从老早以前高丽棠的案子开始，队长就这样了。”
    招财汤波默契摇头，“不清楚。”
    “哎……”郭慧慧叹了口气，“本来因为正常要处理的事情就够烦心了，现在还要因为这些莫名其妙的事情纠结来纠结去的，要是我，估计脑袋都要秃顶了。”
    “咳咳……”陈燃探进半边身子，“不好意思，我正好听到了哦。”
    郭慧慧顿时脸色讪讪，“哎呀，我队长，那我这不……我这不是关心你嘛，还不是担心你操劳太多累着了，那这样的话，谁给我们发奖金呢，你说对吧？”
    陈燃挑眉，“所以你其实是为了你的季度奖金才这样关心我的？”
    “哎呀，那就算是要我关心，那也得轮得上我才行啊？”郭慧慧挤眉弄眼的，“队长，你说对吧？”
    陈燃哼笑一声，转身走了。
    “别说。”郭慧慧挠了挠头发，“队长人格魅力真挺厉害的哈？！”
    汤波，“……”
    招财，“马后炮！”
    ·
    正值晚高峰，陈燃打灯转向，汇入车流。
    陈燃食指有节奏地敲着方向盘，事情现在已经有点超出陈燃的预期了，几乎就像是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她到底该不该向苏燚求证？
    或者说，如果背后牵扯的利益真的过于庞大，自己有信心可以解决吗？
    陈燃突然发现自己看似掌握了苏燚的全部，但此时却好像是完全不认识这个人一样。她到底经历过什么？在这所有扑朔迷离，千丝万缕的联系中究竟处于何种的存在？
    “呼……”陈燃几乎是有些疲累的呼了一口气。她自己也有秘密瞒着苏燚，她确实没有条件要求苏燚对自己坦诚。
    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几乎将她的整个脑海都占据了，但是又不得要领，她甚至于不明白自己到底一直是在找什么？陈燃确实不明白，她到底要做什么？
    她凭什么能因为苏燚的一个态度，就莫名其妙的花费那么多的时间在这些毫无头绪的事情上面？明明她的初始，不过只是想要好好和苏燚一起生活而已，就这样简单。
    而且再过几天就是春节，饶是陈燃再怎么烦闷，这些事情也只能先暂时压一压。按电梯的时候，她看了看自己投映在镜子里面紧皱的眉头，不由得抬手顺着中间的那条纹路摸了摸。陈燃突然觉得，自己皱起眉也不好看，甚至还很凶的感觉。
    陈燃开始思索，自己在苏燚面前的时候，会不会经常这个样子？
    大抵是有的。
    其实她们两人刚认识的那会儿，相处确实不怎么愉快。陈燃当时也没有现在那么多的心思。说得不好听一点，那会儿的她还没有开始设想自己和苏燚的未来。所以难免遇到不顺心的事情，也会将情绪带给苏燚。而反观苏燚，一直都是那副清清冷冷的样子，即使有什么情绪，不仔细、或者不熟悉的人，看见了也瞧不出什么异样。
    今天巧了，陈燃还没到家门口，就接到了苏燚的电话。
    陈燃诧异为什么苏燚会突然打电话给自己，但手上动作缺很快，几乎立刻就接通了。她甚至没注意到自己嘴角不受控制地扬了扬。
    “怎么了？”她问。
    苏燚在电话那端说道，“我在超市买了很多东西，不是要过年了嘛，你怎么都不囤年货？”
    苏燚质问的语气并不重，但陈燃想到她这女主人的架势，莫名莞尔，讨饶一般地说道，“好，我的错，我来接你。”
    “你现在在家里面了？”不怪苏燚要问，虽然现在快过年了，但是陈燃还是会时不时的加班。下班也不怎么准时，所以苏燚从来摸不准陈燃的工作上下班时间的规律。
    “马上就到家了，那我现在过来。”陈燃正要取消按键。
    苏燚淡声说，“不用，我是想让你把那个擀面杖找一下，洗干净，晚上包饺子吃。”
    陈燃有点委屈了，“那我也可以过来接你啊，洗个擀面杖要多久的时间嘛？”
    然而苏燚并没有感受到陈燃的委委屈屈，她义正言辞，“没事，苏茴和我在一起的，你不用过来了，先回家去洗擀面杖吧。”说完，苏燚就把电话给挂断了。
    轰——
    五个雷轰顶！
    苏燚和苏茴在一起？她俩在一起了？她俩怎么会在一起？！
    哦，不对，不对，她俩在一起挺正常的，毕竟都是一个地方工作的。
    陈燃噘嘴吹了吹额发，电梯门，“叮！”的一声，到楼层了。
    她走到家门口，才拿出钥匙，嘴唇动了动，“……”看起来应该是无声骂了句脏话，“靠！她俩为什么在一起啊？！”
    ·
    “啊楸——”完全不知道自己现在已经被陈燃痛骂得不成样子的苏茴华丽丽的打了一个大喷嚏。苏茴揉了揉鼻子，“我怎么感觉有人在骂我？”
    苏燚都没看她，从货架上捡了一包凉虾粉放在推车里面，心想，估计是陈燃吧。
    毕竟刚刚苏燚给陈燃打电话的时候，苏茴看中了金华火腿，还想着去买一个，找服务员问能不能切块装好，正好完美错过苏燚对陈燃说的，自己正和她一起逛超市的事情。
    当然，金华火腿没有卖成，因为人家不给切。所以苏茴就放弃了。
    苏燚看了看推车里面的东西，说，“那就这些吧，反正今天才二十六，还是有时间买的。”
    苏茴接着揉鼻子，“怕什么，你家过年不就你和你家陈燃两个人？根本用不着买那么多东西，反正多的也吃不完，不是浪费。诶对了……”苏茴不知道想到什么，问道，“陈燃带你去见过她父亲吗？”
    苏燚愣了一下，推着推车的手下意识握紧了一点。
    到底苏燚这人喜怒不形于色，苏茴压根察觉不出来这细微的变化，她只当是苏燚这样子，估计是没有的。便解释道，“我和陈燃是校友呢，当然，肯定不是普通校友关系嘛，读书的时候住一个寝室的那种。诶，你也别误会什么，我只是想跟你说啊，陈燃这人，你应该是知道她家里面的情况的，她其实和她老妈再婚的那家人没什么感情，所以按照常理来说，认可自己恋人的最佳的方式，就是带着去见父母。那么对于陈燃而言，带你去见她的父亲，更为符合她的作风。”
    苏燚并不解释什么，只问，“你为什么和我说这些？”
    “不想她太辛苦。”
    苏燚侧头看她。
    苏茴一笑，“很简单的道理，我只是一个局外人，所以我看得到的情况，远比陈燃的要多得多。”
    “所以？”
    “所以我不管你到底想干什么，以及明明你初心是不愿意和陈燃在一起的，但你还是在她身边的原因到底是什么，这些我都不想管。坦白来说，陈燃这人极其傲然，看似强势，想要的必须要得到的样子。但其实并不是那么一回事，她不是一个喜欢死缠烂打的人，所以如果不是你给了她某种错觉，让她误认为你已经妥协了，她是会放手的。”
    苏燚依旧只是看着她，并不说话。
    “哈！”苏茴淡笑一声，“总的来说，我不在乎你到底是为了什么接近陈燃，她喜欢你，那么你自然就是我的朋友，只要她不会有事就行，但如果要是她真因为你有点事——”苏茴微妙地停顿。
    “那又如何？”
    苏茴摇头，往前走，“到时候再说吧，我还没想好，总归还是不要到这一天比较好。”
    苏燚调转视线，盯着这人的背影，瞳孔慢慢紧缩，萦绕在周围那喧哗吵嚷的声音渐渐变得模糊消远，她觉得自己整个人就像是溺毙在深海一样，耳畔蒙了一层水雾，所有景象开始变得扭曲、分割碎裂……那满心怨毒突然如野草一般疯长，如何也抑制不住……凭什么？凭什么她们就能拥有这样好的家世，这样的朋友？
    凭什么她只能那些肮脏龃龉的过往泥泞里面死死挣扎！
    凭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