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九 番外-凤君寒之往（十）
父皇龙体每况愈下，太医说要多加休息，不可再劳心劳力，这个时候，不管是我，还是慕家，都明白，凤临册立储君已经势在必行，因为再也没有任何理由往后拖，你死我活的时刻终于要到了！成败在此一举，我到底是会成为君临天下的帝王，还是会成为性命操纵在别人手中的阶下囚？就在此一搏，看谁道高一尺，谁魔高一丈？
我要尽最大的可能一只一只地拔去慕家的利爪，瓦解他们在朝中的力量，这样我才能多一分胜算！
我首先要除去的是掌管全国官员任免升迁的吏部尚书伊正，他是慕氏一派的人，掌管吏部，使得慕家可以将大量自己的人安插在重要的位置，而我的人则多数被排挤，得不到要职，我下定决心，一定要把这个位置夺回来！
伊正是慕方的忠实追随者，自幼出生寒微，生活困苦，一直自以为是匹千里马，沉寂多年，后来突然得到了伯乐慕丞相的赏识，从此平步青云，一飞冲天，对慕方更是死心塌地，言听计从，因为有慕方撑腰，他连父皇的话都阳奉阴违，恐怕在他眼里，慕方才是真正的君主！
伊正除了精明能干之外，最大的特点便是贪财，卖官鬻爵，胆子越来越大，父皇早有心动他，可奈何他狡兔三窟，每次出事，都有人顶缸，抓不住他的把柄！
朝中大理寺少卿李檀刚直不阿，明知伊正贪腐，可只要没有直接的证据，他都是无可奈何！
要除去伊正，最好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拿出无法辩驳的真凭实据，那样慕方也无法护短，要不然只能是白忙一场！
我心中已有一个绝佳的主意，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只要李檀肯配合我，我便可以一举除掉这个朝中巨贪，只是李檀这个老顽固未必能同意我的引蛇出洞之计，在他看来，那不符合办案的规矩！
但是这样的事情不可能我亲自出面，宁静琬学识渊博，头脑灵活，辩才极佳，简直是完成这个任务的最佳人选！
宁静琬虽然不想涉及朝中之事，不过我软硬兼施，总算使得她同意去替我做这件事，我知道，她一定不会让我失望，我了解她，没把握的事她根本不会接，只要她接下来，这件事就算是成了一大半！
她约见了李檀，引经据典，旁征博引，终于说服了李檀，后面的事情进行得很顺利，我终于除掉了伊正，吏部回到了我的手中！
那日，我心情愉悦，去静苑看她这个大功臣，她正在一片紫薇花中采撷，蹁跹轻盈，人比花娇！
我们琴瑟和鸣之际，慕雪嫣又来了，我知道她在打什么鬼主意，无非就是想当着我的面重新提及新纳美人进府一事，只要我同意，宁静琬反对也无济于事，因为我才是这座王府的主人！
慕雪嫣挑选的都是京中仪态万千如花似玉的名门闺秀，她以为我一定不会拒绝，对于她的小心思，我心如明镜，她自然不想看到我的心只放在宁静琬一个人身上，于是找一些新的美人进府转移我的注意力，让宁静琬失宠！
慕雪嫣以为我一定会同意，殊不知我不着痕迹地拒绝了，宁静琬毕竟是我最爱的女人，又刚刚帮了我这么大的忙，解决了这么大的难题，我自然不会在这个时候惹她不高兴，我需要照顾她的感受，反正我也不缺女人，没有必要新纳女人进府来惹恼她！
我自幼便精通御人之术，深知但凡有本事的人，总有几分傲气，几分骨气，对这样的人不能来硬的，宁静琬也不例外，她秀外慧中，才干卓绝，我自然不会把她同府中那些可有可无的女人一样看待，她善妒归善妒，对我的帮助倒是不遗余力！
慕雪嫣在我这里碰了钉子，也记不清楚我到底有多久没去她的飘雪苑了，于是跑到宫中去找慕皇后哭诉！
很快，慕皇后召重臣家眷进宫赏花，宁静琬自然也在列！
慕皇后这个时候召她进宫，我自然知道宴无好宴，慕皇后对宁静琬起了杀意，我在除去慕家的人的同时，慕家也在想办法除去我的人！
在宫中，杀人不见血的方法太多了，防不胜防，而宁静琬，虽然聪明绝顶，可毕竟不是深宫长大的，再则，在母仪天下权掌六宫的慕皇后面前，她未必真的可以全身而退！
慕皇后在宫中多年，城府极深，完全可以做到不动声色地除掉宁静琬，就算我能找到蛛丝马迹，扳倒慕皇后，可宁静琬也回不来了，我不想冒这个险！
我立即赶去凤鸾殿，慕皇后见我到来，似笑非笑，虽然维持表面上的一派温馨爱慈，可是眼底暗藏的敌意没能逃过我的眼睛！
我们心底都明白，鲜卑这一仗打完，就是我和慕家兵戎相见的时候了，再也不需要做表面功夫了！
慕家绝对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我逐步逐步地鲸吞他们的势力，断然不会坐以待毙，我们之间一定还有最后一搏！
我出征鲜卑，慕家一如既往地给我掣肘，宁静琬一如既往地做我的贤内助，给我准备粮草，筹备军饷，秘密打造兵器，这些极度危险的事情也只有她才能做得天衣无缝，慕家不可能不知道她私造兵器，却抓不住她的任何把柄！
她知道，她的命运已经和我紧密相连，若我失败了，以慕家的手段，她也绝不会有好下场！
我军务繁忙，她也终日忙碌，我们并没有很多的时间花前月下，卿卿我我，我有时候天明之时才回到营帐，可我怎么也没想到，她居然会偷偷潜入敌营去偷《鲁公传》！
我的确需要《鲁公传》没错，可是我怎么能让她去冒这样的风险？我知道她并不是深闺女儿，有勇有谋，胆识过人，可这毕竟是玩命的事！
我深恨平日对她纵容太过，所以她才会这样无法无天，想到什么就做什么，根本不顾后果！
我和江南雁立即赶往敌营，一路上提心吊胆，比起她被鲜卑抓起来做人质要挟我，我更担心她不愿暴露身份连累我，被鲜卑当做细作给杀了！
幸好，又是虚惊一场，她和长欢都平安回来了，不过脸色苍白异常，我是又生气又心疼，终是不忍心苛责她的肆意妄为！
我当然知道她这样做为了让我能早日夺回可敦城，早日回京平定一切，她对我的情意我感动于心，可就算没有《鲁公传》，我迟早也会想出别的办法攻城，要是没有了她，我要失去的必定更多！
一个女人，可以为我冒这样大的风险，一不小心，就死无葬身之地，我如何能不爱她？
有了《鲁公传》，我的大军如虎添翼，一举成功夺回可敦城，军心大振，我正准备挥师北上的时候，一场瘟疫悄悄来临，席卷了可敦城的百姓和将士们！
军医们很快就发现这不是普通的风寒发热，而是最可怕的瘟疫，我自然知道这种灾难比最勇猛的敌人都要厉害百倍，不战而屈人之兵，不需要两军对垒，不需要刀兵相见，我们就会全军覆没！
宁静琬也知道这件事的严重后果，她默默地站在我身边，在危机四伏的困境中和我相依相偎，我们的感情在这样的祸福难料之中也越来越深！
我庆幸，有这样一个妻子，给我温暖的力量，融化我冰冷的内心，给我爱情的繁华宫殿！
她甘愿做我的幕后英雄，把所有的美名都加到我身上，树立我在百姓心中的威望，她以我的名义投入大量钱财，帮助可敦城知州赈济染病百姓，调集大量短缺稀奇药材，不惜一切代价只为帮我度过难关！
她终日操劳，最后自己感染上了瘟疫，我担心不已，我不希望她有任何事，这个时候，逍遥告诉我，她有身孕了！
若不是在这个内忧外患的时候，她有孕对我来说绝对是一件好事！
她以前一直不肯为我生孩子，一个女人，若是真的深爱一个男人，为什么不肯生下这个男人的孩子？这就是说她对我有所保留，留了退路，我自是介怀！
我带着复杂的心情告诉她，我们有了孩子，她居然满心惊喜，我看在眼里，喜忧莫辩，孩子能不能保住，谁也没有把握！
她感染瘟疫期间，我每天都会抽空去看她，给她力量，我不能让她一个人面对这要命的折磨，我是真心牵挂她，只是，我永远不可能全心全意地去爱一个人！
她见我不顾危险，这个时候还陪伴在她身边，虽饱受瘟疫的折磨，眼底却闪耀着幸福的光芒，她知道，我也爱着她！
上天终是不忍再折磨她，过了一段时间，逍遥终于研制出了对症之法，她的身体慢慢恢复，腹中胎儿也安然无恙，我看着她泛着美丽光泽的脸颊，终是不忍心告诉她我心中隐隐的担忧！
要治疗瘟疫，又要顾及腹中孩子，鱼与熊掌向来不可兼得，逍遥也说，只是一个可能而已，也有可能会生下健康的孩子，没有必要把它变成现实来吓唬自己，我深以为然，若是宁静琬失去这个孩子，一定很伤心！
她怀了身孕，再住在军中自是多有不便，于是我采纳了柳将军的建议，送她去将军府安胎，让柳夫人照顾她！
大军北上之前，我去将军府看她，柳将军之女柳莺莺对我一见倾心，自从那次见面之后，便寻找各种各样的理由来军营接近我！
说心里话，我对柳莺莺并不反感，她毕竟和京中那些矜持的大家闺秀不一样，热情率真，年轻活泼，落落大方，毫不扭捏造作，别有一番风味，对于这个有着边疆风情的女孩，我还是有一丝兴趣的！
我爱宁静琬没错，可是我身为未来的帝王，不可能只有她一个女人！
再则，我对她的爱，已经远远超出一个王爷对妃子的宠爱，已经难得可贵！
只要不在景王府，宁静琬对我都有一个女人对夫君的依恋，只要回了王府，我深处繁花锦簇之中，她就会对我若即若离！
我看在眼里，叹在心里，聪明如宁静琬者也会自欺欺人，以为自己是我唯一的女人，不过我有足够的耐心，爱情不是我生命中的全部，情深不寿，我比谁都要明白！
所谓的唯一，不过是她心底虚幻的执着，我相信，再偏执的执念，再坚定的心意，都抵挡不住时间的水滴石穿，岁月荏苒，我大权在握之时，宁静琬母仪天下，位居中宫，难得还容不下我身边别的女人？
我没有骗她，一早就告诉了她，她若能早一天明白，就可以少一天的纠结与伤感，更何况，她似乎也很喜欢柳莺莺，这只怕是她唯一不反感的仰慕我的女人！
大概是因为柳莺莺从小在没有那么多规矩的边疆长大，她从来不像别的女人一样怕我，反而天天来军营缠着我，我对她的心思岂会不知？
面对这样单纯明净的小女孩的恭维仰慕，我并不拒绝，偶有闲暇的时候，也会教她两招武功，当然，这些只是我生活中的调剂，我最爱的女人，永远都是宁静琬！
一切准备就绪之后，大军即将挥师北上，突然传来一个晴天霹雳，搅乱了一湖本来就不平静的水，掀起滔天巨浪，我的皇弟，长欢遭到了潜伏在城中的鲜卑细作的暗算，死于非命！
我看见长欢尸体的时候，没人知道我有多心痛，就是一直和我心有灵犀的宁静琬也不能！
我这个皇弟，是凤氏皇族的一个另类，活得自由随性，自幼就很崇拜我，我，倾城，长欢，三兄弟的感情可以说是凤氏皇族的一个奇迹，从小一起长大，亲密无间，同胞之谊，生死与共的同袍之谊，情比金坚！
长欢助我南征北战，立下赫赫战功，我看着他从一个少不更事的少年成长为一个骁勇善战的帅才，以后助我君临天下！
离京之时，我们兄弟豪情满怀，发誓要将鲜卑人逐出凤临疆土，让他们永不敢再犯，那样令人热血沸腾的誓言仿佛还在眼前，现在却出师未捷身先死，他变成了一具了无生息的尸体，我们兄弟之间的情谊被硬生生地隔断，我有一种心如刀绞的刺痛！
到了此时，我终于明白，对一个女人太过纵容，总有一天会带来意想不到的灾难！
民间长大的她，我行我素惯了，嫁入景王府之后，我除了刚开始限制过她的行踪之外，后来便是由着她，自由自在，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以致她这样不知深浅，酿成大错，这样的关键时刻，她身为景王妃，怎能到处乱跑？
长欢虽然骁勇善战，可性情高傲自负，容易轻敌，虽然是他轻敌之下才遭了毒手，可若不是宁静琬的不知轻重，他根本不会有此劫难！
这一次，她毫不收敛的随心所欲终于触怒了我，她这样不是第一次了，可不是每一次都有那样的好运气，造成这样的后果，我自是不会对她有什么好脸色！
★★★
夜晚，她一直在我的帐外徘徊，始终没有进来！
我不想见她，我对她再也没有了温存脉脉的宠溺，醉人入骨的柔情，一想到无辜丧命的长欢，我就没办法原谅她！
她一向为所欲为，夜路走多了，总有一天会遇到鬼！
我这样的人，若不能君临天下，宁愿万劫不复，这一刻，我才知道，对一个女人用情至深是多么愚蠢的事情，因为我爱她，所以舍不得委屈她，很多事情，明知道不对，也会纵容她，甚至允许她挑衅我的尊严！
现在她间接害死长欢，无论她做什么，都不能挽回长欢，我不会原谅她！
她大概也知道，我们再也回不到从前了，因为我们之间隔着长欢的死，那是我们永远也无法跨越的障碍！
夜凉如水，时间一刻一刻地过去，柳莺莺在我身边，看着我阴沉的脸色，温柔地安慰我，我没有什么兴趣听，直接当她不存在，我心中后悔不已，若我不是对宁静琬特别，就不会有今日之祸！
宁静琬犹豫了许久，终于鼓起勇气进来，坐在我身边，对我说她很抱歉！
我始终无动于衷，抱歉？抱歉有什么用？能挽回长欢鲜活的生命？能挽回我最亲密的同胞兄弟？
我没兴趣关注她脑子里面到底在想些什么东西，都什么时候了，还在问我爱不爱她？
此刻，我再也不用顾忌她的感受，害怕伤害到她，爱情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能在我心中占一丝的位置都已经是奇迹了，我刚刚失去我最亲的兄弟，满心都是疼痛，她居然还在问我爱不爱她？
我冷冷地回绝她，不带一丝感情，我知道，我们曾经的旖旎美好都随着长欢的死而烟消云散了，我曾经对她的怜惜温柔也永远都不会再回来了，以后，我们和陌生人好不了多少，任她如何柔情似水，任她为我做什么，也不能再跨越我心中的疏离和冷淡！
她告诉我，她家族的秘术可以救长欢，只是会失去她腹中孩子！
她说完之后，带着云淡风轻的轻笑看着我，我知道，她在等我选择，要长欢还是要孩子？
我有些奇怪，她这样聪明的人，岂会不知道我会选什么？只要是个人，都会选择长欢，更何况，我和长欢之间的感情有多深厚她不是不知道！
孩子没有了，以后还会再有，长欢没有了，我哪里再去找一个长欢？
她得到了我的答案，很是平静，并没有多说什么，看着她离去的身影，我的心忽然一痛，可并没有挽留她，挽留也没什么意义，因为我意已决！
我深知，她从来不做没把握的事，她出去的那一刻，我就知道，长欢会回来！
她启用了起死回生之术，挽救长欢已经逝去的生命，当我看到她身下流出的触目惊心的鲜血的时候，我的心也一阵阵刺痛，到底是我和她的孩子！
既然长欢能活过来，我也没有了苛责她的必要，这件事就当一个小小插曲，谁都没有再提起，心照不宣地当从来都没有发生过！
孩子没有了，她并没有怎么伤心，更没有哭泣，我知道，她这样的女子，无论遇到什么事都能心如止水，这样也好，这样我们还可以回到从前！
经过这件事，她变了很多，不再顶撞我，不再忤逆我，从来没有过的乖巧顺从，吃一堑长一智，或许她也明白了，做我的女人，不可像以前一样任性自我！
边疆气候苦寒，她的身体刚刚遭受了创伤，我又要挥师北上，自然不可能带她同行，我送她回京休养，她没反对，很快就应允了！
那日，看着她离去的身影，我怎么也没想到，这居然是我最后一次见她，更不知道她已经对我心如死灰！
我当然知道，边疆硝烟弥漫，京城更是险象环生，她回京，不可能绝对的安全，所以我安排我的秘密暗卫保护她，这样我才能放心地离开！
和鲜卑作战的苍凉岁月里，我经常会想起她，我写信给她，信中布满殷殷思念，嘱咐她好好养好身体，和以前一样深情宠溺，温柔有加，可她从不复信，我也只当是她心情抑郁，时间长了就好了，却不知道，她从未看过我的信！
浴血奋战之时，我经常会想到她明媚如花的笑靥，黛眉深蹙的模样，灿若星辰的眼眸，我发现，无论她做错什么，我都忘不了她，等我回京之后，一切尘埃落定之时，我依然会好好爱她！
她会成为一代帝王最宠爱的皇后，母仪天下，受万人朝拜，拥有世人仰望的幸福，我这样的人，心底不可能有多少柔情，唯独对她，是前所未有的汹涌澎湃！
人总是会向往自己缺失的那一部分，我要让她明白，这个世间上从来就没有十全十美的东西，她应该看到自己拥有的，而不是盯着自己不可能拥有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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