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13)

    说明她有机可乘，说明沈娇睡人也就是看看脸，她李月的脸，被称为国民初恋，是非常能勾起人的疼惜欲的。
    下半场的录制很快开始，演员已经在后台做准备，大幕拉开，观众席变暗，只剩下舞台上的光芒。
    李月藏在角落里低头跟双马尾发着消息，双马尾是真讨厌林奕心，正跟她吐槽林奕心的妆有多丑，演起戏来有多蠢。
    背景音乐响起，电闪雷鸣，林奕心所饰演的女主走到了家门外，她身上的衣服已经湿了一半，伞尖湿哒哒地滴着水，刘海黏在脸两侧。
    她盯着自己的脚尖许久，突然抬头左右望了望，看见一旁搭着的在风雨中飘摇的床单，仿佛看见救星般松了口气。
    快速跑过去拽下床单在手里，这下脚下不停，冲到门边一胳膊肘撞开了门，冲里面喊：张小四！让你下雨记得收床单你耳朵跟脑子不通是不是！
    喊得泼辣爽利，声音一点都没收着，充斥了整个演播厅。
    接下来她进了屋子，边骂边收拾屋子里不顺眼的地方，骂得整个演播厅里鸦雀无声。
    怕老婆的丈夫都懂这种感觉，怕妈妈的儿子也懂这种感觉。
    所以原本身材又高又壮的肖震予苟着身子怂唧唧出场的时候，一点违和感都没有。
    两人的对手戏开始拉开，一对结婚快二十年的老夫妻，争吵，吃饭，商量家事。
    然后在一句再日常不过的问话里，情绪急转，开始崩溃。
    凤啊，今天是不是遇着什么事了啊？
    你哪只眼睛看见我遇着事了！是不是不盼我好！
    那当然不是啊就你平常沾枕头就着，今天翻了两遍身了啊。
    床单都不记得收你就记得我，林奕心的声音突然哽住，翻几遍身
    而后便是再也忍不住的痛哭，女主查出得了癌症，而这个家没有她根本不行，一心搞研究的丈夫五谷不分，被她惯得跟个长不大的孩子似的。
    她担忧，委屈，气愤，怨恨，又不舍得。
    到后来，女主的台词已经没几句了，换成了男主惊慌痛苦的絮叨，演出片段并不长，画面最后一刻停在女主猛地将男主的脑袋埋进自己怀里，拍着他的背，力道不轻，不温柔，却极具安抚力。
    她嘴唇动了动，没有说话，但那双眼睛可以告诉所有人，她在说：怕什么，没我在，照样活。
    灯光亮起，表演结束，直到四下掌声响起，林奕心才闭了闭眼，从戏里出来，站起身，同肖震予一同谢幕。
    主持人上台，林奕心看了看自己的搭档，肖震予是笑着的，看来，没有让他失望。
    林奕心又看了看坐下的重磅评委，三位里两位泪眼婆娑，一位神情凝重，看来也没有让他们失望。
    最后，林奕心望向了观众席，一半在鼓掌一半在擦眼泪，这让林奕心由衷地笑起来。
    这段戏选的本就很煽情，让观众哭，是最基本的。
    虽然这么说很俗气，但能调动这个最易感的情绪，还是会让演员获得成就感和满足感。
    按照流程，先是主持人倒计时锁定票数。
    然后是重磅评委发言。
    三位老师先是肯定了两人的演出，最后发表自己的喜好，两位老师表示很喜欢，一位老师表示还是有进步的空间。
    他的话是这么说的：本就是情绪很外放的剧本，要想让观众反复地品味这段戏，而不是一遍哭过就完，演员在表演的时候还是要学会收敛情绪的。你考虑的不仅仅是角色，还要是整个画面呈现出来的气质。奕心呢，你要知道，你这样地大开大合，某些角度在摄像机里是不好看的。肖老师呢，我觉得你可能对饰演这类型角色呢，太过熟练了，所以导致有些微松弛。当然，整体来说还是很优秀的表演，谢谢两位。
    李月敲着键盘：
    有不同意见了呢。
    双马尾比她更直接地表达她的心里话：
    就知道哭哭哭，谁不会哭了啊，关键是哭得很丑啊，张奔就差没直说你丑死了，林奕心也就脸能看吧，现在连脸都看不了了。
    李月：反正我没哭哦。
    双马尾：我现在就特别期待你家老板会怎么说，我看她脸色，快要奋起离席了。
    沈娇是资本家，今天坐在这个位置，是买了节目里的几分钟时间的。
    于是主持人的台本上大大地标明了她的名字，到了这个时候，该cue了。
    话筒递到了沈娇的手里，沈娇站起了身。
    镜头推近景到了她脸上，观众在屏幕里看清了这位评委的长相，发出声低呼。
    漂亮的演员故意扮丑，本该长相平平的评委却年轻美丽得跟刚出道的爱豆似的。
    就是脸色有些臭，跟她这个CEO的职位挺相配的。
    沈老师，您怎么看呢？主持人问。
    沈娇看向林奕心，林奕心正看着她。
    沈娇开口，一个问句：我哭了吗？
    主持人愣了愣，仔细瞅了瞅才道：看起来好像没。
    双马尾：卧槽！要怼了要怼了，你们沈总开场就怼，可太牛逼了！
    李月：真没想到她这么直接呀~~
    这就是情绪内敛的表现。沈娇指了指自己，要我这个表情，来演这段戏，会有人看吗？
    双马尾：诶？怎么不太对劲。
    李月：
    今天的这场表演，沈娇继续道，我的确只会看一遍。
    双马尾：卧槽卧槽来了来了！
    李月：~~~
    那是因为，太痛苦了。沈娇看着林奕心，同世界告别，同最爱的人告别，永不再见，难道不是世界上最痛苦的事吗？
    双马尾：？？？
    李月：
    沈娇：这剧本的气质要是精致的美，那起码得让演员画着我这样的妆，穿着我这样的衣服吧。
    双马尾：
    李月：。
    观众：哈哈哈
    沈娇：他们做了这样的造型，拿到这样的剧本，林奕心从上台的第一秒开始，就是剧中人。她开口的第一句台词之所以能让大家毫无违和感，就是因为她将自己融进了角色里，所以动作语气眼神，无一不真实。而唯有真实，才不会让观众在这样的环境下出戏。
    她就是这个角色，这个角色在她自己的生活里喜怒哀乐，对着自己的命运和自己的爱人哭诉，你非得跟个画外音一样，让她别哭了，收敛点，因为有摄像机架在她面前？
    观众：哈哈哈哈哈哈哈。
    沈娇盯着张奔：这场戏需要什么样的气质？林奕心饰演了这个角色，她把自己完完全全地给了出去，她就是这部戏的气质。
    观众鼓掌。
    沈娇看向观众：哦，最重要的一点，林奕心在镜头里不好看？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我想问问大家，她全心全意为大家演戏的样子好看吗？
    掌声雷动，观众喊起来：好看！！！
    没人不喜欢看到这样的场景：在碰到相反的意见时，评委席内不留情面地针锋相对。
    也没人会在被演员感动到眼泪鼻涕一大把之后，还吝啬掌声和欢呼。
    现场气氛被掀到了录制以来的最高潮，主持人抓紧机会，问沈娇：那您对和奕心搭档的肖震予老师怎么评价呢？
    沈娇：
    她静默了下来，足足五六秒过去，也没有开口的意思，仿佛没有听到这个问题。
    主持人十分尴尬，想要再问一遍时，沈娇突然开口道：我给节目组提个建议。
    主持人脊背一凉。
    沈娇偏头看了看旁边：进场时候的安保工作请做得再细致一些，以免有人把手机带进来了偷跑物料，或者在大家专心观剧的时候亮着屏幕聊天。太没素质了，这要是在剧场，是要被赶出去的。
    大家纷纷顺着她的视线望了过去，李月没想到突然被cue，还是以这种方式，手机收得太急，掉了下去，弯腰去捡的姿势简直就是给人锁定目标。
    她怕抬头的时候被人认出来，所以捡了手机后没敢再停留，就这样低着头弯腰退了出去。
    简直是落荒而逃。
    沈娇笑了笑，十分温和又幽默的样子：当然，这几句建议，就不要剪进去了。
    第18章
    录制彻底结束的时候，已经接近十二点了。
    观众散场，沈娇去了后台，她这张脸刚在录制中给大家留下了深刻印象，所以一路过去，不仅没有人拦她，还跟进了自家公司一般，一串儿的招呼声。
    有眼色的都知道她找谁，不等她问话就把路给指明了，沈娇到了艺人休息室门口，正犹豫要找个什么借口进去，有个挂着编导证的小姑娘叫住了她。
    沈老师，小姑娘笑得很明媚，请问您有时间吗？
    沈娇问：什么事？
    小姑娘指了指手里的流程本：想邀请您进行一段采访。
    沈娇往旁边过去一步，离开正对的门口：具体关于什么的？
    主要是您对节目里其他几位嘉宾表演的看法。小姑娘道，后期会单独剪辑出来，穿插在节目中。
    其他几位？沈娇的重点总是抓得很明确，不采关于林奕心的了吗？
    小姑娘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林老师的您在录制的时候，已经说过了。
    哦，这样。沈娇点点头，笑得很职业，林奕心是我公司的艺人，所以我对她今天的表演进行了讨论。但我算不得专业的评委，其他老师的表演，我怎么有资格去评价呢。
    小姑娘还待再说，沈娇指了指一旁：今天辛苦了，时间不早了，早点休息。
    直接又委婉的拒绝，小姑娘只得点点头客套两句，转身去忙其他的了。
    沈娇呼口气，就地靠着根光滑的大理石柱，盯着那间休息室。
    休息室上有艺人的名牌，林奕心三个字，普普通通的宋体，也很好看。
    林奕心应该在卸妆，沈娇以为她起码得等个十来分钟，却没想到，下一秒，门就开了。
    她那缱绻的眼神还没来得及收回来，就对上了开门出来的林奕心，最可怕的是，林奕心看到她，脸上的表情丝毫没有惊讶。
    仿佛知晓她一定在这里，一定在等她，在当着所有人的面，吹完她的彩虹屁后，像个痴迷癫狂的私生粉一般，跟到了后台，企图跟偶像打个照面，说上一两句话。
    太丢人了。
    沈娇以为这四个字已经不会出现在自己的脑海里了，她之前明明好像是想通了，但林奕心总是可以轻而易举地把状态打回去。
    只是为了报答，我很感谢你。
    于是沈娇现在的行为，便会透出股难言的羞耻感。
    有准备还好，能找点借口摆点表情伪装，但太猝不及防了，沈娇下意识地避开了林奕心的眼神，看向了另一边。
    是林奕心主动跟她说话的，她温温和和地道：抱歉哦，这门的隔音不是特别好。
    嗯？沈娇一时之间不知道她在说什么，楞了一下。
    刚我正准备出门，听到编导找你录东西。林奕心对她眨了下眼，难得的活泼表情，你没答应挺好的，再录还得好久。
    有多久了，林奕心主动同她说话。
    沈娇看着面前的人，甚至有些恍惚。
    林奕心脸上还带着妆，像平时的她，又不像平时的她。
    但是个人都能看得出来，她这会心情是真的好。
    可能是因为比赛赢了，大概是因为比赛赢了，肯定是因为比赛赢了。
    四位嘉宾，淘汰两位，都是厉害的演员，林奕心能留下来，是真正的实力。
    沈娇方才还琢磨着丢人，这会哪里拒绝得了一个心情好得尾音都扬起来的林奕心。
    她点点头，嗯了一声，又顺遂地接了一句，让话题继续。
    你还需要录其他的镜头吗？
    要录的。林奕心弯唇笑了笑，结束的话，得到一两点了吧。
    辛苦。沈娇道。
    分内工作，今天很感谢沈总。林奕心表情郑重了起来，谢谢您节目上帮我说话，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您的票也都投给我了吧？
    沈娇真是讨厌林奕心跟她说谢谢，特别是当她看到不远处的肖震予的时候。
    肖震予刚过了拐弯处，身后跟的竟然是小颖，两人有说有笑，看着非常熟络。
    沈娇默默在心里骂了一句：冷吃兔都白喂了。
    她的视线分了茬，林奕心便也随着看了过去。
    同那边的视线一对接，小颖一脸傻笑地噔噔噔跑了过来，肖震予脸上挂着笑容，不紧不慢地也朝这边而来。
    小颖对着沈娇鞠了个大大的躬：沈总！真没想到您今天会来！您可太牛逼了！
    她压低了声音：怼得可太爽了，夸得可太棒了！
    最后一句还是喊得很大声：太感谢您了！！！
    得，助理都跟她生疏。
    沈娇摆出了她惯用的表情，那就是没有表情。
    等肖震予走到跟前了，用几人都能听到的声音公事公办地道：分内工作。
    小颖握拳：要早知道您会过来，我和奕心姐就不会这么紧张了！
    沈娇道：我也只有十票而已。
    算是回答了林奕心的问题。
    小颖往她跟前凑了凑：不是票的问题，是心里会特别安定。
    沈娇看向林奕心，淡淡地问：是吗？
    林奕心没回答，只是笑了笑。
    小颖到底是跟沈娇打了一个月电话的人，算是熟识，心里又一直记着自家霸道总裁好像在追求自家艺人，虽然没个结果吧，但秉着同情好人的心态，小颖还是想多给两人一点相处机会的。
    于是她问到：沈总，您下期还会来吗？
    这个话题放到现在的语境里并不算突兀，但难倒了沈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