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节
自己睡了大概两小时。起身, 到浴室洗澡。洗完,吹干头发。
以往半夜噩梦醒来,满身冷汗, 会洗澡但不会吹头发,久而久之,头疼加重。
这三年纪荷知道自己不爱惜身体, 但没办法控制,得了一种叫做微笑抑郁症的东西。
这东西可怕,日日夜夜纠缠她。
行为、思想脱轨。
吃药又反复发生后遗症。
在镜子前盯着自己憔悴的脸色看了半晌,纪荷朝里面的自己露出一个笑。
孤零、空洞。
从镜前离开,到儿童房看兄妹俩,睡得挺熟。
叹一口气,她又如幽魂般来到书房。
书房和之前在矿山新村的布局差不多,顶墙放酸枝木的博古架,黄花梨大书桌在窗前,除了笔墨纸砚,一盏橙色外壳的蘑菇灯静静站立,光晕洒在宣纸上,还没写完的《江城子》,等待她的落笔。
纪荷手抖,努力凝神静气,写好字,可字不由她,抖动着,像弯曲的蚯蚓。
挫败。
丢下毛笔,颓然坐进明式圈椅中,望着窗外如瀑的雨,眼神发直,脑海空洞。
两只手却有意识的相互安慰,其中一只的大拇指腹摩挲着另一腕内侧上的凸起肉痕,长长的一条,顺着纹身,一直摩到天亮。
清晨的这段光景,是病症最为轻缓的时刻。
纪荷觉得有希望,喜欢到外面浇花,呼吸外环的新鲜空气。
等孩子们一下来,她已经化好妆容遮盖疲惫,衣着舒适。如果是工作日,一定光鲜亮丽,高跟鞋踩的健步如飞。
不是工作日偏居家一些。
纪荷发现这天早上的自己虽然如往常一样失眠,可多了另一双眼睛和另一个声音,将观察到的自己的状态,一字不漏汇报。
她能发现问题在哪里,并且有动力整改。
首先,控制情绪,将药物减少。
其次,时刻提醒自己,江倾活着,就在同城,与她呼吸着差不多的空气。
最后,人生美好,请他妈向前看,别再吓着孩子……
“昨天和孩子爸爸聊得怎么样?”阮姐跟了纪荷三年,劳心劳力,早餐时分,过问她的感情生活。
换旁人纪荷懒得答,她这三年讨厌极了向外人申明自己对江倾的观点,因为那些人不是让她去立碑,就是劝接受嘉奖。
没意思。
人都没了,她要那些干什么。
这种对外的情绪,这会难以避免的带到回复上,懒散地,“我们决定离婚。”
“啊……”直接把阮姐吓着。
纪荷双肩颤动的笑,笑了一会儿见对面人哭,叹气,“干吗。”
“你……哎……”阮姐擦着泪,不知如何表达情绪,只叹,“行,周先生对你也好,不能辜负人家……”
纪荷笑而不语。
阮姐最怕她这种笑,哪怕再痛,她都会微笑,特别可怕。
于是不聊了,心里可惜着她和江倾这一对璧人,还有一对龙凤胎,起身,擦泪到厨房工作去了。
时年时念在游戏房玩,纪荷在里面陪了一会儿,收到江倾信息。
他换了手机号,昨晚加上时,并未备注,现在,将这串号码改成:孩子爸爸。
孩子爸爸发信息说,可不可以过来一趟。
大约想孩子了。
纪荷对着聊天界面放空,接着才回神,回复可以。
又问:什么时候把手续办了?
……
昏暗的、未开灯的豪宅客厅里,牛皮沙发一角的绿植已经枯死。
光秃秃的剩一个杆站着。
坐在地面的男人,后背抵着沙发,幽昧光线中,回复江太太:
今天?
……
孩子爸爸:今天?
纪荷:……周六。
……
江太太:……周六。
男人:凤凰城等我。十点到。
……
放下手机,纪荷茫然抬眸、看孩子在游戏室奔跑的身影,今天确实周六没错,可以离婚吗?
第82章 蛊 “不准让别人亲。”
上午九点半他就到了。
开得是之前的奔驰越野, 好像没换车打算,两只儿童安全座椅赫然在后座。
下车时,纪荷看到他英挺的身姿先一愣。
相隔太久, 早忘了他穿以前衣服的模样。
一件宽松衬衫,随意扎入下摆;西裤修身,长腿瞩目。
四目相视, 纪荷有点尴尬地扯唇,朝他扯了一个不太成功的笑。
江倾撞上车门, 手里拎一只橙色纸袋,到底稳重、做父亲的男人了, 抓到她眼神,也不点破, 唇角勾得比她成功。
一张英俊的脸,换旁人早五迷三道, 何况他的眼睛那样深邃的看着人。
纪荷眨眨眼,无声问他手里拎得什么。
“黄金首饰。”
纪荷奇怪。
“阮姐是华人, 我猜她喜欢黄金。”他径自解释。
纪荷接过袋子,发现里面至少十套黄金首饰盒,大手笔让她心酸酸的、又满足笑, “行,我替她谢谢你, 现在人去买菜了。”
“住这里方便吗?”江倾随意的聊,“我刚才来,想买点水果, 没看到大超市。”
“你不熟,当然找不到。”
江倾笑了一声,听起来五味杂陈。
纪荷转移话题, 问他身后是什么人。
江倾瞥了一眼,朝她介绍,“民政局的两位干部。”
纪荷一愣,继而笑,“……哦。”
江局长地位使然,在非工作日打电话到民政局,让民政局局长派了两位干部,带家伙什上.门服务。
两个孩子本来在院中,见到他和外人来,齐齐跑回屋里。
江时年就算了,他对江倾从头到尾没表示过热情,昨天早上回来,一直赖在纪荷身上,连碰都不给江倾碰。
这会见他来,自己坐回客厅靠墙的小书桌画画,和他父亲如出一辙的桃花眸,不带抬一眼。
江倾走进这栋已经装修好的房子,稍加参观,只转完一层就失了兴致,来到儿子身后,看他纸上的高楼和高楼内部的电梯,小小年纪十分有逻辑,电梯井里还配带滑轮。
他唇角不由扬,手掌伸出,想撸撸他后脑勺,小家伙可能后脑勺长眼睛,不动声色往桌面埋,用全身抗拒他的碰触。
江倾眼底的光就这么半灭,残存着的笑夸一声,“画的真棒。”
小家伙没回话,在纸上涂得更快。
江倾不敢打扰,坐进沙发,朝另一头扶手上骑着的小姑娘勾手,“来爸爸这儿。”
毫无疑问这一声爸爸,唤醒江时念昨天早上的记忆。
白皙脸庞乐到变形,眼鼻子嘴全拱在一起,说她是小猪不像,说是人类小姑娘,这张皱巴巴的脸又实在难以鉴别。
江倾起身,将丫头从扶手抱进怀里,使劲搂了搂,接着亲她肉肉脸颊。
“爸爸!爸爸!”江时念毫无节操,才害羞着不敢靠近呢,几下一陪她闹,喊爷爷都行。
江倾在儿子那儿受到的伤,一下抚平。又固定着丫头脸蛋,垂首,狠亲三口。
江时念嘟嘴,“痛了!”
“哦,对不起……”江倾的表情毫无歉意。
江时念感受到他的恶意,忙把头偏过去,不给他靠近。
可惜一山更有一山高,那方早有埋伏,这丫头等于自动送上门,被他响亮一碰,立即嬉叫,“痛了!痛了!”
“痛什么?都没用力?”江倾笑,怀疑她夸大。
这时候纪荷从楼梯下来,刚好听到江时念喊,她抬眸,看到江倾身长玉立,穿着客用的拖鞋,在沙发前搂着小姑娘,像要把小姑娘揉到骨血里去。
一双眼热烘烘的,这样的眼神纪荷想,换成自己恐怕是受不住。
垂眸,拿着自己的照片,五味杂陈扬唇角下来,边说,“你胡须戳到她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