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灾
夜色浓稠,偌大的别墅空空荡荡,一阵冷风穿堂而过,贺轩后背被冷汗浸湿,不禁打了个哆嗦。张阿姨已经被他轰走了,临走时嘴里嘀嘀咕咕,似是有什么不满。
但他已经顾不上那么多了。
父亲刚从婚礼现场回到家,就被纪.检的人带走了,那么突然,那么冰冷,一点不顾及同侪多年的情谊。
他应该不会将自己拖下水吧?俗话说虎毒不食子,不是吗?
书房的门被反锁。
贺轩像头暴怒的兽,狂躁地拉开所有柜门和抽屉,从里面翻出成堆的资料文件,一沓沓往碎纸机里塞。
举报信、合同、传真、购物小票……不管有用的、没用的,全都销毁,一件不留。
太慢了、太慢了……
贺轩双目猩红,盯着碎纸机的入纸口,那台机器的小嘴咽进一摞资料,再吐出一堆纸屑,不急不缓的,仿佛外面的惊涛骇浪都与它无关。
不、这样不行。
贺轩突然想起以前看过的一部纪录片,调查人员为了取证,将碎纸机的纸屑搜集起来,像拼图一样,还原了所有的资料。
那部纪录片叫什么来着……
贺轩思绪飘忽,这种时候,居然还有心思回忆这个无关痛痒的小事。
哦,想起来了,叫《利剑高悬》,讲反腐的。
真是应景。
一地残屑,满目凄凉。
贺轩一屁股坐在地上,歇斯底里地大笑起来,眼泪鼻涕不受控地涌了出来。
怎么会变成这样?
曾以为稳如泰山的贺家,顷刻间大厦崩塌,昔日同侪如鸟兽散,举目四望,竟无一人伸出援手。
世态炎凉,人心可笑。
还有那个许皓月,真是小瞧她了,居然用这种愚蠢的方式报复他。
这么做对她有什么好处?伤敌八百自损一千,最好的结果也不过是同归于尽。
不知笑了多久,仿佛浑身最后一丝力气终于被消耗殆尽,贺轩晃晃悠悠站起身,从怀中掏出一只银制打火机。
火苗蹭地一下窜起,在夜风中摇曳,一晃一晃映在他充满血丝的瞳仁里。
满地的碎纸被点燃,几分钟后,书房里弥漫起呛人的烟雾。
贺轩拉开书房的门,踉踉跄跄地走到另一端的卧室,铺着绣花龙凤被的大床,被一件华丽的婚纱裙占了大半。
许皓月赶在他之前回来了,换了婚纱,又迅速离开。
除此之外,卧室里一切如常,什么都没有少。
她走得倒干脆,只留下这件充满讽刺意味的婚纱,似是冷漠羞辱,又像是在无声告别。
贺轩慢慢俯身,唇贴近洁白的裙摆,落下轻轻一吻。
这大概是他生命中最纯粹的一个吻,没有情.欲,没有愤恨,只有深深的遗憾。
一厢情愿了那么多年,终究爱而不得,遗憾最后都变成了温柔的伤感。
起身时,裙摆已经窜起了焰火。
夜色中,贺轩提着行李箱走出大门,身后的小楼已是火光冲天。
走出不远,他又疾步返回,穿过烈火和浓烟,到厨房里抽出一把最结实的菜刀,冲到后院的玻璃房里,对着那棵瘦弱的凤凰树,咬紧牙狠狠砍下……
“咔嚓”一声,树干断成两截。
他发了疯似地拼命挥舞着菜刀,一下又一下,直到地上满是木渣碎屑,理智才终于回笼。
远远地响起了啸叫声,划破夜空,尖锐而持久。
贺轩脊背发凉,定下神来仔细聆听,才辨出那声音是火警。
他扔了菜刀,提起行李箱匆匆逃离,一如他从自己的婚礼现场仓皇逃脱的狼狈。
他没开自己的车,在门口拦了辆出租车,刚坐进去,一队消防车呼啸而过,依次驶进了别墅区。
司机探头张望了会儿,脸上渐露不忍,唏嘘道:“来了这么多辆,估计是场大火,消防员真是辛苦啊。”
贺轩正用手机订机票,闻言头也没抬,随口说:“这不是他们应该做的吗?干这份工作,领这份工资,就该吃这份苦。”
司机大叔回过头,惊诧地看着他,眼里有一丝忿忿不平。
“都是爹生娘养的娃儿,没有谁该去送死。”
贺轩这才抬起头,催促地挥了挥手,“废话那么多!开你的车!”
他订好了最近一班飞往旧金山的机票。像他们这种二代子弟,通常都有几本护照,出国轻轻松松。
出租车开到航站楼外,贺轩才隐约意识到不对劲。
前方停了一溜儿警车,晃眼的光闪烁不停,每个大门口都守着几名荷枪实弹的警察,锐利的目光扫过每位乘客的脸,看见亚洲面孔的男性,都会上前询问,核查乘客身份。
不对劲,太不对劲了。
他经常出国,从未见过这种戒备森严的情景出现在国际航站楼。
出租车正在减速停下,贺轩突然如梦初醒,猛地拍打着司机的后背,急声吼道:“别停!继续往前开!”
“可是到了啊……”司机大叔一脸懵,踩刹车的脚下意识松开了,车子缓缓前行。
贺轩从钱包里掏出一沓钱,扔到司机怀里,语气冷冽地命令道:“继续开!快点!”
半个小时后,出租车停在了吴山码头。
贺轩警觉地张望了一圈,没有发现疑似警察的身影,这才放心地提着行李箱下了车。
他刚刚联系到一位道上的朋友,能帮他混进货轮,偷.渡到马来西亚。
到了那里有人接应,再找机会飞往其他美国。他在那里有绿卡,有房产,有股票,下半辈子依旧能潇洒自在。
走在晃荡的栈桥上,贺轩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夜幕笼罩下的城市。
从此以后,这里的长夜和灯火,都与他无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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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远处一间破败的车库里,陆成舟和几个兄弟闷头抽着烟,状似漫不经心,神经却高度紧绷着,稍有风吹草动便全体起立、神色戒备。
直到车库门被自家小弟打开,带来两个提着手提箱的陌生面孔。
“浩哥,就是这俩人。刚刚对过暗号了。”
林子浩掐灭了烟,站起来抖了抖皮衣上的烟灰,又整了整裤腰,这才幽幽抬起眼,斜乜向面前的两人。
“看着面生啊。”他抬了抬下巴,语气很是不屑,“你们大哥呢?”
那两人态度不卑不亢,用不甚标准的普通话答道:“震哥身份特殊,不方便露面,还请浩子哥海涵。”
林子浩没说话,向左右斜瞥一眼,陆成舟和程斌立刻心领神会。
他们走到两人面前,从头到脚、从正面往后背细细搜查,仍不放心,手探进两人的冲锋衣里,一寸寸摸索着。
趁人不备,陆成舟飞快地抠下自己袖口的扣子,扔进那人冲锋衣的兜帽里,整套动作两秒内完成,神不知鬼不觉。
那是一枚小型追踪器。
确认两人都干净后,林子浩抬起眉,懒洋洋地问了句:“货呢?”
两人对视一眼,将手提箱放在一辆废弃的旧车前盖上,低头拨动密码,只听“咔哒”一声,箱子开了道小口。
林子浩慢悠悠地走上前,掀开箱盖,里面是用巴掌大小的塑料袋装着的白色粉末。粗略一数,至少有上百袋。
他从里面随手掏出一袋,用小刀划开一道小口,指尖沾了点粉末,放在唇间抿了抿。
“货还行。”他难得带了点笑,拍拍其中一人的肩膀,宽慰似地说:“第一次交易,难免不放心,小心驶得万年船嘛。等咱们建立起合作关系,以后都找你们拿货。”
这人憨憨地笑了,忙不迭地应道:“哎,还是浩子哥有远见。”
林子浩冲身后使了个眼色,不一会儿,一个小弟提来一个鼓鼓囊囊的行李袋,放在那只手提箱旁边。
“数数吧。”林子浩拍了拍行李袋。
拉链拉开,里头全是簇新的美刀,一摞摞的,看得人眼睛都亮了。
两人飞快地数完,神色掩不住地欣喜,长舒了一口气。
这趟交易算是顺利完成了,有惊无险,气氛还挺融洽。
本该就此结束的,但林子浩突然来了兴致,跟两人拉起了家常。
“两位小哥哪儿人啊?”
“广西,上思县的,离十万大山很近。”
“十万大山,这么巧?”林子浩夸张地睁大眼,回头看向陆成舟,“海哥也是那儿的吧?”
陆成舟心头一震,脸上依旧不动声色,微微点了下头。
林子浩兴致勃勃地说:“既然是老乡,用家乡话聊聊天呗。”
陆成舟牵唇一笑,看向那两人,主动用壮语问道:“你们是上思哪里的?”
一年前,他在接到卧底任务后,为了更贴近自己的人设,曾突击学习过壮语。说得不算标准,但能听懂也能说几句,简单的对话足够了。
其中一人回答:“思阳镇。”
陆成舟笑了,“我经常去,那里有条明江,风景很美。”
“是啊,你呢?”
“叫安镇,我们那边香糯很出名。”
“哦哦……”两人对视一眼,恍然般点点头,向身前倾,与陆成舟握了握手,”难得他乡遇故知,出门在外多多关照啊。“
“当然。”陆成舟微笑着颔首。
简单地聊了几句,气氛愈加欢快,那两人告辞后,程斌还兴致不减地拉着陆成舟问:“哎哎,海哥,你们那儿有十万大山?真的有十万座吗?吹牛的吧?”
陆成舟还未来得及作答,一旁的林子浩板起脸,低声斥道:“好了,该办正事了。”
手提箱里的货被林子浩亲自分装,塞进两个一模一样的行李箱里,然后将其中一只交给程斌。
“阿斌,你先走。船上有我的人,到时候你一切听他安排。”
“浩子哥……”程斌接过行李箱,看着他,目露犹疑。
“怎么了?”
“国平叔那边,探视的人怎么说?”
林子浩似乎才想起有这回事,重重拍了下脑门,“瞧我着记性。老杨下午去看他了,监狱离这里太远,他应该赶不过来。我打个电话问问。”
正说着,手机响了,林子浩低头看了眼屏幕,咧嘴笑了。
“这不,说曹操曹操到。”
简单问了几句,林子浩眉头蹙起,面色瞬间铁青。
为掩饰神色,他转身对着墙壁,压低声音说:“你确定?”
程斌脸色突变,急声问:“怎么了?是不是国平叔出事了?”
林子浩举起手,示意他噤声,又举着手机静静听了一会儿,这才挂断电话。
转过身来时,脸色又恢复如常。
“老杨说,国平叔一切都好,里面生活作息规律,他以前身体上那些老毛病都养好了。”
程斌抚着胸口叹气,“那就好……你刚刚语气那么严肃,我还以为他出事了。”
林子浩讥诮地扯了下唇角,“放心吧。咱们上边有人,会好好关照他的。”
陆成舟僵了一下,心突突狂跳。
林子浩那话是对着程斌说的,可是眼角余光总往他这里瞟,仿佛是在暗示什么。
难道他暴露了?
是电话那头的人说了什么吗?那个老杨,下午去探视了李国平,难道是打探出了什么对他不利的信息?
登船的时间快到了,一行人在夜色的掩护下,摸黑走小道进入了码头。
程斌将行李箱护在怀里,郑重其事地跟两人道别:“浩子哥,海哥,咱们马来西亚见!”
目送他登上一艘货船,最后身影彻底消失,岸上的人都没有说话。
夜色茫茫,眼前是暗沉沉的海,潮水拍打着礁石,声浪一阵接一阵。
陆成舟凝神望着那片无尽的黑,心弦绷紧,面沉如水。
直到林子浩拍了拍他的肩,“海哥,我们的船也快到了。”
陆成舟转过头,垂眸看着他。
林子浩比他矮一个头,身形伶仃精瘦,脸颊凹陷进去,眼窝很深,直勾勾看着他的时候,总会让他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见他不语,林子浩扯了下唇,那表情似笑非笑的,幽深的瞳仁里藏着什么,意味不明。
陆成舟也扬起唇角,笑着问:“我们?”
“对啊,我们一起走。”
“嗯?你之前不是说你坐飞机?”
林子浩叹了口气,无奈地说:“情况有变,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机场那边有很多条子蹲守。”
陆成舟沉吟片刻,忽然弯了唇,笑意舒展。
“行啊,有你作伴,我就放心了。”
半个小时后,两人登上一艘货船,被船员安置在货仓的角落里。
货仓温度很低,地面湿漉漉的,周围是堆得高高的泡沫纸箱,空气中充斥着鱼腥味——这间货仓,应该是用来存放后厨食材的。
两个人,一个行李箱,眼前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耳畔是浪潮拍打船身发出的巨大轰响。
陆成舟从怀中掏出一只照明棒,绿莹莹的幽光照在林子浩的脸上,衬得他更像个骷髅了。
尽管周围没有别人,但他还是警惕地张望一圈,然后压低声音问:“浩子,你说实话,阿斌的箱子里,是不是没有货?”
林子浩眼底闪过一丝诧异,很快便恢复如常,还咧嘴笑了笑。
“为什么这么问?”
陆成舟反问:“他一个人带一箱货,你放心吗?”
林子浩歪着脑袋,不置可否:“都是过命的兄弟,有什么不放心的?”
陆成舟向后靠在墙上,借着幽光观察着他的神色变化,半开玩笑地说:“那我呢?你为什么要跟我一起?还不是怕我把这箱货独吞了?”
林子浩一愣,随即扑哧笑出了声,肩膀一耸一耸的。
过了半晌,他终于止住笑,缓缓说:“行,话都说到这份上了,那我也不藏着掖着了。没错,他那箱子里全是面粉,这箱才是真的。”他边说边拍了拍面前的行李箱,神情颇为得意。
陆成舟面不改色,继续问:“既然信不过,为什么还要带他去马来做生意?”
林子浩挑眉笑道:“你真以为他能活着下船吗?”
陆成舟唇抿成一条线,额头青筋跳个不停。
果然如他所料,毒贩之间不可能有什么兄弟情义,那个程斌,多半会被神不知鬼不觉地处理掉,尸体扔进大海,从此人间蒸发。
可是为什么呢?
陆成舟不解地问:“所以你这次回国,除了找新的货源,还要把以前的兄弟都铲除,以绝后患?”
林子浩半真半假地惋惜道:“本来没打算除掉他的,但是出现了一点意外,计划有变,只能抛弃他了。”
陆成舟沉默着,等待他继续说下去。
林子浩幽幽叹了口气,掀起眼皮看着他,“这还得怪你啊。码头外面那些条子,是你引来的吧?”
这一瞬间,陆成舟大脑嗡地一声轰响,心脏骤然停跳。
原来他都知道了。
那还演什么兄弟情深?
心上悬着的那只靴子,终于落地。
结局在即,还得继续伪装下去,以防是对方使诈。
陆成舟控制住情绪,弯唇一笑,像听到什么荒诞的笑话,“浩子,你瞎说什么?码头外面哪有条子?进来时我们不都检查过吗,一个鬼影子都没有。”
林子浩没有笑,低头打开箱子,手探进箱底的隔层摸索着什么。
“还得感谢老杨的那个电话。你知道国平叔都说了什么吗?他说,前几天有人来探视,告诉他一个秘密。”
他慢悠悠地说着,手从箱底收了回来,还拿着个黑黢黢的东西。
很快,陆成舟就知道那是什么了——冰冷的金属物顶住了他的额头。
幽光中,林子浩的脸慢慢逼近,一字一字缓慢地说:“国平叔说,他从没在牢里见过你。”
被枪指着头,陆成舟反而镇定下来,淡然回答:“因为不在一个监室。那是监狱,不是公寓,还能随便串门不成?”
林子浩眼里迸射着狠戾的光,枪口往前一推,咬牙切齿道:“他还说,有人给他看了照片,有个叫陆成舟的条子,跟你长得一模一样!”
陆成舟不屑地哼笑:“世上长得像的人多了去了。谁知道那张照片是不是伪造的,想故意挑拨我们的关系。”
林子浩一愣,手上的力道松了几分,念头一转,又凶狠起来:“谁知道你的身份是不是伪造的?”
陆成舟双手一摊,无奈地苦笑:“既然你什么都怀疑,那我有什么好解释的?就算去我老家找我父母验dna,你也会怀疑他们是条子假扮的吧?林子浩,你想独吞这箱货就直说,别他妈给我泼脏水!”
林子浩被噎得没话说,持枪的手却片刻不敢松懈,一双眼睛阴恻恻地盯着他,似乎在判断这些话的真伪。
僵持片刻,他语气缓和了几分,迟疑着问:“码头外面……真的没有条子?”
陆成舟没好气地呛他:“我怎么知道?!反正我什么人都没看见。哦,我知道了……”他突然想到什么,瞪着林子浩,眼里是不可置信的愤怒,“你让阿斌带着空箱子先走,是想让他引开条子?”
原来,让程斌先走,是为了验证是否真的有警察埋伏,如果有,那牺牲的也是程斌,江海的真实身份也能确定。
如果没有,那江海暂时可信,而程斌,一个生性胆怯畏手畏脚的“兄弟”,死就死了,不足为惜。
既能调虎离山,又能一石二鸟。
幸运的是,程斌离开后,他们在码头静候了半个小时,什么动静都没有。所以陆成舟暂时是安全的。
林子浩收起了枪,笑嘻嘻地说:“你那么生气干嘛?少一个人分赃,就多赚一笔钱嘛。”
陆成舟翘了翘嘴角,没有说话。
荧光棒渐渐熄灭,黑暗掩住了他眼里的冷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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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几十公里远的海湾处,一栋民房外立着一个半人高的灯箱,上面的“住宿”两字已经斑驳泛黄。
旅馆大门半掩,墙上的电视正在播放一则新闻:
“……晚上10时许,我市天鹅湾小区一住户家中发生一起严重火灾,消防车辆赶到时,火势已经蔓延至左右住户……火势已被扑灭,消防人员表示,火灾极有可能是人为纵火,事故目前正在调查之中……”
老板娘打了个哈欠,并没有在意这则新闻。她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手机上,一对痴男怨女正抱头痛哭。
剧情正到高.潮部分,一串脚步声由远及近,旅店的大门被人轻轻推开。
老板娘有些惊诧,一抬眼,就看见一个女人走了进来,脚步轻而缓,脸色苍白,头发散乱,如游荡在阳间的孤魂野鬼。
这个时间点……老板娘瞥了眼墙上的挂钟,紧张地咽了口唾沫。
一个孤零零的女人,出现在这种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还是这种失魂落魄的模样……
正胡思乱想着,“女鬼”说话了:“老板娘,还有房间吗?”
原来是要住店。老板娘忙不迭地说:“有、有……你一个人啊?”
“嗯。”许皓月从包里掏出几张钱,又问:“403号房还空着吗?”
老板娘想都没想,脱口就说:“空着。都空着呢。”
整家店,今天只有这一位客人,可不随她挑选嘛。
“身份证给我一下。”
许皓月迟疑了下,面露难色,压低声音道:“老板娘,我是偷跑出来的,能不能通融一下?”说着,她又从钱包里掏出两张钱。
老板娘僵了半刻,讪笑道:“姑娘,不是我不通融,是最近查得严,隔三差五就有警察来查房。我这小本生意,实在担不起这个风险啊。”
许皓月抿了抿唇,一时有些手足无措。
她眼里渐渐起了雾,哽咽着说:“老板娘,我实在没办法了,我男人成天打我,我是趁着他喝醉了才偷偷跑出来的,你看……”
她一边啜泣,一边掀开额前的发,那处伤疤还未结痂,正往外渗着血丝,让人触目惊心。
“姐姐,你帮帮我,我男人在公安局有熟人,只要我用了身份证,他马上就能查出来,到时候抓回去又是一顿毒打……”
被一个柔弱的姑娘哭着求助,同为女性的老板娘面露不忍,一阵唏嘘后,终于松了口:“那你打算怎么办啊?我只能留你住几天,你得赶紧找个新去处啊……”
许皓月一听这话,瞬间转悲为喜,拉着老板娘的手感激地说:“谢谢姐姐!我有个远房表哥是警察,他过几天就来接我了。姐姐你放心,我不会给你惹麻烦的!”
“那就好。”老板娘松了一口气,从抽屉里找出钥匙,递给她,“喏,你要的403号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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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间跟上次一样,灰扑扑的,四处透着简陋和陈旧。
但许皓月丝毫不在意。
她洗了个澡,熄了灯,躺在床上,怔怔地望着窗外的夜色出神。
她在等。
那个人一定会来的,她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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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