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响环
二,双响张启山为了在长沙城站稳脚跟,花了很多功夫在经营上,顾然就承担了下斗的那一部分,凡是他下的斗,几乎没有失手的,带回来的明器也大多价值不菲,这便成就了张家最早期的家底。
顾然因为身手好,在长沙也很快就混开了,其中最喜欢来找他的就是齐铁嘴。
当时齐铁嘴第一次见到顾然,是他上街买吃的,正好与齐铁嘴擦肩而过,当时顾然看到个带着一副圆框墨镜,穿着一身长袍的人,还以为是遇到招摇撞骗的呢,正准备买完吃的回去和张启山当个乐事讲讲,就被那招摇撞骗的拉住了胳膊。
“这位小先生留步。”
顾然无奈道:“你拉着我,我不留步也得留啊!”
那招摇撞骗的说:“我看你这面相可不得了,来来来,让我给你算上一卦。”
顾然觉得好玩,就任由那招摇撞骗的把他拉到路边,看他掐指算了半天,皱着眉头,过了好一会儿面色一遍,“算不得算不得,你这命我算不得啊!”
“喂,我看你是编不出来了吧。”
那招摇撞骗的义正严辞道:“怎么能说我是编的呢,你问问这长沙城,哪个不说我齐铁嘴算卦准!”
顾然恍然:“你是齐铁嘴啊,那你说说,为什么我的命你算不得,是不是你学艺不到家?”
齐铁嘴不信邪,拉开顾然的手,又算了一卦,摇头叹气:“你到底是哪路人,我在这整个长沙城,就只有半个人的命是我算不得的。”
顾然心道,他自己都不知道他是哪路人,却问道:“怎么还半个人呢,谁啊?”
“张启山。”
顾然笑了笑,摊手道:“不巧,我也是打张府来的,我叫顾然。”
齐铁嘴念叨了两遍他的名字,脱口而出:“我知道了,你就是佛爷金屋藏娇的那个顾然!”
“谁金屋藏娇啊!”
齐铁嘴一回头,赫然看到他念叨了半天的另一个主人公出现在面前,顿时哀嚎:“佛爷!我错了,我不是说你金屋藏娇,我是想说,你藏着顾然小兄弟这么个高手,都不带出来让咱们见见!我这久闻顾然大名,这都一年了,你才让我见到真容!”
这要是搁后世形容,就是求生欲拉满。
张启山说:“就你这口无遮拦的,还说你是铁嘴,不如叫烂嘴得了。”
顾然仍然记挂着齐铁嘴说的算命的事,便问道:“为什么张启山是你不能算命的半个人?”
齐铁嘴摇头晃脑:“先祖说的,姓张的不算,他那能算的半个人,还是逼着我算的。”
“我又不姓张。”
齐铁嘴一拍手:“就是这个问题呢,我还纳闷呢,你这命啊,比姓张的更玄乎,我一见到你就能感觉到。我觉得,你有算命的天赋,要不要跟我学一手啊?”
顾然还没表态,张启山先不乐意了:“你这当着我的面,拐我的人。”
顾然倒是有点兴趣,摸了摸下巴说:“有点意思啊,就这么说定了,我跟你学学算命。”他对记忆没什么执念,不代表他对他的命一点都不好奇。
齐铁嘴一扬头看张启山,脸上表情得意洋洋,意思是:你的人被我拐走了!
此后齐铁嘴就三天两头来张府找顾然,或者约他出去,有时候是为了教算命,大多时候就是纯粹厮混。有时候张启山找顾然,结果被副官告知顾然被齐铁嘴约走了,一肚子憋闷。
齐铁嘴约顾然出门,就是到处乱逛,有时候去二月红的梨园坐一坐,戏没认真听,光听顾然点评二月红长得多好看了。有时候去狗五府上逗逗狗,顾然总寻思着抓一只回去炖了,结果每次他们来,狗五都如临大敌。也有时候顾然会约上刀六练练刀,俩人打得酣畅淋漓之后,又讥讽齐铁嘴肩不能扛手不能提。
过了年到开春的时候,张启山跟顾然说要出趟远门,说是要下个与他家有关的斗,出去时间长一些,让顾然在长沙坐镇,以免他离开久了,这边出什么乱子。
顾然答应了,只叮嘱张启山注意安全。
这一趟倒斗并不顺利,张启山意在张家古楼,父亲叔伯死在南迁的路上,太多关于家族的秘密是他不知道的,张启山能隐隐感觉到这几年风平浪静下暗藏的波涛,便决心去查张家的事。
张家古楼比他想象中的险得多,他带的都是张家亲兵,为了以防万一,大部分人让他留在了外头,他与张日山并两个张家人进去的。
还没进张家古楼,他们就遭遇了一种从石头里跑出来的怪物。那是一场恶战,死了一个人,张日山也受了重伤。但幸运的是,张启山从这场变故中隐约找到了进入张家古楼的路。
为防不测,张启山让还活着的那个张家人把张日山带出去,他自己进去张家古楼。
那绝不是一条进入张家古楼正常的道路,张启山是误打误撞进去的,在看到面前这幢古楼的时候,张启山对他是否还能找到出去的路并没有把握。
他怕时间长了横生变故,便没有深入,只上了两层楼,看到了几位祖先的棺材,从他们的墓志铭上获取了一些信息,虽然不够充足,但一时间也足够了。
张启山不敢停留太长时间,一来他怕找不到出去的路,二来他的装备不足。张家的秘密与他的命比起来,始终是次要的,他这次出去了,以后还能再进。
最后一个棺椁,他打开一看,是张瑞桐,他的爷爷。
张启山读了一遍墓志铭,记下有用的信息,便想要离开,余光却看到了爷爷陪葬品中的一个环。
是双响环,敲一下能有两响,据说还有一只手环能够与它一起配成三响,很是神奇。
张启山琢磨着,顾然倒是很喜欢这种奇奇怪怪的东西,在心里给很是陌生的爷爷道了个歉,便拿走了双响环。等找到另一只手环,配成三响送给顾然,应该能让他高兴。
出张家古楼是一件很难的事,因为他是误打误撞进来的,出去的时候已经找不到来时的路,因此他到处转悠,也不知道触发了什么机关,竟然给他转悠出去了。
到山里,他又遇到了那种怪物。
他一个人本事有限,与怪物缠斗许久,边打边跑,最后竟是一时没注意,从一个山崖上跌了下去。因祸得福,好歹是没有那种怪物了。
大概是跌下去的时候撞到了脑子,张启山在被张日山带领的亲兵救起来的时候,在张家古楼的记忆有些模糊,不大想的起来他是如何出来的了。
张启山太了解顾然,要是让顾然知道了他孤身进入张家古楼,又带了这么一身伤出来,指不定怎么念叨他呢,便在四川休整了几天,对张副官和几名亲兵千叮咛万嘱咐,不能让他们给顾然打小报告。
张启山回长沙的时候伤还没有好透,而且出门的时间也长了些,便被顾然唠叨了几天,所幸张日山没有倒戈,顾然不知道张家古楼的内情,不然就不是轻飘飘的念叨这么简单了。
顾然倒是注意到张启山手腕上多了个手环,心里还纳闷过,张启山这么个武人,怎么突然戴起来这种饰品了。不过他只当是张启山年纪到了开始骚包,便没在意这件事。
顾然在长沙城的日子过得很轻松,有时下斗,有时在张府跟张启山、张日山俩人斗斗嘴,这俩人嘴皮子一个赛一个的差,顾然十次里头有八次能大获全胜,有时被齐铁嘴他们约出去玩乐,聊聊二月红的风流韵事,围观霍家小姐跟狗五的儿女□□,调侃刀六和白姑娘的英雄气短儿女情长……
闲逸的日子一直到张启山娶妻。
张启山要娶妻的事,还是狗五告诉顾然的。
准确的说,狗五告诉顾然,张启山看上了一个姑娘,准备去新月饭店求娶人家。
顾然知道这事的时候,刚从斗里回来,在张家洗去一身土腥味,好好睡了一觉之后,就被齐铁嘴风风火火拉到茶楼里去了,然后就听狗五说:“你们家张大佛爷看上了个姑娘,想娶妻了,你知道吗?”
顾然懵了一下,每个字他都能听懂,但串在一起反应了半天才明白,心中翻滚起难以言说的滋味,面上淡定自若问道:“哪家姑娘啊,能被他看上?”
“嘿,你这可就问对人了。”狗五一副侃侃而谈的样子说,“前两天我本来想找你去的,但不巧你下地去了,我就想干脆在张家蹭顿饭吧,佛爷怕被有心人当作话柄,我们就来这儿了。结果你说巧不巧,佛爷看上了个穿白旗袍的姑娘,那叫个一见钟情啊,立马就打听人家姑娘家世去了。”
“那还真是巧啊。”顾然这话说得颇有点咬牙切齿,“所以是哪家的姑娘?”
“北京,新月饭店,听说过吗?”狗五道,“要我说,咱佛爷就不是一般人,人家情窦初开看上的,直接是人家新月饭店大小姐。”
顾然对新月饭店有所耳闻,那可是北平的一方霸主,张启山看上人家大小姐,无论是情投意合还是门当户对,都是极合适的。
就像是打翻了厨子的调料瓶一样,顾然心里五味杂陈,他虽然记忆缺失,但脑子并没有受损,自然能分辨自己为何如此。
可能是在长沙安逸的日子久了,他在张府住得习惯,便自然而然地以为以后也会这样下去,许多事情便未曾深思。
现在想来,他竟是从未想过张启山会娶妻。
是他在不知不觉间生出了不该有的心思,悄悄跨过了二人之间高山流水的界限。
顾然生活在他从不曾想娶妻生子之事而营造出的幻象中,如今一切遐想皆是泡影,他该知道,张启山是该拥有个属于自己的家的,而他则只是暂居张家,从来都不算是张家人。
当初说什么以身相许、金屋藏娇,不过是少年人开的玩笑罢了,顾然以为他当时也只当玩笑听过,却没想到,不知不觉间自己竟是往心里去了。
顾然抿了抿嘴,沉默片刻笑了笑,“挺好的,他准备什么时候去北平提亲,还没听他提起过呢。”
狗五道:“八成是你昨天回来直接歇了,今天你回去,佛爷应该就要提这事了。”
齐铁嘴有点小心翼翼地开口:“你回去之后可别跟佛爷打起来啊,佛爷他也到年纪该娶妻了。”
顾然略带诧异地看了一眼齐铁嘴,想来也是,齐铁嘴说是算不了他的命,但算命的就是算命的,比常人多了许多看人的本事,这些感情纠葛他总是能看破一些的。更何况齐铁嘴与他厮混颇多,不经意的言谈举止中也能冷眼旁观,看出些顾然自己都没想到的感情来。
“不就是他没第一时间告诉我嘛,不至于打起来,顶多敲诈他个明器。”顾然故作忿忿道,“我就出门一趟,他倒是讨上老婆了。”
齐铁嘴直叹气,狗五到底是年轻,儿女情长的事还没折腾明白,只觉得这俩人有些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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