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200)
萧涵穿着一身华贵的紫袍,发丝一丝不苟的用金冠束着,惹眼的装束愣是被一身冷肃压住了,看上去矜贵而又颇具威仪。如此耀眼的一个人走进街上,叫无数人频频回首,不管男女,也颇有鹤立鸡群的味道,因此,燕七很快就找到了人,低声唤了一声。萧涵淡淡瞥了他一眼,并不说话,就带着他随意走着。
而在王府的人都离开之后,黎秩和阿九便进了茶楼,见楼下有座,二人也不挑,随意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茶楼伙计很快过来,笑着问二人喝点什么,话说道一半就卡壳了,双眼瞪大,人也呆住了,是被惊艳的。
这二人穿着朴素,一青衫一白衣,皆是高瘦纤长的身材,只看背影就知道是两名模样不错的年轻人,可一看正脸,这何止是不错!
一个塞一个好看。
白衣的俊美,青衣的秀丽。不过二人似乎风尘仆仆而来,神色疲惫,那着青衫的年轻人像是身体不大好,脸色苍白,看上去有些病弱。
茶楼伙计就这么愣了半天。
阿九跟黎秩嘀咕了两句,回头见到他,不以为意地要了一壶龙井,再叫他随便上些点心便摆手让人走了,回头继续跟黎秩说话。伙计愣愣地走开了,也不知道这边一桌人都被楼上刚下来的锦衣公子盯了好一会儿。
那人正是哄世子不成准备打道回府的张承则,没想到下来发现了两个长得特别好看的人,他向来荤素不忌,只爱美色,便在楼梯上睁大眼睛探头看着楼下的阿九二人许久,特意整理好了衣冠,才人模人样地下去。
阿九正跟黎秩埋怨坐了那么久船的辛苦,他们今早刚下船,先去了陈清元师兄家的药铺安置下来。阿九的意思是他先去王府打听一下萧涵最近在干什么,再找机会让黎秩去见他,不过黎秩现在就想要去平阳王府。
二人谁也不听谁的,僵持了一路,阿九说得口干舌燥,拉着黎秩进了茶楼,也是想让他在这待着,等迟些再找萧涵,至少先打听清楚。
坐下来后,阿九还再劝说黎秩。
黎秩听他越说越激动,便回了一句,这里的芙蓉糕不错。
阿九一愣,顺着话问:你吃过?
黎秩点了头,眼底涌上星点笑意。
他初次去王府的时候,天色已晚,二人一路没吃什么,等夜宵上来之前,萧涵给他送来过一些点心让他垫垫肚子,当时就有得月楼的点心。那时黎秩没有吃,但后面偷偷尝了一块芙蓉糕,于是现在便想了起来。
阿九俨然不信,骗我,你来过苏州几次?还找不找了?
黎秩只来过苏州一次。
黎秩几年前基本就没来过江南,去的最远的地方就是西北关外,因为王庸和红叶的坚持,他很少会离开伏月山太长时间。江南太远了,长辈们不放心,他便近几年才开始涉足。
得月楼的点心在苏州是数一数二的,尤其要数芙蓉糕。
一个声音从身后冒出来,二人俱是一愣,而后齐齐回头。
张承则就站在后面,笑得一脸温柔。他是个挺拔的壮汉,相貌也是周正的,乍一看,还挺像个好人。
张承则自以为很礼貌地抱拳拱手,在下张承则,看二人不像是苏州人,这是头一回来苏州吧?不小心听到二位说是来找人的,我生在苏州,打小就在这苏州城里混咳,这苏州城就没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
阿九和黎秩对视一眼,皆是一脸怪罪。这个张承则很明显是过来搭讪的,别以为装得一脸正经,就能让人忽略他一直黏在二人身上贪恋又露骨的眼神,谁还不是老江湖了?
不过,阿九认为是黎秩招来的,黎秩则认为是冲阿九来的。
张承则见他们不说话,便把话说白了,二位可需要帮忙?
阿九朝黎秩挑眉,是他自己找上来的,要顺便用用不?
黎秩垂眸,那就看看吧。
二人打定主意,阿九挤出一个笑容,那再好不过了,张公子快请坐下!实不相瞒,我兄弟二人确实是来苏州寻亲的,可我们谁都没来过这苏州城,人生地不熟的,正愁着不知该去何处找人,张公子您就来了!
美人跟他说话了!
张承则心跳都扑通扑通加快了,嘿嘿笑着坐了下来,就挨着阿九那边只因对面的黎秩虽然也好看,但是表面病弱的他让人不敢接近。
他的眼神很冷,像冰雪凝成的锋利长剑,看一眼就能要命。
对比之下,阿九竟很温和。
张承则色迷心窍,双眼黏在阿九身上,一脸痴迷神态,我这人就是热心肠公子怎么称呼?
我姓徐。阿九随口应道。正好茶水送了上来,连带着几碟小点心,他顺手倒茶,先送到张承则面前。
张承则激动得脸都红了,嘴上说不必客气,却喊起了小徐。
黎秩也不打扰他们,一边看热闹,一边低头吃点心。
阿九给了杯茶就直入主题,装出一脸急切,你真的都知道?可是我们要找的这个人,他不是寻常人,没点身份的人恐怕都见不着他。
张承则一听笑了,骄傲地拍拍胸口,是吗?这可不是巧了吗,我娘是县主,跟皇家攀着亲呢,这苏州的平阳王知道吗,我常去他家玩!
阿九能不意外吗,连黎秩都惊得抬头看了过来。只不过似乎因为他的眼神太过冰冷,张承则一个激灵,马上把险些暴露的本性收敛起来,正色道:小徐,你们要找什么人?
阿九心道这就是刚打呵欠就有人送枕头,他跟黎秩使了个眼色,叫他看着学着点,便一拍桌子大喜道:你能进平阳王府?那真是太好了!实不相瞒,张少爷,我兄弟二人还有一个妹子,她正是进了那平阳王府!
黎秩隐约感到一丝不妙。
张承则殷勤道:是吗,也许我见过她,我前日才去了王府!
嗨呀,这可真巧!阿九说着挤出泪光来,我那小妹子,前阵子无意中见了世子一面,竟就一见钟情非他不嫁,还留书出走来了苏州!老人都说美色害人,我以为只有女色才能叫人堕落,没想到男色也是如此!
黎秩愣在当场。
阿九这个狗东西在说什么?他哪个妹子非萧涵不嫁?
张承则也惊了。
小徐,你家可是在渝州?
阿九有些吃惊,你怎么知道?
张承则心道能猜不到吗,世子前段时间只去过渝州,据说,世子被那魔教教主迷了心窍,不仅要求娶,还为了魔头留在那边不肯回来。
要不是王爷施压,将小公子送了过去,恐怕世子现在还在渝州呢。
可徐家妹子竟就喜欢上了世子!
孽缘啊。张承则不忍心让漂亮的男孩子伤心,一边又很为难,这,世子是去过渝州,不过他回来已有一段时间了,并没有带人回来。
阿九低头假装抹泪,我妹子是偷偷去的,她身份低微,也许都入不了王府,但她功夫不错,也许会找机会偷偷接近世子。我不知道她现在是不是混进了王府,我这样的身份也见不到世子,真不知该上何处去找人。
黎秩已经捏紧了拳头,冷着脸想,等会儿回去打死阿九。
张承则听到这里,却仿佛看见了转机,喜道:这不难!小徐若是着急,我明日便带你去王府,世子他其实很好说话,想必会帮忙的。
黎秩顿了下,匪夷所思地看向张承则,这人还真上当了?
阿九果然停下抹眼泪的假动作,然后趁机揉红了眼睛,抬起头用通红的眼睛看着张承则,真的吗?那,今日我们就去王府,如何?
张承则也很想答应,却面露为难,今日恐怕不行。
阿九问:为何?
张承则犹豫须臾,还是选择出卖世子,世子自打回来后,心情不大好,今日正好出门散心了。
阿九连装都不装了,急忙追问:他干嘛心情不好?
这个我也不清楚。张承则是好骗,不过关于世子被魔头玩弄然后无情甩掉的丑闻,他是决计不敢说的,一个字都不敢。世子看着脾气好,有时还愿意跟他们这帮纨绔一起玩,但这并不代表他是个软和的人,谁要是得罪了世子,少不得要剥下一身皮。
阿九很失望,脸上都表现出来了,那行吧,不用麻烦你了。
倘若明日要进王府,他自己就能去,他就是想打探一下萧涵的态度,看看他是不是还喜欢黎秩,要是不喜欢了那还去什么。万一萧涵因怒生恨,黎秩去了王府难保不会被欺负。
张承则一时间还没有察觉到阿九态度的改变,为了哄阿九开心,他正要再劝劝阿九,阿九已经别脸扭一边去跟黎秩说话了,也没有刻意避着他,我再去打探一下,改天再说。
黎秩皱眉。
这时,几名带剑的年轻男女走了过来,看样子像是江湖中人,他们在讨论着什么,边走边说话,路过几人时,几人听得很清楚,太湖出现那个魔头,是不是伏月教的教主?
真的是他?粉衣少女就挑了边上的桌子坐下,脸上充满了困惑,迫不及待地问:我听人说过,当初伏月教失火时魔头好像逃了出来!
小点声!
与少女一起的年轻女子低斥一声,有些慌张地看了看四周。阿九和黎秩都在听,但二人不会做出探头探脑的动作,张承则也没有乱看,她才低声说:谁都不知道当日的大火是怎么回事,伏月教说没就没,这本就很蹊跷,那么大的一个魔教怎么可能说没就没?多半是魔头的诡计罢了!
正是。对面的青年赞同道:自魔教出事后,所有魔教中人都消失了,邪道上甚至有了六大门派不甘败在魔头手下、反口回头围剿魔教的谣言,来羞辱我六大门派,这不是魔头以退为进的阴谋又是什么?我看这次太湖出现的那个灭人满门的恶贼,八成就是魔教教主!据说那家姑娘花容月貌,也失踪了,保不准就是魔头为了方便掳走那位姑娘,便恶毒地用砒、霜毒杀了那姑娘全家,简直令人发指!
大抵是因为他太过激动,担忧周围的客人们听到会有麻烦,那年轻女子赶忙转移了话题,几人说话声音越来越小,已是无关江湖的事了。
阿九慢悠悠喝着茶,脸上充满了幸灾乐祸的笑意,魔头为掳走貌美女子,残忍毒杀女子全家?
张承则惊道:原来是真的啊!
阿九挑眉,你也听到了?
张承则点头,看看四周,压着声音神神秘秘地说:世子最近在查这件事,还派了他的心腹燕九过去,他好像也想找到魔教教主
阿九嗤笑一声,回头看向黎秩。
若真是你,会用砒、霜杀人?
黎秩神色淡淡,不,一剑一个。
你们怎么还玩起来了
张承则起初听他们二人对话还挺好笑的,可见黎秩那双清冷的眸子看向自己,他就说不出话了。
他好像看到这个病弱青年身上有杀气,比世子还叫人害怕。
几个月没出江湖,江湖对伏月教的风评就变得奇奇怪怪的,唯一不变的是,哪里有杀人恶贼,哪里就有人骂魔头,但哪里有人骂魔头,那里也有人偷偷地八卦起魔教教主的盛世美颜,并且坚信那么凶恶的魔头不是他。
到现在为止,江湖上没人知道伏月教到底出了什么事,也没人知道魔教教主和他的教众都去了何处,他们成了这个江湖上又一个谜团。
虽说魔教教主失踪了很久,关于他的话题却是层出不穷,其中包括他的行踪、他的相貌、以及他的感情,说到这,就要说起那位小世子。
这又是一个讳莫如深的话题。
而在月前,皓月山庄的名字渐渐出现在江湖上。皓月山庄仿佛只是一个单纯的山庄,那里却住着武功很高的人,他们不参与江湖纷争,遗世独立,俨然是江湖之中的一股清流。
乌蓬小船缓缓漂过喧闹的集市,潺潺水声划过耳畔。
船尾的萧涵静静望着水流的方向,船头的燕七握着竹篙卖力撑船。忽地,萧涵开口打破了这片宁静。
他以前也跟我坐过这样的小船。
燕七惊了一下,回头望去。
这是回到苏州后,萧涵头一次像从前那样,主动提起曾经与黎秩在一起的事。回到苏州后,萧涵的生活如从前一样,只是他的人变得格外的平静,仿佛没了从前的活力,更加成熟,更加孤寂,也不再提起黎秩。
但数日前,听闻太湖那边有魔头出没,他还是让燕九去了。
即便萧涵很清楚,那个恶贼不可能会是黎秩,可万一呢?
万一跟从前一样,听到有人在冒认他,黎秩又现身了呢?
萧涵期待着燕九给他带回答案,同时,他强装的镇定已然未能坚持太久,父王母妃察觉到他的变化,再次找借口出门把弟弟交给他,以为身边有个人,就能让他不再胡思乱想,尤其还是个不懂事又精力旺盛的小皮孩。
可当身边不再吵闹,一个人待着时,他还是很焦躁。
燕七日日跟在萧涵身边,自然也看出来了萧涵在想什么,燕七欲言又止,终归是冒着也许会挨打的可能,说道:我们去太湖一趟吧。
萧涵闻声抬眼望了过来。
他的脸上满是迷惘。
燕七正色道:不管是不是,世子,就像几个月前我们等到黎教主那样,我们去太湖守着,黎教主也不会坐视有人冒充他而不管的!
所谓的道不同,该各归各处,这些他人可能会劝萧涵的话,燕七不认同,他只见到自家世子十分落寞,他在难过,但他总是自己憋着。
燕七早就看不下去了。
萧涵没想到燕七会如此直白的道出与自己心中一样的想法,他一时怔住,无意识摩挲着腕上珠串。
那是一串精致的红豆手链,一个月前,百里寻送来的。
他说,这是黎秩送他的生辰礼。
可他的生辰在二月。
错误的日子,却该是对的礼物,萧涵从不怀疑黎秩记错。
萧涵猜测,这是送礼之人找的借口,为的是将黎秩还活着的消息传给自己,但是不是黎秩呢?
萧涵无法确定。
他怕有人冒充黎秩给他送礼。
红玉磨成一粒粒圆润的相思豆,末端挂着一粒薄如纸张的精致小玉牌,刻着萧涵的字,字迹就不像是黎秩的了,但萧涵还是很珍惜。
收到这串相当贵重的珠链后,萧涵就一直戴在手上,他会时不时把玩,尤其是在思念黎秩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