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埃落定(二)
从那日起,唐相便已然重病。唐相身中奇毒,又被人严刑逼迫,若非是有那枚她填补上的香囊,恐怕当日唐相便已经熬不住。
那几日太医连番诊治,他并没有严守风声,可除了数名意图谋害之人,并没有盼来她的丝毫消息。
四日前,唐相终病逝鹿。
朝野上下巨痛,来往祭拜,官员百姓俱不曾限。
父皇更是哀恸至极,几乎不能行。
只是她,仍没有出现。
……那日从唐家祠堂废墟中找出的尸身不止唐嫣然一个,还有另外一个。
另外一个在众人面前还活着,可实际上早已经死去的人。
然后,他命人掘地三尺,果然在唐家祠堂之下,发现了一条密道。
直通府外一条小巷。
所以,她定然无事!
可她究竟在哪里?
京城内外,影卫遍布,不管是上官商号,燕舞酒楼,方家商号,哪怕那个她几次去的铺子,他都派下了人守候。
而直到如今,仍没有她的身影。
南耀羽睁开眼睛,眼底精光大盛。
……明日,唐相大殓。
她一定会出现!
一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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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
唐相大殓。
京城百姓自发相送,十里长街,竟是人头攒动,不能行动。
唐相一家世代忠良,为国尽忠,唐相一生勤政,不曾敛财,不曾贿赂。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生有两子两女,一子夭折,一子边关镇守。一女在数日前大乱中丧生,一女伤痛难忍,险些不能显在殓葬之前。
官员相送悲痛,呜咽声声。
八人相抬的灵柩在车马上缓缓而行。
漫天布幔,纸钱飞扬,犹如飞雪蔓日。
御林军的军士撤临两侧,当朝太子南耀羽拨马伴于一侧,恭谦尽孝。
其后,车驾相随,隐隐哭泣声起。
终,队行停。
唐家的殓葬之地在目。
黄土遮盖,圣旨浩荡,鸣奏炮响。
按照礼仪,三刻之后,唐相灵柩便要入殓。
数十仗的坟冥一侧,南耀羽一身素服,腰缠白麻,面带哀切,低眉间,眼神神色莫名。
他以为她或就在这人群当中,可如今都已经到了此地,竟还没有她的身影!!
是他错估了她?
还是她真的出了什么事?
蓦然间,南耀羽觉得自己的脑袋里有些空。
………………
殓葬络绎有序。
唐相的灵柩眼看着就要挂入墓。
忽的,人群外马蹄声声。
而围绕的众人只有稍许的异声,就不约的两下散开。
最内侧的南耀羽也听到了异样,他抬眼,袖下的手微微一紧。
但见远处里数匹马儿急速而行,为首的一人身着盔甲,面上泪湿一片。
还不等马儿到了近前,他就飞身而起,直落到地上。
而后,脚下没有停顿,直奔着灵柩而去。
扶着灵柩的众人几乎同时的停下,灵柩落到地上。
几乎同时,那人扑了过去,嘶喊出声。
他不是别人,正是一路上风尘仆仆,刚刚赶到的唐少聪。
他哭着,声声嘶喊。
头盔剥落在地,束发微乱,眼睛早已经肿胀的血丝遍布。
旁边一众刚有些平缓下来的唐家人也不约的哭起来。
在场再度哭声震天。
南耀羽看着这一幕,嘴角紧抿,眼底看不清是什么神色。
奉命过来看护的礼部官员几经犹豫,最后还是不得不凑近了南耀羽,压低了声音,“太子殿下,恐误了时辰……”
南耀羽扬手,止住他的话,几步上前到了唐少聪的身侧。
他伸手,按住了唐少聪的肩膀。
唐少聪哭泣的声音一顿,他抬头,对上南耀羽低沉的目光。
不用说,他便已经知道。
南耀羽松开手,退后一步。
唐少聪简单的整理了自己身上的狼藉,恭恭敬敬,在父亲的灵柩之前,三拜九叩。
而后,唐少聪起。
随着司礼官员的一声。“起——”
哭声再度震天。
唐相的灵柩,缓缓入内。
曾清雅俊目,曾孤身犯险,曾不惜性命相搏,曾为国尽忠多年,曾哀痛半生的唐相,入葬。
唐少聪定定的看着,眼中的泪水,一颗一颗的落下来。
滴到身上,滴到地上。
滴到心底最深的那一处。
忽的,他发颤的身子一抖。
旋而转身,他面向南耀羽一叩首,“臣有物,想要随同父亲入葬,还请太子殿下应诺!”
唐相一品大臣,又是追封为侯,所殓葬陪同之物均有定例。
而唐家自然也可以入殓物品,可因为唐少聪来的晚,所以,也算是格外恳求。
南耀羽看着他,唇角动了动,最后终点头,
唐少聪脸上一喜,躬身就是一拜,“谢太子殿下!”
然后,起身,从怀里掏出一物。
只是虽南耀羽匆匆一眼扫过,面上立刻就是一紧,脚下错步,下一刻,南耀羽已经拦到了唐少聪的面前。
唐少聪也是习武的,感觉到身侧风声不对,手中一紧,那物紧紧的攥在手心里,丝毫不漏出半点儿踪影。
“太子殿下可是有什么吩咐?”
唐少聪问,眼中已经有些闪神。
南耀羽眼中厉光回转,随后,嘴角一勾,“你在路上可遇到什么人?”
唐少聪正要说话,南耀羽先扯了扯嘴角,“若是本宫多问几句,恐怕就真的耽误了吉时!”
唐少聪脸色微微一变,捏着那件物件的手心硌的有些发疼。
……
“臣一路行来,在荥阳郡停留了半刻!~”唐少聪道,
南耀羽点头,脚下微错。
唐少聪快速的闪身进去。
南耀羽并不看他,招呼过来桐梓,“吩咐下去,荥阳附近三郡,严查!”
桐梓应声,急忙的退了下去。
南耀羽看着桐梓离去的背影,嘴角狠狠一沉。
天空中,雨后湛蓝的天色隐有风儿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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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阳郡。
官道朗朗。
一辆车马停靠。
老实的车夫年过半百,坐在车辕上,吃着自己带着的解饿的粮食。
车马之侧,一声轻柔的“喷嚏”声起。
车夫嚼着干粮的动作一顿,侧头去问,“夫人?”
“没事儿,您忙您的!”
清亮的声音透过来。
车夫耸了耸肩膀,虽然刚才没看到后面怎么样,可听着声音也知道是夫人旁边的随身丫头。
这两日连着赶路,左右也说不过几句,看着这主仆二人的衣衫也似乎简单,可听着语气,看那位侍婢的行径派头,就知道并非是寻常人家。
也不知道这家男人是怎么回事,怎么
就能让大腹便便的孕妇长途跋涉这么远的!
是败落了?还是女子孤身返乡?
呃,不管是怎么样,都也是可怜的。
老实的车夫叹了口气,继续吃着自己手里的干粮。
脑袋里想着一会儿哪儿的路比较平坦,哪儿比较捷径。
车厢之后,冷风侧面而来。
面容素雅,飒利的侍婢整理着手里的东西。
前面的地上,早已经铺了细致的麻布。
上面,一些瓜果糕点,还有香烛两根。
一旁,挺着腰腹的女子面容微有苍白,她看着头顶上的天色,眼中闪动,泪光划过。口中似乎在说着什么。
忽的,女子抬手,身边的侍婢停下动作,后退一步立侧。
……
挺着腰腹的女子上整理了身上的衣袍,撩动膝下,面向西方,缓缓跪倒。
日头明亮,四周旷野无人。
廖亮的日头好似笼罩在她的身上,薄雾霭霭。
“父亲,女儿不孝!”
低低吟喃,从女子的口中溢出,泪水,顷刻滑下。
随后,她躬身,叩首在地。
三拜,九叩。
皆是大礼。
一丝一毫,丝毫不苟。
一旁的侍婢眼中也忍不住滑下泪来。
在女子最后叩首之后,忙过去扶着。
“小心!”
女子回眸,浅浅一笑。
虽极其平凡的面容,那双眸子却是犹如璨亮光华星辰,雾水笼罩。
“回吧!”
女子道。
“是!”
侍婢应着。
…………
前面老实的车夫已经吃完了糕点,看到夫人过来,忙掀开车帘请夫人进去。
外面,侍婢把麻布上的东西各自收拾了,上了车马。
等各自停当,车夫手里的鞭子飞扬。
车马正待前行,车子里女子的声音传来,“胡老丈,可否改路去定阳郡?”
啥?
胡老丈一愣,差点儿有些缓不过神来。
定阳郡在容阳郡西北,虽也是顺路,可比起容阳郡又是要远上几日。
夫人腹中不便,这长途行走的……若是出了什么事情,就是可大可小。
就在胡老丈想着要不要提点几句的时候,车帘掀开,那名侍婢掀开车帘,冲着车夫盈盈一笑。
“您先前行着,银两定是少不了您的!”
胡老丈的脸上一沉,有些不高兴的把手里的鞭子收起来,“小姐说的哪里话,只是长路行走,唯担心夫人的身子受不了!”
侍婢脸上的笑意一滞,似乎是没想到车夫竟是这样为她们着想,旋即,眼中薄雾转过。正要说些什么,里面那位夫人已然开了口。
“那依老丈之言,如何才好?”
和容的声音而来,胡老丈不自觉的以为自己又矮了几分,只是先前是因为人家应该不凡的身份,现在却是因为那位夫人语气。
其实倒也是和善的,可偏就让他生不出什么暴躁来。
胡老丈想了想,“不如夫人先去容阳郡,待休息几日再往定阳郡,咱别的没什么本事,那边倒也知道一条小路,还倒是能行!”
车厢内,似有停顿,
只是很快,就听着里面欣然,“有劳老丈了!”
“哪儿的话!”
胡老丈摆手,车鞭掀起,就要前行。
这时,后面车厢那位夫人又道,“侍婢出言鲁莽,还请老丈不要放在心上!”
随着话音落地,侍婢也冲着胡
老丈垂首,“适才是红儿的错,还请老丈见谅!”
“不会,不会!”
胡老丈一惊,完全没想到那位贵夫人又是这样说。嘴里也有些结巴,“先前也是咱说的不清楚,要是早些清楚了,也不会有这等误会!”
“那,现下就请夫人和姑娘坐好,咱就要走了!”
而后,又是说了几句,侍婢放下车帘。
车马开始急速而行。
……
车辕上的胡老丈赶着车,脸上的喜色轻显易见。
自他赶车到现在也有三十多年,也算是遇到不少贵人,可现如今车里的这位似乎才是真的贵人呢!
能和他这样的人平颜说话,还感谢甚至道歉什么的。
真是做梦就想不到啊!
……
车马行驶,阳光明亮。
车马之后,尘土飞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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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日后。
京城。
宫城之内。
一只白色羽鸽飞入。
议政殿内。
案几之后的南耀羽霍得从座位上站起来,他凝视着手里的密信,脸上一道喜色欣然而至。
“来人!”
“是!”
桐梓应声过来。
但看着主子脸上的欣色,桐梓也很有些背脊挺直,虎步生风的感觉。
南耀羽正待说话,先看到了桐梓的神色,嘴角轻轻一抿,弧度仍是不可抑止的上扬。
“要他们小心些,不可打草惊蛇!”
“……等过阵子,本宫亲自过去迎接太子妃!!”
桐梓欣然喜悦的转身过去。
南耀羽盯着手里的密信,眼中弧度飞扬。
不论她想要做什么,这次,他绝不会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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