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7章熔岩之井

    艾伦眼中的天火不断摇曳闪烁，这番话听在其它生命耳中，哪怕是像阿蒙多这般具备高度智能的生命，恐怕也难以理解。可他不一样，他和这个世界的生命都不一样，因为他来自这个世界之外。现在他开始怀疑这个世界真的在自己的意识深处？或者说艾伦的确进入了某个意识中的世界，只是这个意识却不是他，而是另外一个存在的。
    当这个念头浮起时，他愈发肯定这个想法。
    便如阿蒙多所说，这个世界完全可以看做是某个意志的投影，那个意志自然便是存在于天地之间的巨影。只是阿蒙多这些生灵身在其中，而无法像艾伦这样跳出局外。因此他们还没意识到，而理解成了那个所谓的“他”的梦境。但这对身在投影世界中的生命来说，拥有这样的理解已经大出艾伦的意料之外。
    阿蒙多低下头，看到艾伦眼中闪烁的火光，它显然误会了艾伦，谦卑地道：“当然，我是不可能有这番深刻的理解。这一切只是睿智的深渊之火告诉我的，伟大的米提纳斯在他的梦境里已经存在了无数岁月，通过摸索、了解和实践，深渊之火才得出这个结论，并与其它君王共享，也才有了君王无须战争的规则。因为它完全没有意义。”
    阿蒙多略带激动地道：“包括深渊之火在内，我们都在等待着。等待着他醒来，等待着他率领我们去征服另外的世界。他是我们共同的王，而在那之前，我们所要做的就是耐心等待。暗王殿下，您也不例外，因此深渊之火让我转告您。峡谷之外，有的是广阔天地任你挑选，无论你选择哪一片土地，都可将之划为您的领土。”
    如果艾伦仅是这个投影世界里一名普通的君王，那么他很乐意接受深渊之火的这个提议。就像阿蒙多说的，当明白这个世界生灵存在的意义之后，那么战争就毫无意义，等待才是他们应该要做的事。可艾伦恰恰来自世界之外，他既非这里的君王，纵使他已经授予暗王的名号。可艾伦有太多的问题需要解答，他可没时间等到那巨影苏醒。
    天知道那个他已经沉睡了多少时光。
    亿万年？甚至更久？
    “请相信我，我很感激米提纳斯殿下的好意。可我仍必须前进，我有要去的地方，而那必将通过峡谷。可我并不希望和深渊之火战斗，不是畏惧，而是尊敬。如果深渊之火明白这一点，或许他可以让我通行，哪怕破例一次。”
    阿蒙多没有一丝意外的表现，他点头道：“果然如深渊之火所说，暗王殿下转战千里，并不会轻易停下。年轻的君王本来就应该有这般气魄，只是深渊之火也说了，寻求力量的途径并非一定要战争。如果暗王殿下肯停下你的步伐，或者绕过峡谷，那么深渊之火乐意为你提供一条捷径，一条提升力量的捷径。”
    显然这又是一个误会。
    不过听到有提升力量的捷径，艾伦微感心动，问道：“是什么样的途径？”
    “熔岩之井。”阿蒙多的声音里充满了某种向往：“那是深渊之火诞生之地，位于烈焰峡谷的地渊深处，米提纳斯殿下就是在那里诞生的。而像我，以及另外其它几位服侍殿下的近臣，也由此地诞生。熔岩之井可以为我们提供一到两次晋阶的机会，如果您进入此地，相信暗王殿下的力量会比现在有所提升，而且是质的提升！”
    “所以你看，熔岩之井是如此珍贵，殿下也不会随便对人开放。甚至是我们，也需要积累足够的功劳，才能获得进入熔岩之井的机会。但对您，殿下的条件只有一个，那就是避免君王之间的战争。这是轻而易举的事，不是吗？”
    艾伦听完心生触动。
    质的提升？那岂非熔岩之井有可能直接让他晋升到三十级？艾伦已经可以肯定，在这个世界中的历练对于现实层面的他也有莫大裨益。否则说在这个世界里去追寻那天边巨影，本身就是一个完整的返祖过程。这里的每场战斗，每次提升，也直接影响到世界之外的他。
    就拿上次来说，他斩杀烈焰之影，吸取了对方部分源力之后成为了暗王。而现实世界的他便直接晋升了一级，这种升级速度是以前想都不敢想的。要知道到了他这种层次，每升一级都需要花费大浪的时间，否则怎么会那么多强人基本上都无法再往上提升。非是不愿，而是困难重重。
    到了三十级之后，瓶颈更是越来越大，有时大得让人绝望。
    因此，一个能够让人获得飞跃性提升的熔岩之井，有多珍贵就有多珍贵。深渊之火拿出这么一个条件，足见诚意。
    艾伦点头道：“我会慎重考虑的。”
    “希望您不会考虑太久，当然，对于拥有漫长时光的君王们而言，我想深渊之火一两百年的时光还是等得起的。”阿蒙多鞠躬后退，身体渐渐扩散出火光。
    艾伦知道它离开在既，挥手让卫士们退开。阿蒙多重新化成一团火球徐徐升空，再逐渐加速离去。最后化成一颗火焰流星，投向深渊之火所在的峡谷。
    天色完全昏暗了。
    原来这个世界也会有夜晚，这是艾伦降临这个世界多次以来所遇到的第一个夜晚。他遣退了卫士，独自坐在巨岩之上遥望峡谷。片刻后，他生出一种从这个世界被抽离之感，于是他知道这次停留在此地的时限到来了。
    一阵恍惚。
    再张开眼时，从东方升起刺眼的阳光几乎让艾伦睁不开眼睛。不过片刻之后，他就适应了这阵光亮，太阳在他眼中便是个巨大的火球，那些毒辣的光线完全被他过滤，从而看到太阳真正的模样。
    白就趴在他旁边的地上呼呼大睡，少年蜷成一团，流着口水睡得正香。艾伦笑着揉动他的头发，少年才张开迷糊的眼睛，艾伦说：“起床了，今天我们可得赶路。”
    于是少年砸砸嘴巴起床，抬头看到几只在远处鬼鬼祟祟的瘦狼，白伸手指去，人却看向艾伦。后者知道他想什么，摇了摇头，白打消了顺路捎上那几条瘦狼的主意，帮艾伦牵来战马。片刻后，两人骑马离去。
    三天之后，萨丁城在望。
    再次看到这座贸易之都，艾伦颇有感触。想当时北上，路过这座城市时，为萨丁的恢宏和壮阔震动过。可最吸引艾伦的，还是这座城市那勃然生机。但如今，城市上空铅云笼罩，就连阳光也显得有气无力。那宏伟的城墙也给战火熏出一片片黑的、灰的斑块来。有几段城墙明显损毁，之后再重新加固，那就像一条华贵的长袍上打了几块补丁般，有多刺眼有多刺眼。
    本来通往萨丁的这条长道是从一片树林中经过，如今树林几乎给铲了个干净，长道也破损不堪。两边更是焦地连绵，只见断木和碎岩，不见一丝绿意。城外已经建起一片营地，艾伦远远就看到营地里插着巨龙军的战旗，伍德里克和他的军队果然在这里。
    还没接近城市，已经有一支骑兵小队驰来，十几名骑兵把艾伦这两人一骑包围住，为首一人喝道：“你是什么人？”
    艾伦不紧不忙地从马侧行囊里取出露茜给他准备的身份文书，骑兵队长接过，看到上面赫然标识着伯爵爵位时，当场吓了一跳。这一纸文书是当日坦格里欧亲自为他授勋之后，当天下午便送到艾伦手中的。因此文书上除了有枢密院的认证盖章之外，还多了一个金色双狮印鉴。这代表着艾伦的身份受皇室认可，这又比普通的伯爵要尊贵三分。当然，这张文书在北地肯定是难以通行了，但在南边，却仍是显贵无比。
    有那个金色双狮印鉴，艾伦的尊贵堪比侯爵。那名队长当即就要下马行礼，却给艾伦微笑着轻轻用手捉住，他道：“现在萨丁城谁主持？”
    那名队长连忙回答：“之前是由伍德里克将军主持军务，斯林将军负责城内管理。但随着战线转移，巨龙军主力也跟着调动离去，目前城里城外，都由斯林将军代管。”
    “很好，我就不进城了，劳烦通告斯林将军一声，就说我在城外等他。有点事情，还需要将军帮帮忙。”
    队长点了点头：“那请大人和我们去军营休息吧。”
    走进军营，果然营地里很安静，没见着多少士兵。那些没有随主力军团调动离去的士兵多是伤员，战斗力有限，自然也就给留了下来。现在这个军营虽悬着巨龙军的战旗，不过艾伦看到的雄鹿军士兵倒是更多一些。骑兵队长把艾伦两人请进一个营帐里，他已经派人去通知斯林，自己则留下来作陪。
    艾伦随口问了下萨丁的近况，才知道这里的局势比独角兽岭那边更为不堪。
    阴影公国同时打响了南北两条战线，每条战线又细分为若干战场。萨丁这边正是其中一个战场，阴影公国会拿这座城市作为南境其中一个切入点之一，看到的正是萨丁空有高墙，却无强兵的现状。当阴影公国的军队出现时，萨丁城中仅有五千雄鹿军。无论在军队人数，还是强者数量乃至质量方面，萨丁城皆处于劣势。异族军队也没有急着进攻，他们先是清理掉通往萨丁城的这片树林，接着又包围的城市，最后利用兵力上的优胜将军队分成几支梯队轮番进攻，日夜不断的战斗让萨丁城的军队完全没有休息的时间。
    三天下来，萨丁城已经岌岌可危。还好在关键时刻，南下的巨龙军赶到。在伍德里克的带领下，巨龙军从后方直袭异族军队的主力军团，杀了对手一个措手不及，暂解了萨丁城的困局。之后罗德克元帅向这座城市不断增兵，最终阴影公国的军队不敌，才转移了战场。
    现在巨龙军则追着对方的尾巴而去，打算将异族残军全部吃下。萨丁城现在也只是空有一个壳子，城市里则是十室多空。在战争还没打响之前，就已经有不少居民悄然转移到摩瑟奥尔那边去，显然帝国的重甲军团熊甲军更让人们有信心，哪怕那座拥有帝国大厅的城市已经调高了赋税，可涌入该城的人依旧络绎不绝。
    “现在摩瑟奥尔事实上已经被熊甲军掌控，市长完全给架空，别说罗德克元帅的命令，哪怕是帝国的命令都无法传入那座城市里。”骑兵队长冷笑道：“大将军阿卡姆现在可威风呢，听说他正在加盖将军主会，打算造成一座宫殿。嘿，他这是想自己当国王吧。”
    “不要在艾伦大人面前胡说八道。”一个威严的声音从帐外传来，接着营帐给揭开，久违的将军斯林带着几名军官大步而入。骑兵队长立刻知机地退出去，斯林则哈哈大笑，张开双臂迎上艾伦。
    一个拥抱之后，斯林将军退开几步道：“没见一段时间，艾伦大人已经提升到这种程度，看来冲击三十级大关也不过是这一两年内的事情了。看到此刻的大人您，我为当初那正确的决定感到庆幸。”
    “哦，我还不知道斯林将军做过什么决定？”
    斯林指了指艾伦摇头道：“大人心知肚明嘛，其实现在也不怕挑开了说。我在黑暗之地是有一些投资，很不巧，大人的北上之行让我的投资打了水漂。当时可不止一人怂恿我对付大人，可我这个人最为谨慎，打着按兵不动的主意。而等大人到了萨丁城，我见到大人竟然如此年轻时，就决定忘记向大人报复一事。年轻就是资本，大人在这个年纪已经拥有这等力量和权位，这样的人物可是我招惹不起的。”
    “现在不过数月时间，大人又有提升，所以你说，我那时的决定是否明智之极。”
    艾伦笑了笑，没有搭话。他现在对这种心术之事提不起兴趣，在他印象中，斯林可不是这种会自揭其短的人。现在跟艾伦摊出旧事来，无非是看南境的局势发生微妙变化而已。艾伦护送朱里安千里南下，现在朱里安得铁枪霍依和博林家族支持。消息灵通的还知道剑爵马森将站出来指认当下帝国新相是刺杀坦格里欧的凶手，就目前而言，形势上朱里安占据了极大优势。
    等铁枪岭传出消息，马森指认首相，纵使豪森反驳否认，对于他这个国王来说都将不利到极点。相比之下，朱里安将会得到更多认同，而作为皇子殿下的身边贵人。毫无疑问，斯林不想以后艾伦突然翻起旧帐，干脆现在就挑明了说，要知道他所投资的黑茑可在大决斗场上刺杀过艾伦。
    若艾伦追究到底，斯林这个主谋是逃不了的。
    果然，斯林压低了声音道：“当时多有得罪，还希望大人不要见怪。当然，我会对大人有所补偿的。还有大人在萨丁城外受到的袭击，我发誓绝对不是我干的，而是来自剑爵方面的人马。不过现在事过境迁，想来大人也不会继续追究吧？”
    斯林的意思是，若艾伦不再追究当日马森的所为，那么和马森比起来，他这个雄鹿军将军就更加不值一提了。艾伦哪会听不懂他的暗示，他点头说：“今天将军既然主动相告，足见诚意。现在我们当头大事应该是抵抗阴影公国的入侵，国战之前，个人私事不足一提，将军不用放在心上。”
    斯林大有松口气之感，欣然道：“大人气魄，让人佩服。”
    艾伦笑了笑，说：“眼下倒是有件事想让将军帮忙。”
    “大人请说，只要我做得到的，斯林绝不推脱。”
    “也不是什么大事，我要去血王墓场。现在墓场由殒火狮军团镇守，我想出入其中恐怕不便，想请斯林将军写封推荐信给烈狮将军艾利哥，请他予以通行。”
    斯林一怔，说：“艾伦大人，血王墓场里的情况并不稳定，你要去那干嘛？”
    “我已经到了瓶颈，想要在短时间内突破，血王墓场应该会是个不错的历练场地。听说墓场越往下凶物便越多，我想去那里碰碰运气。”艾伦倒是不瞒他，直接道明来意。
    斯林点了点头：“既然如此，那我就替大人写一封信。只是艾利哥将军放不放人，我可不敢保证。”
    艾伦也知道，这封信让伍德里克来写会有份量些，可现在他总不能追去前线仅让巨龙军大将给自己写封推荐信吧？他淡然道：“没关系，就算艾利哥将军不放人，我也不会怪斯林将军的。”
    “那行，大人稍等。”
    斯林叫人拿来纸笔，写下一封信又盖上自己的印章，才交给艾伦。艾伦看过之后收了起来，片刻后，他便告辞了斯林绕过萨丁城，向亡者幽谷而起。他和白全速赶路，在傍晚时分终看到了入谷的公路，死亡起点。
    这里比萨丁城城外那片荒野更加死气沉沉，尚着公路逐渐深入幽谷中，落日已经完全为山体掩盖，只投下如血红晕。照得整个山谷充满肃杀之气，艾伦纵马狂奔，在太阳跌落地平线之前，他在一个高坡上往前看去，便见到那座半山腰被浓云所遮挡的高山。
    地狱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