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宋尧发誓,现在的场景完全是自己这辈子见过的最尴尬的场景,没有之一。酒吧的大桌子边上围坐着六个人,大家都低着头相互不说话,捏在手上的手机嗡嗡直响。
“为什么大家一句话都不说?”
“我们都等着尧哥说啊,尧哥,尧哥?接下来怎么办?@宋尧”
宋尧脸上保持微笑,手上噼里啪啦打字:“别,都给我好好的,今天不闹行不行,给个面子?”
群里:“???”
小孩没娘,说来话长。
可宋尧根本没有时间仔细说,于是便用目光和小伙伴们示意:
爱与和平!和平!
一切都是可以用沟通解决的!
然而,小伙伴们根本没弄明白宋尧的一片苦心——
或者说,就算明白宋尧想要停战,也不打算在同他站在同一个战线上。
他们是岑林染的朋友,高高在上,怎么可能与一个乡巴佬和解?
见宋尧迟迟不愿意直入正题,其中一个叫做南羽的,干脆自己跳了出来,朝岑诀开战。
上一次灌酒时,南羽同样也是主力军之一,这一次挑火的方式比起上次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用那种上等人特有的鄙夷的、居高临下的目光凝视着岑诀,放话道:
“小子,来都来了,不如咱们喝点?”
“虽然这酒吧里的酒你平时都没见过,但没关系,我请了。”
上一次,南羽说话还没这么直接。
当他挑衅地说完这句话之后,小乡巴佬便用那种惊慌的、胆怯地目光看着他,像一只无措的小鹿。
南羽料想着对方有了上一次的教训,恐怕会在这一次提前告饶。
哪想到,坐在他眼前的岑诀只是抬了抬眼,坦然问:“喝几瓶?”
三分钟后,在众人惊愕的眼神中,十瓶酒吧最好的酒一排摆开,放在台子上。
“玩什么?”
没等其他人反应过来,就听到岑诀淡然自若的问话。
玩什么?
酒桌上灌酒的小游戏多了去了,什么骰子,扑克牌,对于在场这些常年混迹在酒吧的老手来说,什么都能玩得很好。
恰巧,与岑诀发难这位,就是个中翘楚。
南羽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脸上的笑容简直不容掩饰。
“你选。”他慷慨大方地说。
岑诀沉吟片刻:“投骰子简单——那就吹牛吧。”
话落,其他人简直想要捂脸。
选什么不好,非要选这个!
这可是他们南羽最擅长的项目!
“小南……”宋尧皱眉道。
他想要拦下这场比赛,他一方面仍然不想让朋友们与岑诀闹得太难看。
另一方面,也是在车上见识过岑诀的计算能力,在这一刻,他有一种强烈的不安全感。
“好了尧哥,叽叽歪歪什么,干就完事了。”
南羽不相信,自己在最擅长的项目上会输,因此,他只当是宋尧心软了,不想再对付这个小乡巴佬。
其他人见状,连忙劝道:“宋哥,你就让小南去吧,他心里有数。”
宋尧最终还是没有阻挡住南羽,他眼睁睁地看着南羽在赛前同岑诀约定输家的惩罚方式。
“输的人一杯酒,喝完为止,没问题吧?”
岑诀点头:“当然。”
在酒吧游戏中,吹牛是一个常见的摇骰子游戏,两个玩家都有六颗骰子,摇完之后根据自己的骰子来猜两个人共同拥有的个数。
当一个玩家猜“4个3”时,另一个玩家只能选择加注或者“开”。
如果开出来的数字和玩家的猜测相符,则开的玩家接受惩罚,反之亦然。1
久经沙场的南羽,玩这个是老资格了,他早明白了这个游戏的本质是考验人性:
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他之所以能胜利,往往是因为胆子大,有气势,敢往上叫。
与之相反,胆小的,玩这个游戏很快就输了。
显然,岑诀所表现出来的特质,与胆子大没什么关系。
游戏开始,随着骰子落下,南羽勾着唇看了岑诀一眼,先叫:“3个五。”
岑诀跟上:“4个三。”
南羽自己有3个三,因此大胆地往上加:“5个三。”
岑诀微微一笑:“5个六。”
南羽手中有2个六,他猜测岑诀胆敢喊六,八成是手中六多,于是大胆加注:
“6个六。”
岑诀:“开。”
南羽望着岑诀骰子里的“一二二二三四”,眼睛都绿了。
这个人,没有六还敢叫!
南羽不信岑诀是瞎猫逮住死耗子,愤恨地要求继续。
三局,他全输。
第五局,继续输。
每输一局,就意味着南羽要喝一大杯烈酒。
输到第五局时,他已经干完了一瓶。
至此,现场再没有了别的声音。
“好了,小南,别喝了。”宋尧抢过南羽的杯子,替他接下了第六局的惩罚。
另外一个擅长玩游戏的,顶替了南羽的位置继续。
但还是输。
转眼,第二瓶酒结束了。
宋尧已经不胜酒力倒在沙发上,受罚的任务顺势交给了另外一个人。
眼见己方的战斗力不停减少,他们要求更换比赛方式——
将投骰子换成知识竞赛。
……这就更是作为导演的长项了。
不过是一会儿的功夫,五个人中就又倒下了两名。
十瓶酒还剩下了五瓶。
眼见自己放倒了所有人,岑诀慢条斯理地将最后一瓶剩下的酒倒进杯子里,慢慢品尝了一口。
与原主记忆中的苦涩液体相比,岑诀手上的酒甘醇、浓厚,仅有的那一点辣味,也成为了唤起味觉的引子。
这大概是一种成功的感觉。
只是……这感觉再成功,也换不回原主的命。
在车上替宋尧拿手机的小潘看着倒了一地的少爷们瞠目结舌。
他一步一步地见证着岑诀从低谷反杀,成功地将所有人干翻。
“岑,哦不,诀哥。”小潘咽着口水,小心翼翼地问,“你是怎么做到的啊?”
“什么?”
“就是吹牛,你怎么赢的?”
南少输一次是意外,但每次都输,其中就一定存在着原因。
岑诀沉吟片刻,说道:“或许,你们可以去了解一下概率学?”
按照概率来算,一个人拥有同样点数的概率不同,在他的世界,有人仔细算过。
拿2来举例,对方玩家拥有0个二的概率是10%,拥有1个二的概率约为30%,3个二的概率是15%……2
以此类推,到了5个二,概率就会低于5%。
因此,当岑诀拥有0个6时,对方叫4个六以上,完全就可以直接开了。
听完了岑诀的解释,小潘无语凝噎。
“南少输给你,真的不亏。”
你们这些读书人,真的不做人!
岑诀为小潘解决了一个疑问,心中的郁结之气消散许多。他起身准备离开,哪想到被人拉住了衣摆。
“你到底是谁?你不可能是那个乡巴佬……”
“你、你凭什么冒出来,抢我们林染的爸爸妈妈?”
“你滚开,滚走!”
站在一旁的小潘,眼睁睁地看着岑诀的脸色变得阴沉。
然后,小潘听到眼前的男人喃喃地说了一句自己听不懂的话:
“可你们又凭什么为了自己的朋友……要了他的命。”
·
就在酒吧一片沉寂时,岑林染终于从百忙之中抽出时间,打开自己的微信。
上午群里最闹腾的时候,他正在忙着与同事社交。
上大学之后,他就听从岑父的吩咐,前往岑家的公司里实习。
介于他公司太子的身份,带他的经理不会给他安排太多的工作,同事们也都和天堂的小天使降临一般,日常对他嘘寒问暖。
参加完饭局,岑林染抹了一把脸,从微醺的感觉中恢复过来,打开微信的小群。
今天的群里热热闹闹,99+的数字明晃晃地挂在窗口外。
岑林染往上翻,很快就搞明白了原因。
原来是宋尧在c大偶遇了岑诀。
岑诀同宋尧去了酒吧。
南羽等人也跟着去了。
他们见面了。
他们起了冲突。
然后……消息就停止在了最后一句关于岑诀“很可怕”的感叹上。
距离此时,已经过去了大约一个小时。
一个小时内,没有人再发消息。
此刻,哪怕是岑林染神经再大条,也发现了不对劲。
他开始给宋尧等人打电话,但是没有人接听。
他心跳如擂,抓起手上的外套,就匆忙朝着酒吧冲去。
·
岑林染赶到时,酒吧的座位已经空空荡荡。
只剩下服务员清理着座位周围的垃圾。
他扫视了一圈,拉住了服务员问话。
没想到服务员竟然比他还要惊讶:“岑少?您怎么在这里?”
岑林染反问道:“我为什么不能在这里?”
服务员愣了一下,连忙解释:“宋少南少他们刚刚在这里喝酒,不久之前都喝醉了,然后有人带着他们走了。”
喝酒喝醉了?
“他们去了哪里?”岑林染忙问。
“抱歉,岑少,这个我就不知道了。”
岑林染明白自己是心急了,缓了缓心神才说:“是谁把他们带走了?”
这个问题倒是有答案,服务员说:“是一位叫做岑诀的少爷。”
姓岑的不多,何况还是与宋少等人在一起喝酒的岑少,服务员们也八卦,早早地猜到了那个叫岑诀的,就是岑林染家里刚找回来的少爷。
“岑少,哦不,诀少爷他与宋少拼了酒,等宋少南少他们喝醉了,就带着人走了。”
“走的时候,他们还醉着呢。”
听到这里,岑林染的心脏蓦地一惊。
他知道这些伙伴之所以与岑诀拼酒,是为了找后者麻烦。
可现在,岑诀将喝醉的人带走,他想干什么?!
在这一瞬间,岑林染脑海中浮现出岑诀那张郁郁寡欢,透着阴郁的脸,心脏不由自主地提了起来。
“这事先保密——我走了,要有什么情况及时通知我。”
服务员还没来得及反应,就看见岑林染风一样地刮了出去。
“岑少!”
服务员想说,这岑少也忒快了点,他还没说,在诀少带人走的时候,宋少的助理小潘还在呢。
何况,a市这灯塔一样的文明城市,能出什么事?
·
a市某处的小黑屋里。
宋尧疲惫地睁开了眼。
他只愣了一秒,就发现自己此刻正处于一个陌生的环境里。
耳畔传来朋友幽幽转醒的声音,紧接着是与自己相同的诧异声。
“这是在哪里?”
“谁把我们带来的?”
唯一一个清醒的人——宋尧的助理,弱弱地说:“你们忘了吗?”
“?”
“在酒吧的时候,诀少爷准备走,是宋少你们醒过来,拉着人家的衣摆不让人家走。
“南少、南少说了几句脏话,还死命地问人家怎么赢的。”
宋尧呆滞了一下。
他隐隐约约从记忆中扒拉出几个疑似的记忆片段。
似乎的确是小潘说的这样。
是他趁着醉酒,询问对方为什么变化这么大;而南羽酒后失态,不小心暴露了他们为了给林染出气的目的。
岑诀似乎有些异样地沉默,没有理会南羽的挑衅,过了一会儿,问他们想不想知道答案。
他们当然想,于是自然义无反顾地跟上了。
“那,这是哪里?”宋尧望着周围漆黑的环境,嘴里打了个磕绊。
“十八层地狱。”小潘说。
他们想起来了——a市有名的鬼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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