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 章
时针指向四点三十分。pk俱乐部训练室大门被人推开。
来人似乎没有注意到训练室内还有其他人，径自走到自己的位置上，极轻极长地，叹了口气。
毫不掩饰的疲倦与烦躁，让正在同人对打的周轩手指一顿。
也就是这一停顿，游戏里，粉发刺客手起刀落，利落拿下他的人头。
周轩怔了足有三秒。
上一次在网游里与同职业玩家pk输掉，已经是许多年前的事情了，以至于他操控的角色倒下的那一瞬间，周轩神情难掩错愕。
他可以给自己找很多理由，譬如自己手上有伤，手速终究不如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譬如那一停顿并非出自本心。
但，再多理由也无法掩盖一件事——与他对打的这粉发刺客，很强。
起码比他所知的职业刺客选手要强得多。
对方五十级不到，低等级限制了他的发挥，可那超高的手速、超绝的反应速度、别具一格的战斗技巧，均让人感到惊艳。
尤其是那一手换匕首，需要打开人物装备面板，将匕首从右腰武器格换到左腰武器格，再预判出他的走位才有如此极致的操作。
“再来。”
游戏里传出的声音低沉悦耳，三分傲气七分雀跃。
周轩默然，开麦回了句：“有事，下次吧。”
“行。”
双方互加好友之后，周轩原地下线。
周轩没戴耳机，对方的声音毫无阻拦地传入训练室另一人的耳中。
洛汀洲的椅子转过来，面向他，还有点不知所措。
“……队长。”
周轩不语，盯着洛汀洲看了一会儿，直至对方改口：“教练，原来你在这里。”
洛汀洲面容苍白，眼里有红血丝，额发滴着水，多半是刚去厕所冲了把脸。周轩叹道：“管理队伍，很难吧？对不起，就这么不负责任地退役了。”
关于周轩退役这件事，他们还没好好聊一聊。
洛汀洲摇摇头：“跟你没关系，人心易变，想走的留不住。”
就在五个小时前，郁轻接到王经理电话，和洛汀洲一起去了会议室。
会议室里，只有洛汀洲和另外三名队友，以及王经理。涉及战队人事变动，身为教练的周轩其实不方便出面。
洛汀洲和郁轻到了会议室后，陶乐面色平静地说要转会。
郁轻一下子接受不了，质问陶乐为什么。
陶乐说：“如果继续留在pk我就只能在这种位置打到退役。”
郁轻不解：“你已经是首发队员，还想要什么位置？”
陶乐当时看了一眼洛汀洲，那眼神洛汀洲直到现在也没忘。
那绝不是看队友的眼神。
——指责、不满、厌恶，还有十分明显的妒意。
洛汀洲于是明白，这人想要队长，并且对周轩直接将位置传给他的行为十分不满。
按理说，战队队长由俱乐部高层授命，但pk战队不一样，pk战队的几名队员由周轩拉进来，周轩在俱乐部高层中也有关系，他把队长给谁，高层没人会不同意。
而陶乐是pk战队资历仅次于周轩的老将，曾为战队鞠躬尽瘁、流血流泪，他多半怎么也没想到，周轩退役，竟然没把队长之位留给他，而是给了从出道起就站在风口浪尖的洛汀洲。
洛汀洲觉得很搞笑，但他没露出一丝笑容。
他很平静，“我不可能把队长之位交给你这种人。”
陶乐像听见天大的笑话般夸张地笑了起来：“我这种人？我是什么人也轮不到你来说三道四，如果当初不是我，你还在那狗屎的地方当你的破网管！你说得没错，你妈根本就不该把你生下来，你妈当小三，你也抢别人的东西！你们母子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陶乐的确对洛汀洲有知遇之恩，当初若不是陶乐在网游里发现洛汀洲的奶妈玩儿得惊才绝艳，也不会向周轩推荐洛汀洲。
洛汀洲默默望着陶乐。
他们也曾比肩共赴荣耀、也曾危难时互帮互助、也曾推心置腹共议理想。
没想到，现在却也走到了这一步。
这出闹剧该收场了。洛汀洲起身准备离开，走到大门时，又停下脚步：“陶哥，想走想留，我不拦着，但挟恩图报就没意思了。至于为什么周哥不把队长给你，你自己心里门清儿，这几年的失误集锦需要我发你一份吗？”
“……”
洛汀洲出门后在墙上靠了好一会儿。
记不清什么时候开始，陶乐看他的目光变了，从欣赏变成了妒恨，也许是发现洛汀洲商业价值大过他的时候，也许是某一场比赛洛汀洲拿下mvp的时候，也许是每次进比赛场馆，“洛神”的呼喊声总要比其他人响亮……
会议室里传出很大动静。
郁轻给他发消息，说陶乐在里面砸桌摔椅，发了疯一样。
同队这么些年，连最后的体面也不要了。
这些洛汀洲不打算告诉周轩，搓了把脸，苍白的皮肤瞬间被他自个儿糟蹋得通红，“不说这些了，哥，你刚才在跟人切磋？”
“是郁轻说的那个刺客？”
周轩顿了一下，从善如流地接话：“闲着无聊，试他一下。”
“怎么突然想到要试他？”
“这几天论坛都快被他的名字屠版了，”周轩轻笑，“说到这个，你还替他伸过冤，难道没动过招人的心思？”
洛汀洲还真没动过这心思，他那举动纯粹是替小徒弟出头。郁轻也曾话里话外暗示过他，想把小徒弟招进队里看看。
但他对小徒弟的全部记忆还停留在两年前，那会儿小徒弟游戏玩得稀烂，前滚翻能活活把自己滚到悬崖下面。
当初那个小白徒弟，如今真的有那么厉害？
洛汀洲不太相信。
*
高手下线，傅寻书站在原地转悠几圈，尔后碰上一支纯刺客队伍。
带队的是那位发布悬赏的玩家，鲨了你。
傅寻书估计对方是许久没收到消息，亲自来找麻烦。
“这位玩家，我们谈谈？”
鲨了你并不想同他谈，冷哼一声，对自己雇来的刺客说：“你们一起上，杀他一次，各拿一千。”
傅寻书二话没说，在石林一带玩起了跑酷。
他的手速刚被先前那刺客挑起，热血上涌，状态正佳，溜小怪一样，带着十几名刺客穿梭在石柱间隙，他连跑带滚，时不时躲避技能，耐力值始终维持在一个即将见底却又艰难挺过的数值。
但是追杀他的玩家就没那么好运了，奔着追人去的，自然从一开始就在不间断使用小跑，追了一段路发现耐力值耗空，只能走走停停。
就这样，傅寻书甩掉了大半队玩家，剩下几位都是续航能力强的高玩。
傅寻书不再一味躲避逃跑，反身冲刺贴近距离最近的玩家。
那玩家心下一惊，连忙右翻滚躲开，却还是被削掉大半管血。
调好视角，该玩家就见粉发刺客再次给他留下一个颠颠儿跑开的背影。
玩家：“……”
撩了就跑，人干事！
追杀者心里呕血，几乎是休息好了立马狂追。
然而——
就是见不到粉发刺客的身影。
粉发刺客似乎比他们自己还清楚耐力值的消耗，每当他们恢复完毕，粉发刺客就消失不见，当他们开始停下打坐或走路，鬼魅一般的影子就会从各个防不胜防的角度冲出来给他们致命一击。
*
日照西斜，石林中阴影遍布，一刺客玩家苟在阴影中，悄声打量那抹正在打坐的娇小身影。
他因为耐力值不够，又不太想努力，反正只要大哥在看着你死上一次，即便人头不是他的，也能拿一千人民币。不用努力就能拿钱，这种好事谁不稀罕？
所以他就待在一个地方没怎么动弹。
没想到，大哥突然出现。
仿若空投砸脸。
这玩家十分惊喜。他将此时的坐标告知其他人，没想到大家都离他挺远，他们的雇主鲨了你更是表示只要他跟好人就行。
他动了动，向粉发刺客靠近了两尺，游戏中的角色踩到碎石子，发出很轻很轻的咔声。
该玩家心想这么远，对方应该听不见。
未料再抬头时，原本安稳打坐的粉发刺客消失了。
在屏幕变黑前，他似乎听到一句略带嘲讽的：“走路声音那么大，想装作听不见都难。”
*
石林一带硝烟弥漫，血光和刀光编织出光怪陆离的奇异景致。
残阳如血，艳红的夕阳仿佛化作蜜糖淌了下来，为石柱某侧涂抹上赤金与鲜红交织的绚烂色彩。
傅寻书单方面的戏弄已经结束，鲨了你带来的刺客玩家全军覆没。
【全服喇叭】大哥在看着你：@鲨了你，现在，咱们能心平气和地聊一聊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