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怎么可能发生

    方立懒洋洋地靠在躺椅上面，眼睛几乎完全闭上。狭窄的视野里，窗户上涌进来的白光稍显刺眼。外面是阴天，苍白的天空像一张随时会变的脸，下一刻就会电闪雷鸣。
    时属深秋，天气早已转凉，一下雨就会有刺骨的寒意，距离冬天的感觉更近。方立不喜欢冬天，这个季节总让他想起死亡，看着万物凋零就会觉得生命活力也完全丧失，整个人随之陷入一种很丧很没力气的状态当中。
    桌上摆着一份检验报告，他还没有翻开，不过心里早就对上面的内容有了预判。萦绕在他心中的是另一个问题，一个越想就越觉得恐怖的问题。
    他心烦意乱地从躺椅上坐起身来，动作粗鲁地抓过报告翻开，心跳也不自觉地有所加快。
    邓麒和戚晓的血液样本是盛峻从洪升集团搞到的，虽然这个家伙经常想不清楚问题，但大部分时候的手段还是很令人佩服的。
    检验报告上面两个清晰的大字映入眼帘：匹配！然后他在栏目当中找到了匹配的对象，果然是戚晓。
    方立一颗心落地的同时，整个人也陷入另一种迷茫当中：既然如此，邓麒怎么会在现场留下带血的脚印呢？戚晓被撞的地方距离周洋他们在的屋子有一段距离，就算被邓麒找上门来，也不至于还能留下一个脚印吧？
    除非，他压根不需要走过这段距离，直接从现场出现在了他们的屋子里。
    方立想到这里就是一阵头皮发麻，尽管知道了邓麒有许多奇怪的能力，但真的遇上了才能体会到其中的恐怖。最令他胆寒的是，关于周洋两个人为什么是那种表现，医院方面至今没有给出确切结论。主治医生和他相熟，曾私下里找他谈过很多次：
    “这两个人肯定是受惊过度，但我们没有从他们身上查出任何致幻药物的化学成分，甚至，他们的健康状况方面，除了受到惊吓带来的影响外，也没有任何异常的地方。”
    “你的意思是他们能够看到某些东西，却不是受到药物影响？”
    医生朋友点头：“这才是最令人奇怪的地方，按理说这种事情压根不可能发生，一个人身体状况好端端的，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呢……”
    当然有可能，只要有人给他们的视野里强加上恐怖的影像，或者干脆把他们锁在未知的空间里，让他们看到别人看不到的东西就好了……
    方立心中暗想，恐惧的感觉越来越深，与此同时，老头的话再次浮现在他的脑海：
    “千万不要小瞧他，不然你会付出惨重代价的。”
    虽然当时老头是为了说服他相信邓麒有穿梭时间的能力才刻意说的这番话，但此刻他却猛然想了起来，并且越想越觉得它非常有道理。
    这件事总算是个重大发现，得和大家通个气，他先给老头去了个电话，又随手翻到盛峻的手机号，想了想还是放下手机……
    “什么意思？”
    邓麒盯着盛峻看了半天，还是不痛不痒地冒出这样一句话，令盛峻大为恼火，说话也很不客气：
    “就是字面意思，你以为自己每天坐在这里是感动你自己吗？就算所有人都这么认为，我也不会被你骗到。你是在等，等待命运的审判，因为整个事情都是你亲自参与的，无论是什么结果，你都要负全责。”
    邓麒的黑色瞳孔变得更深，看着盛峻久久没有说话。蓦的，他点了点头，转而又严肃起来：
    “但这根本不是你站在这里质问我的根据，说说吧，你从哪里来的想法。”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你到底对戚晓做了什么，她如果醒不过来，你打算怎么办。”
    盛峻不给邓麒机会，抛出更严重也更现实的问题来堵住他的嘴，邓麒沉思片刻后说：
    “她会醒过来的，现代医学出现过这种案例，我们唯一能做的事情只有等待。”
    “好官方的回答，难道邓总对自己做过的事情就这么没信心？说实话，就算你这么说，我也不会相信的。”
    “随便你怎么想，我不关心。”
    “你觉得戚晓会不会关心你的别墅的情况？还有你身上那些解释不清楚的问题？”
    听到盛峻提起别墅，邓麒目光一凛，盛峻都没有看清这位是怎么行动的，下一刻已经被悬空按在病房的一面墙上。
    “喂喂喂，放松，放松，我可是什么都没想说的。”
    饶是盛峻一向淡定，此刻也是惊出一身冷汗。在打斗中最讲究的就是身形，天下武功唯快不破说的就是这个道理，可是方才邓麒的速度已经无法用常理来审视，几乎可以说，在盛峻见过的茫茫多高手中，和邓麒的水准相比那就是天差地别。
    “现在可以说了吗，这些都是从哪里听来的，还有，你知道多少事情？”
    “喂，先把我放下来，哪有你抓着别人和人聊天的。”
    然后盛峻就惊恐地发现，邓麒的手压根没有碰到他，只见这位收手向后退了两步，仍然维持着他被按在墙上的姿势，冷冰冰地说：
    “这样总可以了，说吧。”
    盛峻怕归怕，但还是试着挣扎一下，却发现自己身上完全找不到任何承力的点，如果有人在这时进来，就能看到他好像自己飘浮在空中一样。
    正在这时，邓麒的耳朵突然微微抖动，背后许久没有动静的病床上传来轻微的响动，立刻被他敏锐捕捉到。盛峻正好面对病床，自然看得清楚，戚晓的一双大眼睛正盯着在房间对峙的两个人，手也轻轻抬起来，似乎想要说什么。
    无奈，盛峻干着急没办法，虽然两只手都朝着戚晓的方向高高举了起来，并且背靠着墙借力前冲两下，但都没能摆脱无形的束缚。邓麒转身一个箭步冲到戚晓面前，紧紧握住她的手，不知为什么，本来似有千言万语要说，但因为着急一股劲憋住了，他展现出来的仍然只是那副冰封的面瘫脸。
    戚晓看出他的窘迫，发白的嘴唇上绽出一抹淡淡的笑意，温柔的眼睛直视着邓麒，然后又把目光投向盛峻，冲着邓麒眨了眨眼睛。
    邓麒点头，用力一闭眼，兀自挣扎的盛峻立刻被解放，但正是他借着墙拼命用力的时候，突然的下坠外加上向前的蹿劲儿，他整个人一下子趴在地上，朝着戚晓和邓麒行了一个大礼。
    戚晓似乎笑起来，眼睛弯成一弯新月。邓麒久久地盯着她，眼睛一眨不眨，好像生怕一个不留神再次失去，心都一直提在嗓子眼上。身后，盛峻狼狈地爬起来，也冲到床前，哪里还管身边坐着的是不是邓麒，一门心思早就扑到戚晓身上去了。
    这些天的煎熬里，他未必比邓麒更好受。而且他的心情更为复杂纠结，一来因为知道行凶的人是谁，他偏偏不能随心所欲冲着对方下手，另一方面则是戚晓和邓麒的关系带来的隐忧，只要这个问题存在一天，他就注定不能安心。
    只不过，这些事情在戚晓醒来的瞬间统统烟消云散，当下没有什么能够比这件事更令他牵肠挂肚。他看着戚晓苍白的脸，此刻重新可以有意识地对着他说话或者做出其他动作，一个没忍住泪水竟然从眼眶边上滚落，心里也是揪得死死的。
    戚晓温柔的眼睛转到他脸上，透过氧气面罩并不能看清她的神情，但是这双眼睛似乎会说话一样，先是冲着他摇摇头，又高兴地笑起来。
    他赶紧点点头。好的，我不哭，什么都听你的，只要你不再离我而去。
    邓麒静静注视着这一幕，什么话都没有说。他的面容始终平静，眼睛里的热切也渐渐被他压了下去……
    谢云离开医院的时候，只觉得浑身从头凉到脚。从未有过的震撼感觉让他有点懵懵的，这已经不是知道真相以后的明朗，反而陷入另外的矛盾和怀疑当中：这种事情怎么可能发生？
    他通过偷听得知，这个手术最困难的地方在于要进行很多个失败率特别高的小步骤，鉴于患者的受伤状况，每一步都凶险万分，对主刀的医生要求很高之外，还得寄希望于运气也站在这一边——有些步骤并不是做到了就一定会成，手术后的地方能否立即恢复基础性能对整个流程的影响也很大。
    但是，这些危险的讯号一次都没有出现过，助理医师本以为这是一场惊心动魄的抢救行动，不想从结果来看，这场手术并没有比之前见过的困难许多。当然，这并不是意味着没有问题，而是所有的问题都被掩盖了。
    谢云后来在医院等到了助理医师，在进行一系列牛皮糖一般的猛烈攻势后，年轻的男人最终在谢云掏出他同时和三名女性约会的照片后变了脸，陪着笑给他完整讲述了手术当中出现的所有疑点。
    总结起来，除开专业词汇外，几乎可以用一句话概括：所有本可能出问题的步骤，都是众人几乎没看清发生什么，就过去了。
    就过去了？谢云表示没听懂，重新追问一遍，助理医师点点头。就是这样，就过去了，好像在众人眨眼的时间里有人代劳了一切，但是结果又是出奇的成功，其他人没有仔细看，都以为是主刀医生的功劳，但是他站得位置最好，明显看出来事情不是这样的。
    甚至，主刀医生自己也在看到这样的情况后面露疑惑，不过手术步骤紧急，他也没有多想就赶紧继续下一步，然后再发生相同的事情……不得不说，到最后主刀医生似乎陷入了迷茫的状态，好像他只需要准备好工具，等回过神来的时候，手术就已经结束了，然后所有的结果都达到了最佳……
    就是这样？
    就是这样。听起来不可思议吧，但是你别往出乱说，因为主刀医生把手术的成功都归到了他自己身上。他已经缓过神来了，毕竟这个手术奖金不少，要是再有人问，他肯定不会承认的。
    谢云仔细端详年轻人的脸，干净纯粹，倒是不像处于对对方的嫉妒或者不满才说出这样的话。于是也就信了他的话。
    临走前他叮嘱助理医师：赶紧选定一个交往对象，不然以后肯定会得选择恐惧症的。助理医师不明所以，只是尴尬地挠头笑笑。
    结合现有的信息，谢云几乎可以完全拼凑出事情的真相——在那些人失去意识的时间里，肯定是邓麒操刀了手术，他静止时间以后亲自上手，才把手术做到了完美。
    但是这个假设本身有个前提，就是邓麒本身就是个手术高手，或者他并不需要做手术，只是用一些手段让受伤的部位自动愈合即可……这么说来，盛峻的话反而是真实可信的了。
    其实这中间还有一个问题，如果是用这种方法达成最终结果的，那为什么戚晓还会昏迷那么久呢？从根源上解决了问题，肯定远远比医学实现更为直接啊。
    可能是他也遇到了什么麻烦。或者，还有其他的解释。想到这里谢云抓了抓头发，算了！就当事情是这样吧，再想下去自己都要迷糊了！
    当然，除此以外他还获得了一个重要消息：邓麒可以控制时间，至少可以让时间静止。这可能是盛峻所不知道的，或许他到现在为止都被蒙在鼓里呢。
    走廊里，被医生赶出来的邓麒和盛峻各自背靠墙站着。他们因为没有在戚晓醒来第一时间通知医生而被多事的医生阿姨指责一顿，脸上多少都有点不好看。
    “下面，我们是不是该解决一下我俩之间的问题了。”
    邓麒还没有忘记刚才的事情，幽幽地问盛峻。后者则一副无所谓的模样，神情不屑：
    “怎么，难道你打算在这人来人往的走廊上再对我用一次那奇怪的方法？你可真是厉害。”
    邓麒冷笑一声说：“用了又如何，你最近行踪诡异，我怀疑戚晓遇到的事情和你接触的人有关系……”
    “你放屁！”盛峻勃然大怒，指着邓麒大骂，“你再信口开河，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最好别是这样，要是让我发现了什么……”
    邓麒的神情突然肃穆起来。
    “对戚晓下手的那两个人已经受到了惩罚……你也会是同样的下场。”
    语毕，邓麒凌厉的眼神再次扫一眼盛峻，转身就走。戚晓既然已经醒来，他也得整理一下个人状况准备迎接新的人生了。
    身后，盛峻完全愣住，他的神情从愤怒变得惊讶，最后到了稍显恐惧，只觉得一股股凉气从脚下散发。而在他的前方，是万丈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