察觉
裹挟着炽热火光的矛尖直刺而来,齐灏侧身躲过,手中的刀刃与敌方的长矛短暂相接,整个人跳起侧踢傀儡兵的肩膀,傀儡人被巨大的冲击力逼得向后一翻,手中的长矛乱晃,与身后的傀儡人摔作一团。齐灏落地站定,手握着短刀向后一转身,却看到了徐粱倒地的尸体,此时的红翎傀儡人恰好抬起矛尖,没有瞳仁的眼睛无神地转向他,齐灏心神一凛,下一秒手腕翻转,银白的利刃护在身前。
这一批傀儡兵比之前遇上的那一群更加难缠,他们的动作灵敏,手中的长矛在点刺中极有章法,像极了训练有素的士兵,其中的红翎傀儡人正是他们的首领。
“咔哧哧——哧——”
红翎傀儡人喉咙里突然开始发出一种奇怪的声响,这声音尖锐而刺耳,就像是利刃从铁甲上硬生生划过去的摩擦声,当这些声音在四周响起时,边上的八个傀儡人如同听到了什么信号,从各个方位聚集成阵。
火焰兵摆作扇形将中间的齐灏团团围住,“哧——哧——”
在那一声声的号令下,他们手中的长矛整齐划一,矛尖的火焰齐刷刷的挥舞,这群傀儡人的手腕翻转抖动,尖利的矛身忽刺忽退,在那快速的翻转中,矛身连成矛尖回旋抖动成影,让人看不清长矛的位置,只能看到长矛抖成的回旋花影。
矛尖上燃烧着灼灼的烈焰,烈焰划过黑暗带起一阵黑烟,跳动的火光和回旋的矛尖在舞动中似是一朵盛开的火焰花。
结阵。
这些层层叠叠的火焰花从四面八方刺向了位于中心位置的齐灏,尖刺带着热浪,耳边的风似乎都被灼烧起来,他们的阵势浩大,从林良韫的视角看去,就好似一团团凶猛的火舌即将要将中央的人影吞噬。
林良韫情不自禁握紧了手中的斧头,往前一步挡在阿玉的身前,不忍让他看见后续的画面,当那人影被火影吞没的时候,林良韫闭上了眼睛,全身的血液瞬间冰凉仿佛失重一般,脑海里走马观花出现各种电视剧里见过的惨烈景象,战场中跌落下马的将士被四面八方刺过来的□□贯穿身体,演员的脸庞在下一秒被熟悉的面孔替换,那人的嘴里吐出一口接一口猩红的血水。
当那令人胆战心惊的群刃刺过来之时,齐灏的眼眸被四周的火焰映的通红,彷如漫天的火光向他卷袭而来,很奇异的,他并没有被眼前的阵仗吓住,身体反倒被这火光激荡起浑身热血,迫不及待想要酣畅淋漓的战斗一场。
之前返祖时虽然失去了自主意识,但是身体却由此记下了那股嗜战的感觉。
齐灏握紧手中的刀刃,主动迎上冲席而来的一道道火光,跳动的群焰中,金石相击声铮铮作响,坚硬的刀口上出现了斑驳的划痕和残缺,崩裂的火星子和碎片一齐在空中散开,齐灏身法灵巧地贴身相战,避开一根根挥刺过来的长矛,他的左手肘打在身边傀儡人的手臂上,右手残破的刀刃被他飞甩而出,精准的刺在远处另一个傀儡兵的脖子上。
刹那间,他右手握住长矛中央,侧身一踢,在空手夺刃的同时将那傀儡兵踢出了几米外。
也就在这时,齐灏更清晰地感知到自己身体的力量比之前更加强大,变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是从返祖之后吗?还是更早就开始了……
顾不得多想,周围的两个傀儡人又攻了过来,齐灏旋转手中的长矛,矛身灵巧地拦住刺过来的矛尖,初次使用这种长柄尖头的武器,齐灏的动作难免生涩,他照葫芦画瓢般双手握住矛身,一手握在长矛的中部,另一手抖握在尾部,在尾部的右手先用力抖动矛身,左手随之不断翻转,矛尖舞动成花不断转换攻击范围,他冲上前去,右手猛地一推,向着前方凶狠地刺了过去。
尖刺快速穿过傀儡人的喉咙,当他倒地时齐灏快速用尖矛将他的喉咙割断,对于这些无知无觉的傀儡人来说,喉咙算是他们唯一的弱点,他们没有生命,也没有痛觉,唯有将其头部与身体分离,才能让这些傀儡兵再也爬不起来。
齐灏单手抓住手中的长矛,矛尖在地上旋转了一个扇形落在身后,他手中长矛上的火焰已经消失了,但他的周围还有跳动的火焰在灼灼燃烧,红色的火光映在他的脸上和身上,他身上的这套黑色的衣服,似乎都被镀上了一层金边。
手中的长矛虽然不如短刀来的顺手,但它的攻击距离却很长,进可攻,退可守。
红翎傀儡人早已加入了战局,他带着三个傀儡兵围攻齐灏,这个红翎傀儡人最为难缠,他就好似一个身经百战的矛兵,手中的长矛已经与他的身体融合在一起。
齐灏这时才感觉到这种长柄冷兵器的可怕之处,在对方娴熟的招式下,根本无法近身。
他沉下心神,抓紧了手中的长矛,手上的动作成风,一边用心抵挡,另一边用余光留意红翎傀儡兵的招式,对方所用的一招一式干净利落,齐灏往后退了三步,继而用同样的招式回应。
矛尖铮铮铮不断相接,尖锐的利器碰撞声,沉闷的硬杆撞击声以及耳旁呼呼而过的风声混合着忽明忽暗的火光在四周炸开,矛尖的烈焰划破黑暗,热浪猛地蹿高,在那一瞬间亮如白昼。
齐灏手中的动作越发熟练,长矛运用自如,此时周围的火焰兵尽数倒下,唯有红翎傀儡人挥动着长矛向他直刺过来。
经过这么多来回,齐灏对他的矛法招式了熟于心,他的手腕翻转,终于等到了最关键的时刻,手中的长矛脱手而出,在空隙中径直穿过了红翎傀儡人的喉咙。
都结束了。
四下一片寂静,唯有火焰燃烧的滋滋声响,几根长矛上的火焰已经熄灭了,周围的光变得暗淡,齐灏闭上眼睛,胸腔起伏,身体长长舒了一口气。
手掌心里又增添了许多划伤,那是矛身剧烈摩擦而过的痕迹,掌心里的脉络在那累累的伤痕之下,已经看不太明晰,青色的血管隐隐在那皮肤下显现。
他的身影独自立在这一片空地上,傀儡人的肢体零零散散倒在地上,时不时穿插着一两根长矛,这些傀儡人的身体并不会流血,四周却仍旧带着一股浓重的血腥味,那是从徐粱和昆哥身上传出来的。
徐粱的眼睛圆睁,依旧保持着临死前那难以置信的模样,他不远处的另一具盗墓贼尸体,已经被烈火烧尽,只剩下了人形的一团黑炭。
可惜了,最终还是没能救下一个人,一点消息也没有打探到。
齐灏往前走了几步,捡起地上的一根长矛,这根长矛比他之前所用的那根还要重许多,他抚摸过矛尖后,蹲下身体,将手中的长矛放入倒在地上的傀儡人手中。
他将对方的手指扣在长矛上,对方肩上的红翎在暗淡的火光中摇曳。
齐灏重新站起身,回头往阿玉和林良韫所在的方向看去,他的身体彻底放松,嘴角浮上一点笑意。
却在这时,林良韫突然手舞足蹈,跳起来冲着他大喊了一声:“小心啊!”
齐灏转过身,一道炙热的火光自远方划破黑暗冲着他直直射了过来,那燃烧着火焰的箭矢速度飞快,下一秒就要刺入齐灏的胸膛。
“呲啦——”
一团黑色的东西撞在箭矢上,燃着火焰的箭矢和那团东西一齐坠落在地上,那是一只黑色的蝙蝠,箭矢上火焰点燃了它的翅膀,凄厉的一声惨叫后,他的身体瞬间被火舌吞没。
阿玉此时心口一痛,跌倒在地上。
齐灏捡起地上的一根长矛,用尽全身的力量向着箭矢所来处投掷而去,长矛穿破黑暗,将持箭者死死的钉在了墙上。
“学姐!”
齐灏快速跑过去将人扶起,阿玉脸色苍白,虚弱地依靠在对方的胸膛上,他能通过声音驱使兽类,简单的召集或是驱退对他来说算不得什么,如若是精准的控制,则要耗费他的心力,与此同时,他操纵的兽类若是受到伤害,也会遭到反噬。
他的能力本不该如此弱,只是三百年前,身体的力量骤然衰减了一半,再加上之前……
“学姐?你怎么了?”
阿玉摇了摇头,表示自己没事,他虚弱地闭上眼睛,双手怀抱住面前的人,他的脸贴在对方的锁骨边,右手沿着对方的腰肋攀援向上,摸上了齐灏的肩膀。
那是他身上族徽的位置。
*
“你是听谁说林良韫的腿受伤了?”
“具体是谁我也不清楚,可能是考古队当时请的工人吧,我没看清他的长相,只听到了声音,是个很陌生的声音。”
“那声音是什么样的?”
“似乎是一个三四十来岁中年男人的声音。”
女生的心情焦灼,这些天被反反复复的询问令她感到十分不安,如今考古队莫名丢失了四个学生,大家人心惶惶,她们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辅导员也禁止她们胡乱猜测讨论。
“村民那边怎么说?说是亲眼见到了四个人离开?”
“有两个人说似乎看见过四个年轻男女离开。”
“确定是丢失的学生?”
“他们都说没有看清正面,但是把学生的照片给人看过,体貌特征能够对的上。”
“这说明他们真是独自离开?或者是有人制造了他们独自离开的假象?”
谢教授沉着一张脸,翻过所有的调查资料后,拿起了一份颖阳王古墓的文件,封面上正是那一篇新闻报道,他这里还有盗墓贼当时的死亡照片。
他的心神不定,谢教授总觉得这些学生们平白无故消失,一定和这个古墓有很大的关系。
无论是女学生的证词还是村民说的话,都没有完全证据证明这四个学生独自离开,再加上那一通莫名其妙的勒索电话,全都露出一种故弄玄虚的诡异,或许,考古队的内部,也有问题。
茂密的树木参天,地上杂草丛生,灰褐色的衰败枯枝倒在地上,一条青蛇缠绕在树根处休憩,谢教授带着三四个人在这鲜有人来的荒山上探寻。
“走路看着点,小心蛇。”
“这片山野可真大,路也难走。”几个年轻人走了一段路后,有些撑不住了。
“谢教授,休息一会吧,您也该注意身体。”
跟着谢教授后面的年轻人中,有他曾经的学生,还有现在的助理和一个随行医生。其中的医生何钺背着医药箱在山上叫苦不迭,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好奇的询问助理张骞越:“你们谢教授干嘛这么心急火燎,就算丢了学生,还有学校那边担着呢。”
“丢的学生中有个姓齐的男生,是我们教授很喜欢的一个学生……人也很上进,在教授的藏书室见过他几次……”
谢教授谢绪益在一块石头上坐下,配着水吃了三片药,虽然现在的身体还能撑住,但也比不得年轻那时候带着考古人员翻山越岭。
他打开随身带着的文件袋,依照多年来的习惯戴上了手套,从文件袋中拿出一个装订起来的笔记本,他翻开笔记本的封面,扉页上整齐写着齐灏两个字。
是很漂亮的楷书体,字写得非常好,谢教授的手指轻轻从对方的名字上抚过。
这一本是齐灏这些年交给他的读书笔记等装订而成的,这孩子聪慧,做事认真,谢教授给他介绍的书目,他都会认认真真的看完,做好详细笔记,交给他检查,除了阅读笔记,还有他写的一些小论文,是谢教授布置给他的作业。
“两三年下来,已经积累这么多了。”谢教授不禁感慨,他从首页一直翻到最后,对方的字体也在逐渐改变,曾经整齐的正楷变成了笔走龙蛇的行书体,这行书还是谢教授亲自教他的。
谢教授喜欢书法,尤其喜欢行书,齐灏偶然遇见他练习书法,露出了想学的意思,谢教授就给了他几本古籍字帖,让他回去自行练,谢教授本来以为他只是一时起兴,却没想到他一直坚持了下来,他家里还有许多齐灏写的练字书法。
今年过年那会儿得了这孩子亲手写的一幅字帖和对联,谢教授别提多高兴,别人送的任何礼物都比不上这个。
他不是自己的亲孙子,却胜似亲孙。
谢教授的后半辈子,一直在和亲人告别,女儿、妻子、儿子儿媳全都离开了他身边,曾经的儿女双全,变成了最后的孤家寡人,这世上最痛苦孤寂的事情,不外如是。
三年前第一次见到齐灏时,只觉得这孩子生得出挑,长得俊,很好学又主动,谢教授那会儿不太喜欢过于往他跟前凑的学生,但齐灏却又是不同的,对方在他面前似乎不是很放得开,有些腼腆,望着他时眼睛里带着孺慕之情。
谢教授最初答应对方来自己的藏书室帮忙,也有自己的私心,这孩子的眉眼,隐约长得像他女儿。
在后来的相处中,谢教授越来越欣赏喜欢齐灏,他甚至感觉对方的有些习惯和他很相似,就好像对方真是他亲手带大的孩子。
……
希望他千万不要出事。
“继续往前走。”
谢教授拖着疲累的身体继续在山林中行走,走到一片开阔的地带,他远眺群山,又往西边走了过去,树林层层叠叠,叶子随风飘落在地上,走着走着,谢教授突然大步向前,蹲下用木棍扒拉开底下的土层。
“这里的土不对,这是重新填埋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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