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幽魂

    #  48  幽魂
    坚硬的石墙渗透出寒气，角落的蜡烛发出幽微单薄的火光。精灵建造的牢房干净单调，没有腐臭的积水或是令人生厌的啮齿动物，甚至没有陈旧的斑斑血渍。
    少年盘腿坐在地上，硝烟与尘土使他鲜亮的红发黯淡失色，如同一滴脏污的血珠。他纤秀的四肢被冰冷的锁链禁锢着，赤裸的上半身白净精瘦，虽然错落着触目惊心的骇人鞭伤，皮肉掀翻，但一些深长的口子里已生出新嫩的肉芽来。
    他今天犯了错，致使几个红骑兵在与异族交战中遭受了不轻的伤，为此精灵们用带倒刺的鞭具惩罚了他，并将他丢进这里自生自灭。
    “这群该下地狱的死刀耳···”
    冷汗顺着脊背滑入绽裂的血肉中，少年发出吃痛的嘶声，并低声咒骂起那些朝他挥鞭的精灵。即便他拥有异于常人的恢复能力，创口鲜明的痛感依旧令他受苦。
    不过他很擅于忍耐疼痛，所以他会成功活下来，少年确信。
    而那几只负伤的精灵，虽说被一场能量爆炸惨烈地削去了几块完好的皮肉，但他们也会活下来，并成为名副其实、令所有族群闻风丧胆的幽魂骑兵。
    哦，那个爆炸，少年玩味地扬了扬嘴角。即便是精灵也无法使白骨生肉，不过少了那张虚伪刻薄的苍白脸皮后，他们的气色倒是好了不少。
    但Wien?’cath很快便收起了笑意，因为他的确该为红骑兵队的损失负责。
    如果他在察觉到那个女人意图的瞬间便割断她的脖子，或是劈开她的头颅····那道自毁式的法术便无法施展。（*上古语，意为野猫，精灵对他的称呼）
    正是他在关键时刻的迟疑与犹豫，使得法术的咏唱顺利完成，灼烫汹涌的能量经由女祭司沸腾的鲜血而爆裂、熊熊燃烧，直至将她与她周围的一切焚烧殆尽，焦土龟裂，再无生机。真是愚蠢可悲至极，少年对这种献身与牺牲的行径嗤之以鼻。
    女祭司的族类在与精灵的交战中早已颓势尽显，负隅顽抗只会为他们招来更残酷血腥的镇压，他早就见识过精灵的暴虐，惹怒他们绝不会有好下场。
    而造成野猫瞬间恍惚的是一阵朦胧不清、几乎称得上幻象的错觉。
    那是一双湿漉的漆黑眼睛，安静温驯地看向他，垂落的长发亦如无星的暗夜般深邃。少年看不清迷雾的面庞，却从中体会到属于女性的柔和与哀伤，以及一股足以抚平记忆缺失所造成的烦躁迷茫的满足感，使他的心神为之颤栗荡漾。
    接着强劲的烈风很快吹破薄纱，取而代之的是女祭司怨毒凶狠的模样。她黢黑的眼珠如同荆棘丛中的毒果，蓬乱的黑发仿佛瘟疫妖女般刺向天空，她毫无血色的嘴唇一刻不停地翕动着，禁忌的力量被迅速召唤。
    在精灵的尖声叫骂中，野猫立刻拔出匕首直指她的喉管，但最后烙在他眼底的只有女祭司得逞的阴笑，接着便是撕裂大地的轰鸣以及扑面而来的热浪。不过胜利依旧是属于Dearg  Ruadhri*的，只是他们必须清算这场意外的损失，所以作为庆功的余兴节目，他们替在爆炸中负伤的精灵士兵们各抽了少年一重鞭。（*上古语，意为红骑兵队）
    少年开始感到头有些昏沉，身体也因炎症而发烫乏力起来。
    他阖上眼，似乎听见悠扬婉转的笛声从外头芦草般细长的高楼中传出，意识在忽远忽近的混沌中，野猫甚至感觉自己能闻到来往精灵身上化妆品与香粉的气味。该死，他真讨厌精灵这些浮夸做作的享乐。
    银镜般的湖面升起面纱般的薄雾，小巧精致的游船划开水波，涟漪无声地扩散延去，而Wien’cath也忽然改变了他的想法。
    或许，他也并非对这些寻欢作乐的宴事深恶痛绝，如果···是与那双黑珍珠般的眼眸。
    那稍瞬即逝的模糊影像，是否为一块源自他空白过去的碎片，少年无从得知。
    但当他想起那淡润哀伤的眼珠，他便感到温热，感到烫，烫到他鎏金般的眸子开始融化、流淌，最终不可避免地汇入那深沉安谧的黑中，给予他平静，给予他圆满。
    比起自己的名字，少年更想知道她是谁。
    那海藻般晃动的黑发，白皙而朦胧的躯体···  她是一种诅咒？令他在追寻女孩的幻影中丧失对世界的兴趣与热情，只为揭开她柔美的面纱而穷尽一生。或者她是飘渺的灵体，是与他们一样穿越空间的幽魂？
    或许她的出现只是为了谴责他的杀戮与掠夺，亦或是一种悲悯的劝导感化。
    但即便是在残酷频仍的讨伐中，即便是在尸横遍地的荒芜中，即便他要为此化身狩猎的鬼魂，一次又一次···他也想要再见她一次。
    即便她可能不过是仅存在于他脑海中的，虚妄的幽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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