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节

    一开始接触这么高端的会议，沈檀的太阳穴立刻会突突地跳着，期间每天都是高强度的学习，要随时提着心留意身边的状况，她和同事开玩笑说，这对心脏不好。不过她的翻译水平直线上升，每天都在学习，成长起来飞速。领导渐渐让她参与到一些外事活动中，在这个过程中她开阔了视野。
    结束了一次访问接待后，沈檀迎来了休假，几个关系不错的同事带她去周边国家旅游，和他们一起去，更能够深入感受风土人情，沈檀欣然前往。
    他们在一间餐厅里聚餐，品尝地道的海鲜美食，工作上的事情放松下来后，其乐融融地聊着下一个项目，去听一场音乐会。
    餐厅里突然有一个声音吸引了他们的注意，众人停下说话的声音，沈檀转过头一看，声音是从靠门的那一桌传来。
    一个亚裔的女孩子坐在那，桌上摆放着甜品，她举着勺子的手停在半空，愣愣地看着眼前的人。
    “fucking asians！”
    有个白人青年站在那桌边上，不断用侮辱的话辱骂那位女孩，周围的人侧头看着，却都事不关己，没有人站出来。那女孩也出现抗拒的神情，但她人单力薄，害怕被打，她没有出声，也不敢和青年有对视。
    沈檀一下子愤怒起来，她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站起来，在她身上发生过相似的事情，当时她也选择当鸵鸟，不怼回去，息事宁人才是最好的办法。
    但现在不同，也许是责任感提升了，她站起来，走到女孩子那一桌，怒视对方，朝着青年喊道：“滚开！你是种族歧视者吗？离开这里！”
    白人青年被人反驳，愣了下，正想骂回去，看到她身边还有人后，悻悻地骂了两句，转过身就走了。
    同事们见她站起来，也惊讶了，“沈檀，你吓死我了，你竟然不说一声就站出来！幸好这个人也胆子小，被你骂回去了。”
    沈檀在心里松了一口气，笑道：“我那是知道我有强力的后盾，才敢站出来，没有你们在，我也不敢逞英雄。”
    “看来我们做了坚强的后盾，给了你勇气，不过说实在的，做的好。”其中一位夸道。
    “谢谢你们，我不敢还嘴，我真的害怕。”那位女孩子受到帮助后，感谢地看着他们。
    沈檀安慰了她几句，“在国外，亚洲人当然要互相帮助。”
    这只是一段在旅行中的小插曲，夜晚，沈檀换上正装，和同事们去听音乐会，而在这期间，她的这一段影像被放到网上。
    拍摄的人恰巧也在餐厅中，他在微博上写到——【我很惭愧，也很怂，和朋友旅行到这个国家，在餐厅里撞上有对亚洲人的种族歧视者，抱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敢上前，只想等这人骂够了走开。但是沈檀站出来了，那一瞬间，感受到了民族自豪感。这种感觉只有在外才能体会到。】
    视频很简短，只有短短几十秒，还是斜着偷拍的，一点开就能看到沈檀站出来义正言辞地骂退了对方，对方落荒而逃的结局让他们拍手称快。
    也有人认为她冲动莽撞，这种行为不可取。
    但更多有过相同经历的人感同身受，他们在网上发布着留言。
    【被歧视的时候，当时我感觉很屈辱，但我不敢，只能默默承受，周围也没有人帮我，沈檀做了我想做的事情！】
    【说的对，认为她做的不对的人，可能没试过在街上被小孩丢垃圾，在等公交车的时候，司机故意开走，在马路上莫名其妙被骂’fuck off’，如果我有勇气，我也会骂回去。】
    【我只想说，看她骂走对方，真的很爽。她说出了我们这些受过欺负的人最想说的话！】
    这则新闻很快被搬到了亚洲其他国家的论坛上，受到帮助的女孩在naver论坛上也表示了感激，她的举动非常帅气，当和她握手的时候，心灵受到了鼓舞，因为她的帮助，没有毁掉期待已久的旅行，反倒有了更多的意义。
    论坛里又搬运沈檀的清晰照片，在下面发布了她过去的履历，这个国家最喜欢美貌的人，加上夸人的方式一向浮夸，对沈檀的赞美快要溢出屏幕。
    【资产过亿的富翁生活却那么亲民平和，没有高高在上，居高临下的施舍，我们国家的某些人也学学吧。】
    【欧尼完全可以当电影明星了，神赐的美貌。】
    同时被讨论的当然是她外交人员的身份，不少人表示让这样出色的人当外交官，对于文化交流和关系更有帮助吧。她以惊人的美貌，出色的业务水平和勇敢果断的行动红遍亚洲。
    沈檀在听音乐会的过程中，被领导一个电话找了出去，一听说事情又“搞大”了，她也是哭笑不得，赶紧编写了一份声明，避免事情“越搞越大”。
    在声明中，她先是检讨了自己冲动的行为，示意普通人不要轻举妄动，如果碰到持枪者，她这种情况就不适合他们了。她当时是在一间格调不错的餐厅，又有同伴陪同，店内还有监控，她才敢上前阻止。同时在后面提到，很多人对我国的印象还停留在过去，身为一名外交人员就是要将信息传播出去，打破固有的印象，相互了解才是重点。
    哪怕声明带着官腔，但不妨碍人们对她的好感和尊敬。
    沈檀的旅行依旧在继续，他们来到了另一座城市，在酒店办理入住手续的时候，她坐在大堂中的沙发上休息一会，旁边有一辆婴儿车，看着车的人是一位年长的亚裔女人。
    沈檀没有猜测她的身份，倒是被婴儿车里的宝宝吸引了注意，宝宝金发白肤，大大的蓝色眼睛，粉嫩嫩的嘟嘟脸，朝她笑着，连一向对小孩不感冒的沈檀看着心也化了。
    大概是她看的时间有点久，年长女人将车拉过来，沈檀这才不好意思地笑道：“她太可爱了，是女孩子？”
    “对，是女孩子。”
    “真的很可爱，她几个月大了？”沈檀又真心诚意地夸了一句。
    “十个月。那是肯定的，我们家先生基因很好。”年长女人笑呵呵地应了一句。
    同事走过来告诉她入住手续办好了，沈檀这才将视线移开，一行人前脚刚走，后脚进来一个西装革履男人，他身旁的助理办理好手续，拿着行李，他看了看婴儿，抬头问道：“没出什么事吧？”
    “陆先生，刚才有个小姐夸宝宝可爱，我和她聊了几句。”
    “下次不要搭理无关紧要的人。”陆怀瑾冷淡地说道。
    “是，我知道了。”保姆应了声，推着婴儿车跟在两人身后。这一行人也进入了酒店的电梯。
    第二天中午，其他同事上午观光后回酒店休息，沈檀在酒店旁的咖啡店里和危开霁视频通话后，挂了电话。
    酒店转角过来就是一条有名的步行街，街边两侧是名品店，无数游客和市民行走悠闲地行走着，时不时有脖子上挂着相机的游客经过，配合着这座城市美丽的建筑，午后的阳光，咖啡店内弥漫着咖啡的香气，这是个惬意的下午。
    沈檀推开店门，迎面看到昨天见到的保姆和婴儿，她推着婴儿车，正准备上前面的黑色轿车，不知道谁在她身后推了一把，保姆摔了一跤，手没抓稳，婴儿车往前滑了段距离，沈檀连忙上前，拉住婴儿车，随后她的肩膀被行人撞了一下。
    她来不及反应过来，抓紧了婴儿车，街上的行人经过短暂的懵之后，跑动起来，婴儿车被撞歪了，她眼疾手快地将宝宝从车里抱起来。
    在人群中寻找那个保姆的身影，但是只看见神情慌张的行人。
    发生什么事情了？沈檀贴着墙边，大脑短路了一两秒，随着一声枪响，人群爆发出尖叫声，她的脸色变得煞白，眼眸睁大了些，她不敢置信地想到，那些自认为很遥远的事情正发生在她的眼前。
    是恐怖袭击！
    第79章
    事情发生在一瞬间, 陆怀瑾走出酒店大堂的时候接到一个电话，他走到一旁, 示意助理和保姆先到车上去, 他们今天就要离开这个国家, 飞回国内。
    他走到大堂一旁接听电话，街景普通，然而过了几分钟，透过玻璃窗看到外面的人群尖叫着奔跑，他一开始没想到发生什么事情, 赶紧挂掉电话, 视线在人群中搜索保姆的身影，看不见人，他冲过去的时候, 门口的服务生拦住了他, “先生！外面发生了什么事，你最好留在这里！”
    他哪里会留下来，他冲到马路上，助理正扶着保姆站起来, 避免她被踩踏, 陆怀瑾抓着她的手臂，大声质问道：“孩子呢！”
    保姆手指了个方向，陆怀瑾在混乱的人群中才看到那辆婴儿车，此时正被慌乱的人随意推搡着，眼看着就要进入路中间。他连忙跑过去, 跑到婴儿车旁边，往里一望，刚稍微放下的心又提了上来，孩子不见了？
    他的女儿不见了。
    “她在这里！”
    突然间他听到一个女声，陆怀瑾只觉得这个声音很耳熟，在尖叫声此起彼伏的街道中，他唯独听见了那个声音，他抬起头一看，眼睛睁大了些。
    两人对视，四目相对，沈檀也惊讶地睁大眼眸，在异国他乡，能遇到熟人的机遇有多渺小，但他们偏偏遇到了。他们不止遇到，还一起碰上了恐怖袭击。
    短暂的震惊过后，陆怀瑾正准备抬起脚朝两人走来，远处传来巨大的撞击声以及玻璃橱窗破碎的声音，有女人大声惊叫着“我的孩子在哪里，有没有人看到他们”，还有人满脸鲜血地走在街道上，浓郁的血色刺激着眼球，令人不断滋生出害怕的情绪。
    一辆白色货车横冲直撞，冲向人行道，冲向聚集的人群，人群四散逃跑，眼看就要撞到陆怀瑾，沈檀瞠目，尖叫道：“小心！”
    那一刻，动作在她看来都像是电影中的分镜一样，缓慢又真实，她能清楚地看到货车压到了那辆婴儿车，陆怀瑾身上西服衣角扬起，他震惊又严肃的神情，周遭所有的一切都慢了下来。
    她的心脏急速跳动着，眼睛睁大，在这一瞬间，她只希望他能没事。
    陆怀瑾堪堪地闪避开，然而货车直接往前冲，要撞向一旁的沈檀她们，她的腿突然之间就软了，她抱着的孩子此时还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勇气和爆发力，沈檀急忙往旁边闪去，危急时刻，陆怀瑾又跑过来护着她的头，充当她和孩子的肉垫，三人重重地摔在地上。
    沈檀亲眼看到她之前坐着的咖啡店橱窗被撞坏了，惊叫声顿时四起，那辆白色货车往后倒着。
    陆怀瑾冷静地喊道：“起来！快走！”
    沈檀迅速站起来，她全身的感官都像是麻木了，抱起孩子往前跑，陆怀瑾紧随其后，两人刚跑了几步，在他们前方的一个人就中弹了，这激发了群众的恐慌情绪。
    仅仅是一步之遥，如果杀手的枪再偏一点，就要打中他们，沈檀终于体会到了死亡的威胁，脸部僵硬。
    陆怀瑾拥着她不断往前跑，“不要看，不要停下来，快跑！”
    好在前面就有一家超市，里面有人拉着大闸锁，不断朝他们招手，一行人涌入这家超市中，门口的人立刻拉起大门，杀手就在距离他们几百米远的大街上扫射。
    沈檀惊魂未定，她抱着怀里的孩子瑟瑟发抖，没有劫后余生的喜悦，大部分人开始啜泣起来，空气中弥漫着紧张和悲伤的气氛。
    “你抱太紧了，放松点。”陆怀瑾冷声道。
    沈檀这才反应过来，双臂放松了些，她看看怀里的婴儿又看看陆怀瑾，大脑开始运转起来，这是陆怀瑾的孩子？他们一点都不像，谁都不会把这两人联系在一起，他们看上去毫无血缘关系啊，怀里的宝宝明明是白种人。
    陆怀瑾的桃花眼中也没笑意，他扯了扯嘴角，“提供卵子的是位白人女性，不用怀疑，她确实是我的孩子。”
    沈檀低头看看可爱的孩子，心想，怪不得，接着又回想起段攸宁的话来，她张了张唇，想开口说话，一开口嘴巴里都是铁锈味，外面的枪响更是挡住了说话的欲|望。她沉默地抱着孩子，想找手机，结果发现裤子口袋中的手机不知道掉到哪里去了，掉在街上，只怕被人踩碎了。
    陆怀瑾从西装口袋中拿出手机，递给她，“用我的。”
    沈檀一言不发地接过，得益于社交网络的发达，事情才发生十几分钟，网络上已经有相关新闻了，是法语网站，她轻声念着：“警察已经来了，和恐怖分子在附近的餐厅展开对峙，他们劫持了人质。”她倒吸了一口气。
    事情已经发生二十分钟，这里一片安静，嘈杂声过去，只剩下偶尔几声枪响，坐在超市里的人惴惴不安，连呼吸都放轻了，沈檀的太阳穴疼得厉害，不断刷新着新闻动态。
    又过了十分钟，三十分钟过去，场面一度僵持住，超市中的工作人员给避难的人分发了水和面包，沈檀喝着水，小口咽着，很快缓了回来。
    她侧头看向陆怀瑾，“你怎么会在这？”
    “谈生意，你呢？”
    “和同事来旅行。”
    陆怀瑾沉吟了下，“我很想说我们能在这里，这种场合遇到是缘分，但我知道你现在肯定没心情听这些。”
    “你知道就好。”沈檀斜睨他一眼。
    陆怀瑾失笑了下，想从沈檀怀里抱过孩子，他伸出手臂的时候，牵动到伤口，脸色难看痛苦起来。她把孩子抱回来，“还是我来吧，你受伤了。”
    陆怀瑾侧头看看手臂，西装袖子上沾满了玻璃碎渣，不知道有多少扎进了手臂里，他检查完后，回头看到沈檀在看孩子，开口道：“她叫effie.”
    沈檀轻声叫了一下她的名字，effie不受影响，乐天地笑了起来，有小孩子在，周围紧张严肃的氛围也放松了点。
    陆怀瑾微扬起唇，“你这么喜欢她，应该早点和我生孩子，你说对吗？”
    沈檀不冷不热地瞥了他一眼，“你伤口不痛吗，陆叔叔。现在还有空开玩笑。”
    陆怀瑾打住话题，不再惹她，他侧头看着她，心里也柔软了些，他希望他们能一直待在这里，希望时间能延长点，可耻的愿望，外面的警察和恐怖分子再僵持一会吧。有一个词很符合现在这个危急又惊恐的时刻，一家三口，他垂下眼眸，咀嚼着这个从前不屑一顾的词。
    也许是突如其来的危险让他认清了自己的心，在货车撞上沈檀的时候，他的身体比他的大脑更快一步行动，他终于明白自己曾经错过了什么。
    他侧头问道：“有没有一种可能，我们还能在一起，小檀，你再给我一个机会，我以后会学着爱人，并且只爱你一个。”
    沈檀愣了下，听到他的话，连犹豫都没有，直接回答：“没有这种可能，我已经有爱的人了。”
    “是吗。”陆怀瑾不再说话。
    沈檀看向大门口，外面的街道上到处是警察，他们不断驱散着围观的人群，荷枪实弹地守在大门口，在货车要撞到陆怀瑾的那一刻，又冲向她的时候，在陆怀瑾和她一起逃跑时，见到有人中枪时，她的触动极其大。
    她猛然间发现，所有的是非、黑白、对错、爱恨都在生命前淡淡隐去。她不再恨他，也不会爱他。她真正地放下了。
    在生死之间能想通很多事，上辈子的她认为是陆怀瑾玩弄了她的感情，他是害她死亡的罪魁祸首，但是她也有错，错在一头栽进了金钱的漩涡，再也不肯出来，执迷不悟。
    事发一小时后，伴随着几声揪心的枪响，大门被打开，站在门口的警察朝他们挥手示意，可以出来了。
    沈檀动了动麻木的手脚，走出超市，当重新沐浴在阳光下的时候，温暖的阳光照在她脸上时，她仿佛又一次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