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节

    吵吵闹闹的日子又过了好几天。
    手握剧本的小将如天神般降临时, 正是夕阳披着霞风。
    彼时宋子锦正无聊到学着隔壁家老奶奶搬个小板凳儿守在门口嗑瓜子，吧唧吧唧用门牙顶开壳，舌头一转便将瓜子仁舀进嘴里，刚要将不小心也咬进来的外壳吐出，就看到有车子停在她家门口——与周洺盛那辆从来到这儿就变成装饰品的车子前后排列着。
    这几天她不是没有追问过周洺盛剧本大致梗概, 奈何对方将故弄玄虚那套玩得好，任她死缠烂打也挖不出除女主角姓名以外的半分线索, 到最后只好踢了他一脚泄愤然后跑开。
    ——从来没有那部剧的主演在开拍前会像她这么憋屈，没有。
    大概是小将在快到的时候提前通知过周洺盛, 她亮起眼睛想要在男人发现之前先一步夺下剧本，刚起身还没将剩下的瓜子揣回衬衫兜里，就突然被一股阻力扯着衣领往后把她拽了拽。
    何等刁民！
    宋子锦凶神恶煞要转头瞪人，侧后方就先传来一把波澜不惊的声音：“将你地上的垃圾先收拾了。”
    “……好咯。”
    宋子锦屋内外来回好几趟，将门口一摊被她堆成小山的瓜子壳扫清并且把矮凳也塞回门后, 才哒哒哒地跑出来，这才发现小将并不是一个人来的。
    跟在他身后的还有七八个人, 除了严糯跟黎黎，剩下的都是《笑园》剧组的工作人员, 据说是来提前采景。
    小镇是电影的拍摄地点之一, 这个周洺盛倒是有告诉她, 当初神秘兮兮地跟她说要在这儿住半年, 无非也是因为这个, 害得她还瞎激动了一把。
    他们住了好几天的房子是标准的农村独栋大宅，可供住人的房间一共有五个, 但是剧组上上下下没一百也有好几十人，周洺盛便在隔壁小巷又向当地居民租了一栋房。
    这会儿宋子锦正探头探脑地围观男人们搬拍摄器材，正式开机是在月底21号这个听说是宜出行宜动土的好日子，故而还有大部分机器在路上，不急着运来。
    她蹦跶得欢，周洺盛把东西搬下来的时候睨了她一眼，结果一时没留意站直头撞到车后盖，“砰”的一声疼得他都忍不住咧起嘴，偏生宋子锦还没察觉，专心跟旁人聊着天。
    “宋子锦，”男人迁怒，黑着脸唤道，“你回房里看剧本去。”
    “咦？”
    不晓得怎么才几分钟他就怒气冲冲的模样，宋子锦挠挠头愣眼，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他说了什么，顿时眉开眼笑：“好嘞！”
    周洺盛：“……”
    +++
    东西收拾得很快，毕竟离开机还有一段时间，只需将采景需要用的设备单独拎出来备用，其他的都可以暂时放在储物室里。
    当初两人是直接从温泉会馆来到这儿，故而其他工作人员包括小将等人的日常用品都没有准备，众人把车尾箱的东西搬了出来，虽然时间已经不早，但毕竟大多是今晚也要用，几人没有犹豫多久，便又匆忙踏上赶往超市的道路。
    周洺盛没有跟去。
    自家女友从被他喊回去看剧本之后就跟消失了一样，微信找她也没回复，朝小将他们叮嘱了声“小心”，看着车尾渐渐消失在没有路灯的石泥路，才转身走进客厅。
    撩开门帘，一眼入目的便是宋子锦搭在沙发靠背上的脚丫，以及扔在几米之外柜子上的、左上角呼吸灯不停闪烁着的手机。
    农村的温度本来就比城市低，何况是在这种季节，她这么光着脚也不嫌冷。
    .
    周洺盛走前去，被靠背挡住的人正抱着他那时候从家里带出来的毛玩偶，捧着剧本津津有味地看着，听到动静也只是漫不经心地翻了一页纸，然后道：“收拾完了？”
    “恩。”
    男人随口应了声，先是将她光秃秃的小脚抱在手心，意料之中冰冷的触感还是惹得他眉心一皱，坐下摩挲着待她的脚心升起一些温热，才舒展了眉眼问道：“看到哪儿了？”
    “周意要离开小镇那块。”
    见他回来，宋子锦也没继续看，在当前页面折起一个角做了标记合上，然后打骨碌地坐起来。
    方才脚就感觉到阵阵凉意，动了一动有些僵硬，又懒得回房里拿小毛毯，便干脆绷着着脚一动不动。只是这会儿却没有传来任何不适，她碰了碰自己脚趾头，乖觉地朝周洺盛露齿一笑。
    《笑园》剧本被她看了三分之二，与之前胡乱幻想的剧情画风完全不同，看文名她一直以为会是以民国为背景发生的故事，但大致看下来，却出乎意料。
    宋子锦自觉爬到周洺盛怀里坐好，男人直接脱了外套盖在她的赤脚上，才回抱过她。
    .
    “你怎么会想到这种题材的？”她有些好奇。
    整部电影主要是围绕着“校园暴力”来展开发展。
    女主周意跟她妹妹周琦是这个小镇里留守儿童大军中最普遍的一员，但与他们又不同，姐姐周意比妹妹大八岁，十八岁那年凭着自己的争气考上一线城市的大学，但因为是从小到大第一次走出小镇，在外地人生地不熟，况且家里不仅有心智尚未成熟的妹妹，还有年岁以老的奶奶，她便决定等自己习惯了大城市的生活，并且有能力了，才回来将奶奶跟妹妹一同带去她读书的地方。
    好在她也争气，做家教、拿奖学金或者校内外兼职，忙碌着度过了两年的大学生活，自己存了小积蓄的同时还减轻了多年一直在外打工的父母的压力，在与他们商量过后，便决定把奶奶跟妹妹接到这边来，正巧周琦也到了读初中的年龄，干脆就在学校附近租个房子，也方便照顾。
    万万没想过，两年来第一次回去，迎接她的竟是一场噩耗。
    周琦死了，死于半年前，死于自杀。
    彼时的小农村内交通和通讯并不发达，而周家父母一直在外市工作，邻居们也就过年才能碰到他们，大家不熟悉，再者周家父母向来觉得镇内民风好，放心，所以也没互通联系方式。唯一知道电话号码的周奶奶又因为年龄大不记事，早就忘了那本不常翻的电话本放在哪。
    周围的人都不知道怎么联系家人，但也看在只有孤寡老人在家，可怜，便帮着办了丧事。
    只是依旧没人知道周琦是因为什么自杀的。
    周意能意外猜测出真相，也多亏后来她去周琦所读学校，想说询问老师妹妹平时是否有什么怪异行为，离开时在角落不小心瞥见的一幕。
    小镇虽然落后，但那些老旧的电视机也是有的，而容易吸引小男孩注意力的电视剧里总少不了暴力色彩。留守儿童又没有家长监督教育，没人教导他们什么是对是错，人生观便容易在一瞬间长成畸形。
    于是他们有样学样，所以就出现了欺负弱小的行为，在校园里，也可称为“校园暴力”。
    原来不仅是城市的学校才会出现这种情况的，留守儿童的性子大多内敛沉默，年级尚小的话出了事也不懂说，次数多了时间久了，慢慢的心理就生了疾病。
    .
    周意最终确认妹妹遭受过这种折磨，是后来私底下找寻妹妹的同班同学。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总有人会经过看到的，而且孩子最容易说真话，也最容易看出说谎。
    确认了死因，周意便当机立断的报警、上法庭，为妹妹的死挣得一个公道，而最后也理所当然的，犯罪人与见证者年龄不足，前者不具备承担刑事责任能力，后者所言证据可信度有待商榷，便不了了之。
    杀人偿命，天经地义，周意咽不下那口气。
    之后考上法律相关专业的研究生，重新归来收集证据，终于是为妹妹讨回了公道。
    总算是理解周洺盛为什么会采用“笑园”二字为片名——学校本是传言身教的地方，却因为这些事情，让他们的笑声不再纯粹。
    电影采取插叙的拍摄手法，直接从周意研究生毕业开始说起。
    影片涉及的题材符合当下社会热点，无论是校园暴力还是留守儿童，但又不免有些压抑，虽然定这种主题的影片容易受得好评，但若是把它定成转型之作，却有些不恰当——
    毕竟观众覆盖面较小，并不是当下大多年轻人会喜欢的类型。
    周洺盛猜不透她问的是灵感来源还是选定原因，像揉猫一样揉揉她的发丝，莫名有些想念那天去参加电视节前通知父母去接的陀螺，“你还记得我上半年沉寂的那段时间吗？”
    “……哪段？”宋子锦被问得一脸懵逼。
    “……”虽然有想过会遭到反问，但她这两个字一出，周洺盛还是受到不少的打击，抿抿唇，才面无表情的回答，“四月份……你不是号称看着我的戏长大的粉丝吗？”
    居然连他这么大的动态都不知道！
    那会儿他微博停更了三个月，一回来就发了大段鸡汤，评论底下全是以为他经历了什么惨绝人寰大事的安慰。
    宋子锦被他反驳得有些无辜，但细细一想又好像是自己理亏，挪挪嘴，“哦”了一声：“四月份，你继续说吧。”
    “嗤！”周洺盛不满的嫌弃了声，才细细回忆着开口。
    作者有话要说：
    哒哒哒第二个剧中剧来啦~
    有什么bug或是不理解的地方欢迎提出，毕竟也是我一时的脑洞。
    么么么么么叽#_#
    第74章
    那确实不是一段多美好的经历。
    一直有在电视网络上看到过校园暴力的视频或新闻, 虽然觉得心疼跟同情，但远没有直观看到来得让人揪心。
    那段时间他刚好结束了一部电影的拍摄，处于休息期，习惯性的准备开启一段短途旅行收拾心情，突然接到经纪人的来电, 说一个家长通过公司找到自己，想让他去开解患上中度抑郁症的女儿。
    向来只有粉丝把礼物、信寄到公司, 这种情况倒是头一回见，但因为无法断定真假——谁知道是不是某些粉丝的借口或者恶作剧？便让经纪人去了解一番再来通知他。
    这么一折腾, 一个星期已经过去。
    因为一直在等经纪人回复，原本定下的旅程也只能取消，出门又不太方便，所以每天只能在家里玩玩游戏看电视，在以为自己已经可以加入宅男大军的时候, 事情终于查清楚了。
    家长是在本市打工的一个外乡中年人，好不容易在外多年攒够资本把孩子从家乡接出来, 却没想到孩子会在学校遭到暴力伤害，而且还不止一次, 等到后来发现的时候已经确凿患上抑郁症。
    但是俩中年人都只是普通工厂的职工, 本来两人一月的工资合计也就只够这个小家庭勉强维持生计供小孩读书上学, 任意一方辞职都会让家庭的经济来源遭受重击。又没有哪个亲戚肯好心帮他们照顾女儿, 无奈之下, 只能心存侥幸地委托班主任换了班级，然后继续送小孩上学。
    结果这么一来, 情况愈发严重，两人这才感觉到后怕，于是便商量着让工资低的母亲辞掉工作。
    可是啊，他们常年不在家，女儿跟他们不亲近，平时本就不知道怎么交流，眼下这种情况就更是让人束手无策。
    但要说跟女儿很亲密的人也不是没有，家乡一直照顾着孙女的奶奶便是，但老人家年事已高，若是知道自己照顾这么多年的乖孙只不过在城里带了半年就成这样，指不定会受到什么刺激。
    于是眼睁睁地看着女儿愈发沉默，情绪愈发消极，再这么拖下去不晓得会酿成什么后果，实在是无计可施，好在小女孩是他的粉丝，只能急病乱投医，辗转找到周洺盛，希望借助偶像的力量让女儿开朗一些……
    其实也不算是因为这件事萌生要拍电影的念头，只是与转型的时间点这么巧就交杂在一起。
    校园暴力对一个孩子的身心成长都具有极高影响力，更况论是留守儿童，心灵本就比别的小孩要来得脆弱些。
    二者的社会关注度高，但真正能引起当事人重视的又极少，周洺盛便想趁着这个机会用另一种方式把这个故事改编说出来。.
    宋子锦以为他顶多是看社会新闻看多了，一时脑洞大开才编出个这么有深意又带着探案色彩的剧本，没想到居然有半原型，不可谓不惊奇。但又有些不忍，入戏太深，脸上的表情没能控制住，眉头皱得像是这些事就发生在眼前。
    她忧心忡忡开口：“那现在小女孩怎样了啊？”.
    “好很多了，但对学校还是有些抗拒。”
    其实他的出现也不能帮到什么，只能尽量帮她找个好些的心理医生，尽量在她不犯病的时候让她开心放松些，只是后来不知道是谁告诉了远在家乡的奶奶，老人家拖着一副弱身子就直接找上门，到底是朝夕相对从小相处到大的亲人，效果自然要好些。
    再后来女孩病情有所好转，他也就功成身退，不过偶尔也还是会让经纪人注意一下情况。
    周洺盛低头看着她那几乎能夹死蚊子的眉心，长叹一声气，就知道她听到这种事情肯定会难受，抬手用大拇指将她眉间的褶皱捋平，才宽慰道：“别想了。”
    “唔……”宋子锦努努嘴，也不知道要怎么表达自己的情绪。
    深呼吸将满心的闷气吐出，咬住下唇，好一会才突然坚定了神色开口：“我一定会好好将这部电影拍好的！”
    不能辜负周洺盛的心意，不能辜负这份好题材，更是不能辜负这世界上许多类似于女孩这般的孩子。
    男人听到她这么笃定的语气，因为回想起这件事而勾起的情绪消散了些，他淡淡弯了唇，柔声道：“我相信你啊，那周夫人，我的心血就交给你了。”
    “你放心！”宋子锦挺直腰背拍拍胸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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