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89)

    这份痛苦是绵长的，但现在的吉野顺平还不知道，他只是觉得这份痛苦来得突然又猛烈。就像一张白纸被突然撕开一样，他觉得自己现在也被人从中间撕裂开来，猛烈的痛苦让他的灵魂也在震颤。
    太平间里躺着数不清盖着白布的尸体，即便是没有掀开也能通过那奇形怪状的轮廓，猜出下面盖着的肉块是如何的惨不忍睹。
    泉凪递给吉野顺平一份文件，很厚一叠，每一张上面都是一个人的生平资料。
    这是？
    工作人员找来的最近失踪的名单，泉凪一边回答一边套上一次性防护服，等会他需要给这些改造得不成人形的生物寻找他们生前的模样，我们的任务就是像连连看一样把名单跟这些人对应起来。
    吉野顺平拿着文件的手在颤抖，面前的一切对他的冲击实在是太大了。
    人类有一种保护机制，那便是用文字或者数字来表示同类的死亡与悲惨的遭遇时，往往并不如直接的画面与亲身经历来得具体有冲击力。
    就好像历史课本里，我们可以很轻松地翻过上面几千、几万甚至几十万的死亡数字。却在生活中连一个生命的逝去都无法真正放下，夜里一旦回想起便会陷入梦魇，需要很久才能慢慢遗忘。
    吉野顺平是一名纯粹的人类，所以他也是一样的。
    在看到曾经因为真人改造而死亡的人类，以正常人的照片、普通人的经历印在纸上时，他才真正感受到了一种冷意从脚底窜上来。
    泉凪没有去理会他震动的内心，或者说这就是他带吉野顺平过来的目的：你所信任的那个存在是否真的值得你去信任呢？
    轻轻拉上白布，他将一张痛苦扭曲到看不出来模样的脸盖住。
    编号009，女性，年龄在3035之间，栗色头发、才做了橙色的美甲找到她是谁了吗？
    是川崎恵子小姐。艰难地抽出这张名单，吉野顺平在上面标注了一个009的记号。
    经过三个小时的排查寻找，他们才找到了七个人的身份，而房间里摆放的床位还有很多、很多。
    天也黑了我们休息一下。走，先去吃饭。脱下防护服，泉凪拍了拍顺平的肩，让他放下手中的名单。
    坐在餐桌前，吉野顺平没有丝毫的胃口。不知道是不是在不流通的太平间里待得太久，现在空气里弥漫的食物香味让他的胃在翻滚着。
    他的脸色很差，又青又白，跟刚刚房间里躺着的那些死人也差不了多少。
    这就是咒术师的工作吗？他轻声问道。
    只是其中的一部分罢了，虽然也可以交给辅助监督，但是像我这样有着医学知识的来辨认会更快一些。
    为什么不用科技来鉴定DNA呢？那不是更快吗？
    经过【无为转变】改造过后的人，他们的DNA也不可避免的产生了一定的变化，光用机器可不准确。
    听到那个名字，吉野顺平的身体颤抖了一下。本来还在强压着的不适，一瞬间爆发了出来。
    他捂着嘴跌跌撞撞地跑出去，在墙角吐了出来，一直吐到胃里什么都吐不出来，只能呕出一些酸水才停下来。
    泉凪拧开一瓶矿泉水，走到他身边递给他，还好吗？
    他接过水却没有喝，只是捏在手中，手背青筋鼓起将瓶身都捏变形了。
    为什么他要这么做呢？吉野顺平喃喃道，不知是在问泉凪还是在问自己，又或者是在问一个并不在这里的人。
    虽然他们今天只辨认出了七个人，但这七人里有老人、小孩、男人、女人，甚至还有怀有身孕的准妈妈。
    名单上面的那些照片，不全是证件照，还有一些生活照。所以他能看到那些人活着的时候笑得很开心的样子。
    老人有陪伴一生走过无数风雨的老伴，小孩有爱他护他的父母、男人有需要保护的妻女、女人有在一起多年快要结婚的男友他们都是活生生的人！他们都有爱着他们的亲人朋友！
    这些人里不全都是好人，可更多的是无辜的人。他们什么都没有做过，甚至妈妈肚子里的孩子连一天都没有见过这个世界！
    吉野顺平抬起头，通红着眼眶一遍又一遍地问道：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泉凪伸出手，抹去他眼角将落未落的一滴泪水，因为他是咒灵，天生就包含了对人类最纯粹的恶意。
    得到答案后，吉野顺平反而控制不住自己倾泻而出的感情，痛苦如一块巨石压弯了他的腰。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第119章
    你想要成为主角吗？或者你有成为主角的梦想吗？
    许多人在年轻的时候都曾以为自己是这个世界的中心,然而长大后残酷的现实会告诉他们，不是的。你不是这个世界的中心，甚至有可能你连自己人生的主角都不是。
    因为有许多的故事在还没有正式开始的时候,电影便已草草结束了。
    泉凪任由吉野顺平发泄自己的情绪,现在的他不需要任何安慰，静静地陪在他身边便是最好的安抚。
    直到这时吉野顺平才真正后怕起来，一层冷汗细细密密地浮在后背上。
    如果,如果他没有遇上虎杖悠仁、没有认识泉凪，没有意识到真人的本性的话
    那么跟他接触后的自己，以及自己的家人会拥有怎样的遭遇呢？
    会跟里面那些躺在冰冷手术台上的人,有着一样的结局吗？
    泉先生，我的妈妈！她现在一个人在家,我！她会没事吗？！
    不敢想下去,他没有这个勇气想下去。
    没事的,我离开时让悠仁留在那里就是为了保护你的母亲。然后现在七海也在那里,他是一级咒术师,有他们在你的母亲不会出事的。
    泉凪轻声安慰他。
    好、好，好的对不起，我
    没关系,你平静下来后再慢慢说吧。
    吉野顺平点点头，他捏着矿泉水瓶小小喝了一口后努力平复自己的心情。然后对着泉凪一五一十讲述了他跟真人是怎么相遇，然后又跟他聊了些什么。
    在遇见真人的时候,他以为自己遇见了生命中的贵人,带着他走进了不一样的世界。
    真人先生看起来是那么的独特，和他见过的所有人都不一样并不是特指他的长相，而是言谈举止。他理解自己，懂得自己,还有好多对这个世界、对人类不一样的看法。
    明明会说一些很可怕的话、告诉他一些很可怕的知识，但是对自己却意外的温柔，好像他是特别的那一个。
    错的，直到现在他才知道都是错的。
    自己不是特别的那一个，只是在那个时候他正好看见了对方，然后追了上去。他不是主角，他只不过是一个被反派随手选中的炮灰。
    一个弃子。
    他从泉凪口中知道了虎杖悠仁的不一般，那才是真正的特殊存在。能够承受住诅咒之王手指的剧毒，还能靠自己的意识压制住对方，这才是故事真正的主角。
    知道这一切后，他并不对虎杖悠仁感到一丝嫉妒，因为他现在明白了。有时，并不是人们自己选择成为那个特殊的存在。
    而对于虎杖悠仁自己，也并不会真正希望自己是特殊的那一个。
    你要怎么做呢？吉野同学。虽然现在不该这么说，但那时你确实不应该追上去。以我个人来看，你有两个选择。一：放弃你刚刚觉醒的术式，跟真人断绝一切关联。断开后我们这边会派人去保护你跟你母亲的安全，当然你如果觉得不放心的话，我们也能帮助你们搬家到其他地方去。
    而另一种选择
    吉野顺平接着说：成为咒术师。
    他抬头看着泉凪幽黑的眼睛说：如果我选择成为咒术师的话，那么我会在高专学习，学校自然会保证我的安全。除此以外我妈妈也一样会受到你们的保护。
    我知道的，早上你带我去测试之前就告诉过我。
    那你要怎么选择呢？
    听到他的问题，吉野顺平静默了一瞬。
    虽然他不是这个故事的主角，但他仍旧是自己人生的掌控者，他不想就这么潦草退场。他自己的电影，他希望能够继续放映下去，直到拥有一个在他看来不算差的结局。
    他认真思考了一下这两种选择会带来的结果，虽然理智告诉他放弃力量，回归到正常普通人的生活才是最好的选择。
    但是，当他知道这个世界有诅咒有咒灵的时候，他就再也放不下手中获得的力量了。
    我想成为咒术师。吉野顺平平静地说：不是因为什么多余的正义感，除了我在意的人外我并不会对其他人的生死有怎样的触动。便是那些躺在里面的人，过了今天我也许会很快就忘记他们吧。
    说到忘记的时候，他纤长的睫毛颤了颤，但面上还是冷漠地继续道：想要成为咒术师，只是因为我不相信别人。与其把自己的生命托付到其他人的手中，我更加愿意相信自己。毕竟这个世界不会有其他人来救你的。
    额头的伤口此时此刻在隐隐作痛。
    是的，便是最绝望的时候，在心底哀求着谁来救救我时也不会有人来的。
    能救自己的人只有自己罢了。
    真是倔强的孩子呢，泉凪看着他在心里评价道。
    明明并不像自己说的那般无情，毕竟人类的记忆并不是电脑文件，说删掉就能删掉的。
    嘴里说着很快忘记的你，又为什么要对这一场悲剧，感受到如此深切的痛苦呢？
    不过是年轻人一点小小的逞强罢了，泉凪不打算揭穿他。毕竟这一点也是少年人可爱的一面。
    看来你做好了心理准备。
    是的，泉先生。我要成为咒术师。
    看着他下定决心后充满神采的双眼，泉凪笑了：那休息好了吗？方才的工作才刚刚开头，下一次的休息可要到天亮咯。
    坏心眼的，他故意问道：还吃东西吗？
    吉野顺平沉默了一小会，然后说：要吃。
    然而并没有如泉凪所说的那样一干就是通宵，就在他们刚刚识别又一人的身份时，七海建人联系了他。
    在他跟虎杖悠仁保护吉野凪的时候，回收了一根两面宿傩的手指。
    七海建人拿着这根手指，他知道五条悟的打算，想要让身边这个孩子吸收掉他们已有的所有手指。为了达成这个目的，他甚至还在高层那边提议过，要将保管在薨星宫仓库里的所有手指一并取出来交给小孩。
    结果当然是被拒绝了，高层的人不清楚虎杖悠仁最多能够承受住几根手指，自然不愿担这个风险。
    毕竟要是虎杖悠仁吞下手指后暴走，五条悟跟两面宿傩战斗的时候要是不小心牵扯到什么谁，等战斗结束一切尘埃落定时，他们谁也不清楚最后还有几人能够完好地站到最后。
    对此，七海建人当然对高层的胆小嗤之以鼻。可即便如此，他也不愿意拿一个无辜学生的生命跟未来进行一场豪赌。如果可以，他认为现在的虎杖悠仁能够一直保持这样就是最好的。
    所以他需要知道泉凪的想法，这一次在五条悟跟咒术界的规则之间，你要怎么选择？
    这不是很明显吗？我自然是站在悟这边的。
    是什么给了你我会跟他相反的这个错觉？
    泉凪没说出来，算是给他留了一点小面子。
    我以为之前您没有插手，所以是中立的。
    毕竟要是您开口了，就算再不愿意高层也还是会同意五条前辈取出所有的手指的。
    我发现你对我的误解真的挺大。泉凪叹了一口气，现在不比过去，便是我也不是样样都能心想事成的。
    那
    泉凪不欲就这个话题多聊，关于手指的事情，你自己决定就好。毕竟是你发现的，那么只有你有这个资格去处置它。不管你是想交给悠仁还是交给上面，自己来判断吧。
    电话的另一头，七海停顿了很久才说：我明白了，那么可以麻烦您帮我检查一下手指的情况吗？它出现的时机很奇怪，我认为交上去前还是要小心一点。
    可以，你有空带过来我看就行。我现在这边还脱不开身，只能麻烦你们继续一边保护一边搜索那只咒灵的位置。
    好的。
    七海的动作很快，不等第二天手指便送了过来。
    泉凪让陪着他工作了半宿的吉野顺平去旁边躺一会养养神，他自己走出去去看那根七海带来的手指。
    拿着那根手指仔细辨认了一番，在看到手指断裂处的创口时他轻微顿了一下，然后又很快翻过去看另一面。他停顿的时间非常短暂，如果不是很熟悉他的人是不会察觉出来的。
    手指没有问题。泉凪把手指还给七海时说。
    第120章
    抱歉呢,要你陪着我。泉凪略带歉意地看着吉野顺平。
    他的大脑被真人改造过，过去这么久当初的那点咒力早就消失不见，想通过追踪残秽的方式去寻找真人的位置是不现实的。
    然而咒术师的方法不可行并不代表鬼神他没有其他的方法。
    【缘】,只要彼此双方有过接触,就会自然而然产生的一种联系。这种联系的牢固程度往往跟两人的交情深浅与影响力大小有关。
    真人让吉野顺平从一个普通人变成了咒术师，相当于改变了他今后的人生。这导致虽然他们之间不存在什么交情，但是一方引起另一方的巨大影响,同样让他们之间出现了非死亡不可断绝的【缘】。
    因此，只要顺着【缘】这条联系，他们就能找到线头另一端绑着的咒灵。
    然而这项工作除了能够看到【缘】的泉凪外,找不到其他人可以替代。
    这就导致，不管是泉凪还是吉野顺平都没有办法参加接下来的姊妹校交流会。
    泉凪：你应该是很期待跟悠仁一起参加交流会的。
    介意顺平：没有关系,毕竟这边的事情更加重要。而且我才刚刚觉醒术式不到一个月,就算真的去了说不定也会拖大家的后腿。
    听到他自贬的话,泉凪很认真地否定道：不要妄自菲薄,顺平的式神也很厉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