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55)
说完,扫了一眼角落里的段青泥,似乎是无声向玉宿暗示了什么。而后按下石墙的机关,冷漠地一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伴随一声悠长的震耳轰鸣缓缓落定,在这四堵高墙围成的封闭空间内,便只剩下段青泥和玉宿两个人。
四周变得异常安静,唯有彼此交替的呼吸声,还有玉宿起伏不定、因疼痛而发出的喘息,压抑且微弱,想必十分不好受。
段青泥二话不说,强行撑起身体,从冰冷的地上支了起来,踉踉跄跄跪到玉宿身边,颤声问道:你你没事吧?
玉宿睁开眼睛,一双乌黑而深沉的眸子,里面不见一丝光亮。
天啊流了好多血,要赶快包扎才行。段青泥想也不想,用力撕开衣袖,挑了最柔软、干净的那块布料,再歪头去查看玉宿的伤势。
石无棱方才踹他好几脚,力道丝毫没有收敛,几乎是将人往死里折腾;段青泥怕他断了骨头,也不敢乱碰,想着先简单处理皮外伤,便弯下腰身凑了上去。
偏就这么一凑,双方距离拉近,玉宿的眼神倏然就变了。他一个翻身,单手抓握匕首,趁段青泥低头的刹那,对准他脖颈致命的位置,又快又狠地
别乱动啊。
段青泥皱了眉,拈起布料的一角,动作细致而轻柔,清理着玉宿肩臂周围的划伤:否则伤口裂开,很难止血的
玉宿:?
段青泥轻声问:怎么样,我没弄疼你吧?
玉宿一脸难以置信的迷茫表情。好像面前对着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头脑不清醒的怪物。
段青泥忙了好长时间,衣裳撕成一条一条的,每一条都整理好,给玉宿包扎了所有外伤。
做完这一切,他深吸一口气。满足地伸了个懒腰,正要抹去额头上的汗珠
乍一抬眼,就看玉宿握着匕首,锋利的刀尖朝外,不偏不倚对准他的喉咙。
段青泥:
玉宿:
双方对视片刻,死水般的沉寂。
玉宿目光一横,没有任何犹豫,不由分说便猛扑了上来!
啊!!!玉宿
段青泥躲不及时,瞬间被按倒在地,玉宿坐到他身上,一刀狠狠捅了下来段青泥偏头往左,那刀捅到右边,砸了好大一个坑;段青泥往右,那刀又歪到左边去了,插地上半天拔不出来。
十四年前的小玉宿,用匕首的手法还没有多年后的娴熟,几次折腾下来,刀尖都被生生捅弯了。段青泥本就没多少力气,来来回回躲得人都麻了,不由委屈地喊:我帮你处理伤口,你、你就这样对我?
谁让你帮我?
玉宿脸色阴沉,无不狠戾地反问:我们很熟?
这是他们见面以来,玉宿对段青泥说的第一句话。
随后又是反手一刀,恰与段青泥的额角发丝刮擦而过!
那一下段青泥的心都颤了,难怪404说,在这里他想干什么都行,不受限制而分明最大的限制,就是玉宿本人。
以现在这个状态,他们刚认识不久,段青泥被石无棱抓回来,扔给玉宿当练手的猎物,两人根本没法静下来说话。
玉宿,玉宿!
段青泥不确定自己有多长时间,只得一边挣扎一边道:你听我说句话,行不行啊!
话没说完,玉宿扔了匕首,一股脑地欺身前来,直接掐上段青泥的脖子。他只有一炷香的机会,若不及时剜了眼前人的脑袋,石无棱就会立马处理掉他;段青泥却没料到这么一出,当即一个翻身躲开,狼狈骂道:妈的,狗王佰,怎么你小时候,比长大了还不听话!
玉宿不懂他说的什么,也懒得往深了想,眼看段青泥要爬起来了,发了狠便扑腾上去,两个人在地上扭打成一团,一连抱着滚了好几圈,身上沾的都是灰和草屑。
最后的最后,玉宿把段青泥摁到墙壁上,劈手一掌击向他的天灵盖;千钧一发之际,段青泥别无他法,只得扯开嗓子大喊道:不、不准打!打了就得娶我过门!
玉宿五指一颤,在触到他的前一刻,条件反射般的收了回去。
段青泥抓住了机会,索性将脑袋一偏,猛地张口,狠狠咬上玉宿的耳朵,直往旁边用力一扯!
嘶啊!!!
玉宿痛得脸都歪了,漂亮的五官拧成一团,当下不顾三七二十一,也学段青泥歪过头,尖利的小虎牙一开,竟直接啃上了他软软的脸蛋!
你操!?段青泥人都蒙了,又痛又害怕道,别咬脸啊操、你大爷!要毁容了!!!
玉宿越啃越带劲,越啃越发狠,段青泥疼得眼泪都出来了,两个人就这么缠在一起,姿势扭曲无比,抵在墙根上互相啃咬,一时间谁也不肯松口。
玉宿,我、我们打个商量,好不好?
段青泥崩不住了,叼着玉宿的耳朵,口齿不清道:我数一二三,我俩一起松口
玉宿冷冷拒绝:不。
段青泥恨声道:你将来的老婆,脸上缺一块肉,这样也无所谓吗?
谁、谁要娶你了?玉宿浑身一僵,牙齿不自觉便松了。这个人好生奇怪,明明都不认识,他总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
段青泥一看,有戏,正想顺势夺回主权。
偏这时候,石墙外的机关乍然响起,两个人同时回头一炷香的时间到了。
!!
玉宿呼吸一滞,下意识便要支起身体。无奈两人缠得太紧,他刚抬起胳膊,带着段青泥一趔趄,又重新摔回地上,七扭八歪滚成了一团。
于是石无棱走进石墙,映入眼帘的便是这样一副奇景
他倾尽半生心血与精力,手把手的实战教学,从小培育到大的下一任接班人。
此时此刻,和一个外面抓来的野孩子,滚到墙角纠缠在一起,手脚并用,连嘴巴也没空着,动作笨拙地互相撕咬而那本应该用来杀人的匕首,如今也远远扔到了一边,像不起眼的玩具一样,从刀尖到刀身全部成了波浪。
还是一弯一弯的那种。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儿子没救了,抬走,换下一个吧QWQ
第80章 是梦
石无棱出现的瞬间, 玉宿浑身一僵,所有动作停滞住了。
他目光颤了颤,似乎要解释什么。
没用的东西。
石无棱面色陡沉, 大步上前, 扬起手掌挥了下去!
玉宿立即闭上双眼, 完全没有闪躲的意识,硬生生便要承受那一掌。
然而等了半天, 预想中的痛楚并未到来。
?
玉宿再一睁眼, 神情骤然凝固, 瞳孔震惊地收缩起来。
只见石无棱挥掌出去, 凶悍的五指停在半空之中, 被段青泥双手强抵住了,死死攥着不让下压半分。
石无棱只当没看见,继续施加力道, 掌心变得愈来愈沉。
可段青泥纹丝不动,咬牙在原地僵持, 颤巍巍将玉宿拦于身后,愣是不许石无棱再往前挪出一步。
这一下全然出乎意料之外。
连石无棱也没有想到, 以往他发了狠地训诫玉宿,从未有过失手的状况。他先时还觉得诧异, 随后反应过来竟是眼前濒死的猎物,正拼命护着猎杀他的凶手?
这是在做什么?
石无棱瞥了一眼, 不禁失笑起来,又去看地上的玉宿。
玉宿睁大双眼, 半是诧异半是惊恐,尚未做出任何反应石无棱转身即是一脚,重重踹向了段青泥的胸口!
轰然一声惊天闷响, 段青泥还没回过神来,整个人便飞了出去,一路翻滚到石墙尽头,四面八方皆是碰撞引起的回声。
玉宿:!!!
段青泥被踹得七荤八素,神识尽碎,哇的咳出一大口血。石无棱却不再理会,一伸手揪住玉宿的衣领子,将他从地上拎起来,尤是狰狞地问:我之前怎么跟你说的,嗯?拖后腿的废物,迟早开膛破肚,扔毒罐子里炼药你也想和其他人一样?
玉宿眼神空冷,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像是一具无灵魂的木偶。石无棱捏着他的脖子,半天得不到回应,遂将双眼一眯,眼看便要施加致命的力道
这个时候,远在石墙之外,传来奴仆低哑机械的呼声:庄主,水已备好,您的药浴时间到了。
石无棱冷哼一声,手劲随之一松,玉宿顿时摔回地上,暂且保住了半条性命。
这心狠手辣的杀人魔头,别的不说,生活上的琐事非常讲究。为求驻颜永生之术,每日沐浴用餐、修炼休憩,都必须准时准点,哪怕一刻也不得耽搁。
如今一经人提醒,石无棱便扔了玉宿,步伐匆匆赶了出去,好像不洗澡会立马变老变丑一样。
急促的脚步逐渐飘远,四面高耸的石墙起了又落,周遭很快陷入沉寂无声的黑暗。
方才是玉宿躺在地上,眼下又多一个段青泥,两个人都被踹出了内伤,奄奄一息各占一角,呼吸很沉,双方相隔着不近不远的距离。
段青泥完全是麻痹的,脑袋一阵嗡嗡乱响,还未从巨大的反差中彻底清醒。他压根没有想到,会被送往遥远的十四年前,面对陌生冰冷的小玉宿,纵有千言万语也难说出口。
段青泥深吸一口气,费力地偏过脑袋,望向另一边的阴暗角落。
好巧不巧,玉宿也正盯着他看,眼神锐利逼人,十分古怪且警惕。
两人对视片刻之余,玉宿目光骤冷,突然抓起地上的石块,朝着段青泥的方向猛扑了过来!
短短一刹那,几乎没有闪躲的余地。玉宿必须处理掉段青泥,手法越残忍越好,如此讨得石无棱的欢心,才能争取活下来的机会。
然当他高举石块,对准段青泥的额头,果断砸落的瞬间段青泥并未因畏惧避开,而是竭力屏住呼吸,睁大一双黝黑的眼睛,端详着玉宿近在咫尺的面庞。
在他的眼中,有水光、有雾霭,有某些很浅淡的,偏又令人参悟不透的复杂情绪那是一种接近于留恋的不舍意味。
沉钝厚重的石块,终是砸了下来,干脆而利落。
玉宿的手却是偏了,擦着段青泥的耳朵,石头狠摔到地上,裂成大小好多块,一下子滚得到处都是
段青泥后知后觉,被声音吓得闭上了眼睛。
你玉宿又凶又狠,怒喝声陡然炸响,你到底是谁?
段青泥想了想,说:我是来救你的人。
玉宿:?
玉宿,你听好了。我不属于这个地方,但能预知你的未来。段青泥颤声道,十四年后,你别去长岭派的天枢山,也千万别找什么禁地,不管发生什么事,你离得越远越好,这样才能安稳地活下去明白了没有?
玉宿听他说完,皱了皱眉,撤开一段距离,仿佛是在思考什么。
段青泥松一口气,本以为使命达成了,不再留下任何遗憾。
可没过一会儿,玉宿得出结论:原来是脑子有问题。
段青泥:
玉宿站了起来,身形摇晃不定,因伤痛而走得十分吃力。
他低着头,眉眼黯淡无光,带了一丝难言的落寞。
段青泥目光偏移,方望见他单薄纤弱的背影,心头忽是一阵撕碎崩裂般的锐疼。
这么多年了,玉宿待在石无棱手底下,坟庄万年阴冷潮湿之地,时刻承受着常人难忍的伤痛与折磨;玉宿完全没有逃跑的概念,也没有人能陪他说话,每日每夜面对着的,只有数不清的死人残尸。
或许从始至终,他都等待着山庄外的某一道光,能穿过重重石墙照到身上哪怕只有片刻也好。
不知怎的,段青泥忽然后悔了。
若仅仅是预知未来,这根本不足以缓解玉宿的现状。如今是回档也好、穿越也罢,哪怕是平行的异时空段青泥既然遇见了玉宿,便不想让他再受一丝一毫的伤害。
玉宿!
用最后的力气,段青泥支着墙壁,艰难地站了起来。他往前走两步,一把拉过玉宿的手,轻声道:我们逃吧。
玉宿回过身,迷茫地看他:逃?
段青泥:不要待在这里了,石无棱迟早会杀了你的
玉宿刚想说些什么,段青泥径自勾起了手,主动与他十指相扣,道:别担心,我知道怎么走。
玉宿动了动唇,表情仍是雾蒙蒙的。他的脸上、胳膊上、脖颈间到处都是刀伤和淤痕,稍微一动便是无法想象的剧痛。
看到这里,段青泥更像被蛊了一样,下定决心承诺道:我带你走不会再让你受苦了。
下一刻,两人相对视的瞬间,玉宿深沉的目光融入段青泥的双眼。
四面高耸森冷的石墙、阴暗潮湿的牢笼,惊蛰山庄尸横遍野的别院,眼前所能看到的一切都如同脆弱的泡沫一般粉碎消散了。
段青泥拉着玉宿的手,对周围环境的异样变化浑然不觉,他的思维渐渐开始钝化了,仿佛这些都是顺其自然会发生的一样。
他们前脚刚迈出石墙,轻轻松松便离开了惊蛰山庄,没有受到任何人的阻挠。眼前的场景随之不断幻化,倏而铺开一条灯火通明的喧嚣街道,人来人往,又细又长一条路,远得几乎望不着边。
落日火红的余晖,洒在两人紧挨的肩头,而地面上拉开来的,却始终只有一条孤单的影子。
如此漫无目的,手拉手走了一长段路,最后停在人烟稀少的巷子口处。
在那不起眼的小角落,有小贩推着五彩斑斓的面具车。彼时一阵晚风吹来,交叠悬挂的面具相互碰撞,不断发出清脆悦耳的低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