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36)
忽然,他脚步一顿,要是清河镇消失了,那阿融会怎么样?他一直都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也不敢去想这个问题。
阿融坐在水池边,看着小蓝把一个白色的珠子用尾巴扫在他手里,他捏着珠子看了半天,然后摇了摇头。
小蓝吐了个泡泡,然后潜入了水里,过了一会,它尾巴里兜着一颗蓝色的珠子上来了,他伸手捏过那枚珠子,放在眼前看了半天,才冲着小蓝笑了笑。
这湖是一个很有灵气的湖,泡在湖水里不但能让阿融恢复体力,而且湖底有很多好看的小珠子,他不知道那是什么,他试着去拿过那些珠子,但都失败了,这些小珠子只有小蓝才能找到,老山神说这也算是湖水有灵的一种表现吧。
他想做个戒指给宋淮声。
就像他手指上被宋淮声咬出来的那圈牙印一样,他知道,戒指是人类世界里表达感情的一种方式,他也想给宋淮声一个相同的,但是他又舍不得咬宋淮声,只能做一个给他了。
他手指上的牙印已经淡的看不见了,但是他不想看不见那圈牙印,他想让宋淮声再咬一圈,但是他又不好意思说,就只能每天看着牙印淡一点,再淡一点,然后在某一天就彻底看不见了。
他有点失望地摸了摸手指,然后从口袋里拿出一个银白色的圆圈,那是他量了宋淮声的手指后用他的头发做的,再用一点点小能力把它变成坚固的形状,他小心地把那颗蓝色的珠子嵌上去,一枚精致好看的戒指就躺在了他的掌心。
阿融把戒指握住放在心口处,想象着宋淮声带上它的样子,不由得笑出了声。
☆、山神
在第五天的早晨,宋淮声在那天傍晚被阿融蒙着眼牵上了融山。
去哪?宋淮声被蒙着眼睛,所以耳朵就格外地灵敏,山风裹挟着不属于冬天的虫鸣声和鸟叫声与沙沙作响的树叶声一起被送进他的耳朵,像是一首在冬日里奏响的协奏曲,带着一种别致的意味,清新又空灵。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不要着急嘛。阿融的笑声在耳边低低响起,听得他心里微微发痒。
什么惊喜要这么保密呀?他的指尖在阿融手心里挠了挠。
阿融只是笑却不说话,只是偶尔开口提醒他小心脚下或是要他抬脚。
又过了一段时间,阿融终于开口了:抬脚。
他依照阿融的指挥抬脚,然后耳边的风声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他拿下蒙在他眼睛上的东西刚要睁眼,阿融却把他的手掌盖在了他的眼皮上:不可以睁眼,我说你能睁眼你才能睁眼。
他应了一声,闭着眼站在原地,他听到阿融的脚步声渐渐远去,然后想起了衣料摩擦的声音,不一会儿阿融的脚步声又由远及近,随即一片阴影压在了他面前,一股很特别的香味就飘进了他的鼻子里。
那是一种说不上来的味道,很清冽,像是泉水的味道,但是却又很像是某种花香,带着一丝甜蜜的味道,很好闻,他用力吸了一口,觉得鼻尖都是这种好闻的味道。
淮哥,你睁开眼睛吧。阿融的声音忽然想起,带着一点颤抖,听上去有一些紧张。
他闻言睁开眼睛,却被眼前的人惊艳地说不出话来。
阿融换下了他平时穿的衣服,穿着一身略显宽大的白色衣服,衣服的样式很像是戏服,却又比戏服简洁一些,没有那么多配饰。衣服通体以白色为主,上面用金色的丝线绣着很多繁复的图案,细心看上去似乎是一座山,又有层云围绕,宛如一座仙境。衣摆和袖边都滚着二指宽的金边,看上去典雅又高贵。
他头上还带着一顶花环,有很多很平常却十分美丽的小野花编成,耳边还别着一根翠色的羽毛,与他耀眼的银发轿厢辉映,整个人看上去就像是从神话里跑出来的精灵一样,漂亮得让人无法从他身上移开目光。
宋淮声想伸手去牵阿融,但是手僵在半空却没敢牵上去,他说不好那一瞬间他心里到底在想什么,眼前这个阿融和他所认识的阿融明明是同一个人,却又不像平常的他,平常的他表现的太像一个普通人了,以至于他从来没有觉得他和阿融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但是他现在却真真切切地意识到了阿融是一个山神,他们之间不但有世俗的阻隔,还隔着千千万万的山脉和河流。
他们之间的距离一瞬间变得很远很远,远不是一句沟壑难平所能形容的。
还是阿融捞过了他的手腕,紧紧把他的手牵住,然后手指在他掌心蹭了蹭:是不好看吗?
他有点忐忑,他另一只手不自然地摸了摸耳后的那根羽毛。
好看,尤其是这根羽毛,很称你。宋淮声回神,紧紧把阿融的手握住:我从来都知道你好看,但是却没有想到我的阿融会这么好看。
阿融的确是很好看,但是现在的样子更好看,他身上带着独属于神明的淡然与一点他自己都没有察觉的温柔的慈悲,宋淮声每次在阿融身上察觉到这种气质都会觉得恐慌,他觉得这样的阿融总有一天会离开他,会让他再也找不到他。
这还是你给我的。阿融弯起眼睛看着宋淮声,拉着他走向门外:山神祭必须在零点前结束,我们快去吧。
阿融带着他来到了山洞背面的一座小石屋面前,小石屋是有三块长满青苔的石头围城的,里面立着一个写了融字的长石条,阿融赤着脚踩在布满泥污和青苔的地面上,像是遗落深渊的明珠,好看却又不会被污染。
这是?宋淮声好奇地看着石屋。
这是我的神龛啊,没有庙,只剩下神龛了。阿融的手指在石屋上划过,指尖的银光慢慢漂浮起来,在那片银色的光晕中,一只翠鸟从旁边的树梢飞起,发出清越的叫声,在那声鸣叫过后,树林里飞出一大片阴影,有闪动着翅膀的翠鸟,也有蝴蝶,还有很多不知名的鸟类和昆虫,这些小精灵都是在冬天看不到的,一只翠鸟翅膀上挂着一顶与阿融头上一模一样的花环飞过来,然后把花环扔给了阿融。
阿融接过花环把它戴在了宋淮声的头上,含着星光的眼睛盯着他:这是融山送给你的祝福。
他伸手摸了摸花环,看着阿融打了个响指,成千上万的萤火虫倏然亮起,像是从天幕上坠落下来的星星一样,把这一小片山头照耀地如同白天一样明亮,然后他看见阿融的嘴唇在这灿烂的盛景下一开一合,他说:淮哥,你愿意和我结婚吗?
在阿融说出那句话的一瞬间,宋淮声的心里像是放了一场盛大的烟花,一朵又一朵灿烂的烟花在他脑海里炸开,带着巨大的声响和五颜六色的光芒,让他一时间做不出任何反应。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他看见自己抓住了阿融的胳膊,然后在心里问他。
淮哥,你愿意和我结婚吗?阿融的眼里映着他眼里的灿烂烟花,然后扬着唇角又问了一遍。
我愿意!他的心忽然落到了实处,他好似看见了融山开满了鲜花,他一把抱住了阿融,恨不得把他揉进他的骨血里,刻进他的灵魂里,让他们这一世下一世都不会分开。
他放开阿融,然后单膝跪在了阿融面前,在他手背上轻轻吻了一下,以一个信徒最虔诚、最深情的语气回答了他:我的神明,我愿意和你结婚。
阿融握住他的手把他拉起来,然后吻住了他的唇,那一刻,他眼里的星河流淌。
在人类的世界里结婚代表着相守一辈子的承诺,他的一辈子就要到头了,他希望他能给宋淮声一辈子的爱,然后在他遗忘了这一辈子以后,能够用一个新的一辈子再去爱另一个人的一辈子。
这本应该是一件开心的事情,可是阿融却怎么也忍不住他的泪水,苦涩的泪水顺着他们相贴的唇瓣流进了宋淮声的嘴角,宋淮声捧着阿融的脸:怎么哭了?
我太高兴了,你知不知道,我想和你结婚,从很久很长久以前就想和你结婚了。他的额头抵着宋淮声的额头,眼泪大颗大颗地砸在地面上,溅起了一小朵的水花。
我知道,我知道。宋淮声吻他的眼睛,然后吻他的脸颊,一点一点吻去了他的泪水,然后笑了:结婚这么大的事,我都没有准备戒指。
闻言阿融弯着唇笑了,他冲着宋淮声摊开了掌心。
一枚银色的戒指静静躺在他掌心,上面镶嵌着一颗海蓝色的珠子,在星光下泛着如大海般深邃璀璨的光芒。
宋淮声抬头去看阿融,山神笑着,身后是重重树影和被月光、星光和萤火虫的光芒映的如同白昼的天光,他觉得阿融眼里的光芒更深邃璀璨,阿融拉起他的手,慢慢把戒指戴到了他手上,笑着说:这下,你就是我的了。
戒指不知道是什么材质的,戴在手上也不觉得凉,有一点温热的感觉,很像是阿融手心的温度,他盯着戒指看了好一会儿,努力压下了眼里的酸涩,才看向阿融:婚礼你准备了,戒指你也准备了,我都不知道该做什么了。
你什么都不用做,你只要记着我,爱我就行了。阿融摇摇头,拉着他的手腕看他:你能不能再咬我一口?还是咬在这里。
阿融举着手指看他,他看着那根手指,心里有一种很特别的感觉。
那根手指是左手无名指,现在只能看到一圈很浅淡的、就快要消失了的牙印,他说不清那天晚上是怀着一种怎样的心情去咬的阿融,那个时候他看着乖顺的阿融,心里忽然就弥漫上来一股占有欲,他想阿融以后只能这样看着他,他只想阿融属于他,所以他想给阿融一个烙印,一个这一辈子都消不掉的、只属于他一个人的烙印。
可是他现在看着阿融的手指只觉得心疼,他捏着那根手指捏了几下,然后在牙印处吻了吻:太疼了,不咬了。
我不疼。阿融立马回答,期待地看着宋淮声。
可是我心疼啊。他牵着阿融的手紧了紧。
那好吧。阿融有点失望,但还是没强求,他拉着宋淮声跪在石屋面前,与他一起拜了三拜:我也不知道怎么就算举行婚礼了,老山神是我的长辈,拜拜他就行了吧。
宋淮声跪着,心里真诚地发誓:我一定和阿融一辈子在一起的。
他说完这一句,好像听到了一声苍老的叹息声,等他认真再去听的时候,却什么也听不到了。
好了,这下我们就算是结婚了。阿融站起身,拉着宋淮声起来:接下来就剩最后一项了。
最后一项是什么?
秘密。阿融神秘一笑,然后打了个清脆的响指,萤火虫四散开来,向远处飞去,然后他们面前出现了一条明亮的通路,一直从脚下通到山顶。
他们十指相扣,顺着那条光路想山顶走去。他们周围是数不清的萤火虫和成千上万的小动物,林梢山头都响着鸟雀拍翅的声响和清脆的鸟鸣,寂静的山林热闹非凡。
这样的热闹让宋淮声觉得不真实,眼前这一切带着虚幻的色彩,就是身处童话书中的场景一般,这一页好像随时会被翻过去,然后下一秒这一切都消失无影,只有身边的人的手是带着温度的。
他紧紧牵着阿融,抓住了这一片虚幻中他唯一想要真实的人。
他看着身边盛装的阿融。忽然间他很后悔为什么没有穿一身正式的衣服过来,这样,这场盛典就能更像婚礼了。
从山洞到山顶的路说远不远,说近不近。长到宋淮声觉得他好像在这一段路里和阿融走完了一生,但是却又短到他还没有把阿融的手焐热就走到了山顶,他不得不放开阿融的手,站在一群小精灵之中看着阿融一步一步走向融山的最高处。
衣袍很宽,阿融走动间可以看见他赤|裸的脚和纤细瘦弱的脚腕,明明那样让人心疼,但是却充满着生机,让人每次看到他都觉得很有力量。
阿融在月光下站定,然后闭上了眼睛。片刻后他睁开了眼睛,高举着双手开始跳一种看上去很古老的舞蹈。宋淮声从来没有见过那样的舞蹈,好像是古老的祭祀舞,阿融跳得很好看,他银色的短发在月光下像是一片被实质化了的月光,闪烁着耀眼皎洁的光芒,那一根翠色的羽毛随着他的动作在他耳后轻轻颤动,像是一片笼着月光的翠色的烟。
这是一场十分美好的舞蹈,太过于美好,以至于宋淮声觉得他好像在做梦一样。
阿融回头,冲宋淮声笑了一下,然后纵身一跃跳下了山崖,他还没来得向前一步,就看到一大团黑色的云从山崖下面飞上来了,阿融稳稳地站在那团云上面,双手平举在胸前,以一种很端庄虔诚的姿态接住了月光。
宋淮声悬着的心一下放下了,他细看之下才发现,那团黑云其实不是云,而是一群鸟,它们挥动着翅膀,羽毛挨着羽毛,将自身变成了一大团浮动着的云,他刚才太紧张了没听到拍打翅膀的声音,现在听来,那声音竟然十分规律,像是给阿融的伴奏,他站在鸟群之上,接着跳那只舞蹈,向自然祈求着庇佑。
在那样的美景之下,宋淮声只觉得眼眶酸涩的厉害,既为阿融的美丽,也为自然的神奇。
那一日,他见过了最美的山神和最美好的山神祭。
☆、记者
他们下山的时候,天空已经微微泛起了鱼肚白,再有几个小时,天就要亮了。
他们还没到家就先听见了他家门口传来的嘈杂声,有很多人围在他家门前,那些人扛着□□短炮,宋淮声一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他拉着阿融躲到一边,然后看见了人群里的韩琦。
都告诉你们了,宋先生他不住这里,你们再这样我可要报警了。韩琦在人群里被挤得头发凌乱,西装下摆也皱起了,他身后的人勉强为他在人群中开出一小片空余的地方,他正了正领带,无奈地看着眼前的人:你们就因为几张莫须有的照片追到了这里,不觉得可笑吗?
这些照片可不是莫须有的。一个堵在前面的人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然后拿着一沓照片大声说:从这些照片来看,宋淮声和那个少年就住在这里,谁能想到那么有名的大歌星居然是一个同性恋!
你说什么?!韩琦一听这话就被气地眼前发黑,他伸手去抢那人手里的照片,但是没抢到,却被散了一地。那些照片上,他们的笑容灿烂,背景是延绵不绝的融山和干净温暖的清河镇,在人群推搡的时候,被踩上了肮脏的鞋印和泥土,看上去触目惊心。
他一边蹲下去捡那些照片,一边在心里祈祷宋淮声现在千万不要出现。他看了一眼紧闭着的大门,一颗心在胸腔里七上八下的,他昨晚看到那条热搜的第一时间就联系了宋淮声,可是他一开始就没有打通过宋淮声的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