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
最近学院事务挺多,晚上10点钟,许弗言才下班到家。开门声一响,窝在沙发上看书等他的许陶然就“嗖”地扭过头来,继而扔了书,沓上拖鞋,“爸爸,吃过晚饭了么?我去做点宵夜?”
许弗言俯身换鞋,确实有点饿,“你上次买的米粉味道不错,帮爸爸泡一袋就成。”
等他洗好澡,许陶然不仅泡好了米粉,还放了煎鸡蛋和青菜,卖相不佳,心意倒可见一斑。
许弗言笑着拉开椅子,坐下,“真是辛苦了。”
许陶然跪在他对面的椅子上,小臂并横桌上,支得肩膀微耸,人竟比许弗言还高些,然而望着她爸爸细嚼慢咽地吃饭,第一次觉着被牵引向下的感觉,也很令人着迷。
“爸爸,我想跟你商量件事。”
许弗言闻声停下筷子,开玩笑,“原来这饭不是好吃的。”
跟着就问,“什么事?”
许陶然抿嘴,稍作斟酌,然后开口,“爸爸,开学我不想住校,想在家住?”
“怎么了呢?之前不是想住校嘛?”
年轻的眼睛本来就格外有神彩,又在灯光底下,越发潋滟水亮,似乎能照映出脸颊的红,容易看得人恍然。
“我没住过校,之前不觉得怎样,现在马上开学了,一想到和那么多陌生人住一起,就心慌慌的。”
“学校本科生四人间宿舍,有独卫热水空调,硬件设施都很齐全,室友来自天南地北,经过一个熟悉的过程就好了。”
“那家里清净自在,你不也说了嘛,家里有我俩才是完整的。”说完,许陶然抹开眼,腮上红嘟嘟的,“你也习惯就好了么?”
许弗言心潮微动,也愣神,还没有过晚上他在家,许陶然在外的情况。虽然今年文学院的宿舍和他们小区只隔了两个公里,一想象入夜的灯火,也会显得过分的遥远寂寥,让人牵挂。
可是,他还是坚持,“不管爸爸习不习惯,都得让你住校。大学是真正打牢学问根基的时候,爸爸的书房已经太小,只有图书馆值得你去坐冷板凳,还可以遇见随时随地一起讨论切磋的伙伴。
而且在书本之外,学校还给你们安排了各种社团活动、比赛事宜、讲座晚会,要亲身参与。这些大学淘炼不可或缺的部分,却恰恰缺乏强制性,‘在家’和‘去学校’的比较起来,‘在家’是舒适区,更容易引起堕倦。
你正年轻,不管是培养心智、学问还是能力,正是下一分钟功夫就能获得十分进益的时候,更要选择有利时间规划的生活方式。”
许陶然扯扯嘴角,话说到这个地步,那就是寸步不让的意思了。她爸爸就是这样,触及原则的时候,对她那是绵里藏针的严厉。
去报道那天,许弗言是陪了一程。进了宿舍,一个位置收拾好了,人不在,一个桌子上只放了行李,剩下的两个空位,许陶然选了靠阳台的那个。
许弗言站在地下,看许陶然在床上铺被褥,把床褥、枕头、被子,收拾得清爽井然。
他突然觉得许陶然的过往在“清零”,她自己的人生正式开始,不能避免地要与他渐行渐远。
“只要你追求卓越、争创佳绩,京大可以提供支撑你奔赴梦想彼岸的任何平台。”
这是今天学校门口的大屏幕上,滚动播放的宣传片里的话,很能激昂志气,许弗言此时却产生悲喜交加的真切触动。
许陶然整理好,刚爬下床,扶着梯子穿鞋,有一家四口进来,那个女生和弟弟模样的小孩里各拿了一支雪糕。
许弗言朝他们颔首,那家父亲也点头回应。
女生正冲许陶然笑,弟弟在妈妈怀里伸手够她的雪糕,闹着,“我还要吃葡萄干。”
女生收了笑,举着雪糕,茫茫说,“我这上面的葡萄干吃完了。”
那位父亲眉头一皱,当着许陶然和她爸爸的面,非常顺口地说,“你就是个自私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