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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物 第70节

    那人身负重伤,身上挨了好几刀,浑身都是血,身上可见森森的白骨,仿佛快要死去。
    虞思谦年幼,吓得尖叫,虞衍捂住他的嘴,有条不紊的将人搬走。
    到了没人的地方,吩咐虞思谦端谁,又拿出救治的东西,面容俱是沉着冷静,不似他跑去拿水的路上,腿脚不稳,还生摔了。
    一直到天黑,才将人从鬼门关上拽回来,虞思谦颤颤惊惊站在一旁,手里捏着一方帕子,那帕子是他用来替虞衍擦汗的。
    上头不仅有虞衍的汗,还有他的泪水,和那人的血。
    好多事他都忘了,唯独忘不了兄长的神情,坐怀不乱,永远胜券在握。
    最叫他钦佩。
    许多年了,他都没有忘记,所以虞衍一走,即使双亲说了不当有他这个儿子,虞思谦也从来没有忘记他的这个哥哥。
    “思谦高了,许多年不见,已然能撑起一片天地。”
    虞衍说的这番话可谓大有深意,能撑起一片天地,所以在朝廷追击他的时候,他躲到了虞思谦的府邸。
    外郊的杀人案,虞衍牵扯其中。
    虞思谦心绪不宁,他下朝那日,拿着虞衍的年轻时候的画像去了礼部,想着人张贴寻找他的哥哥,不料撞上了刑部的人,在刑部哪里看到朝廷的逃犯。
    如今他掌管大理寺,许多的事都与刑部交接,再没有比他更好查的。
    昔年未见的兄长,原来一直在上京的太医院,成了康王党下太医的义子,更和后宫有牵扯,他如今的名字已是朝中的忌讳,两人也约上好去上京当街吃饭的机会都没有。
    虞思谦热泪盈眶,说不清心里的苦楚,他这一路的不易,都是兄长在支撑他。
    多年不见,竟然是如此光景,万万不敢想。
    “思谦不说话,是觉得兄长给你蒙羞了。”
    虞衍喝光手里的茶,笑着对他说,“如今的兄长去无可去,只盼着你收留,能许给一方地避避风头,待事情过去再寻去处。”
    虽说是朝廷的要犯,论起是大义,虞思谦该着人将他抓起来,但心中的柔软和对兄长的依恋,私心告诉他不许,这是他在上京城唯一的亲人。
    千千万万种头绪,汇集在一起,始终叹成一口气,妥协道,“兄长如今流落在外,做弟弟的又如何能睡得安稳。”
    他没有说自己寻找他许多年,人都会变,虞衍脸上还有从前的样子,但也不复从前的光阴了。
    虞衍心里有数,他的这个弟弟最是心软。
    他不求名利,削发修道,一路艰苦来到上京,极有可能是为了寻他,虞衍看透不说破。
    放榜那日,他便盯上了,宋畚找宋欢欢做后路,那虞思谦就是他虞衍的后路。
    “哥哥只管住下,只是要委屈一阵,如今是多事之秋,朝中不算安稳,哥哥还是独善其身最好,这处宅子清净人又少,你在这里,我也能放心安心了。”
    虞衍搁下茶杯,第一次走到虞思谦的面前,居高临下,端详他的亲弟弟。
    眸光的笑意来得莫名,思谦并非他的亲弟弟,是他母亲和别人生的,如果没有虞思谦,或许,或许,他也不会活得这么累。
    所以利用起他也不必要手软,有什么心软的,弟弟过得好,哥哥过的累。
    弟弟前半生享了那么多福气,也该够了。
    “我知道你有许多事情要问。”
    虞思谦摩挲着茶盏,一时之间不知道从何问起,问何事呢,问虞衍为何要与人结党营私,篡位夺权,又想问为何那时候一走了之,这么多年也从来不会往家里修一封书信。
    究竟是为什么,但木已成舟,问许许多多,得到了答案又如何。
    许是知道他的难为情,难开口。
    为了叫虞思谦心安,也为了他能够庇护自己,虞衍很自觉的说出了这些年的过往。
    就仿佛在讲别人的故事娓娓道来。
    声音漫淡,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他说。
    “早年离家是为了能有个出人头地的机会,也为了救济更多的人,村里的大夫不能再教会我许多了。”
    他还记得最初的想法。
    时时刻刻都记得,但是记得又有什么用呢。如今的他,已经不是从前的虞衍。
    篱笆书下的少年,救死扶伤的心愿,早被这世俗蚕食得一点不剩。
    如今活着,也是为了满足自己的野心。“他让我去更远的地方,会有人交给我更多的东西,见的东西多了,自己不用人教,也能收获许多。”
    虞衍在这方面是有天赋的,他嗅觉比常人更敏锐,自小便能分辨很多的药材。
    “当年的事情,你也知道一些,父亲和母亲不愿我出来,即使我跪在面前求他们,他们也不让,没有别的办法,我便私自走了。”
    他够狠心,也有骨气。
    出去的时候分文不带,也从来没有哭着鼻子回来。这就是虞思谦印象里的兄长,一直那么无所不能。
    虞衍走掉的时候,父亲大发雷霆,砸碎许许多多的东西,指着门口说,权当没养过他这个儿子。
    虞思谦却因为舍不得他而发起了高热,病了将近半月,才堪堪救治过来。
    救济二字,倒和当年的虞衍,挂上了钩。
    那时候他的菩萨心肠远扬。一身青衫一块方桌,就在村口的梨花树下坐义诊,从不收一点好处,大家都叫他虞家的男菩萨。
    “上京城繁华,我来这里的第一年过得不好,身上行医的盘缠都用光了,在上京城的医馆做学徒,每日替人挑拣药材,给人熬药。”
    “第二年年关的时候,机缘巧合下,宫内的太医因为皇帝的病症棘手,出宫寻找一味药材,他看中了我的医术,便将我收在身边,做他的义子。”
    他说起义子的事情,语速更快了一些,甚至想要不提,匆匆掠过。但虞思谦都能查到,所以据实相告,会更有诚意。
    “后来的事情你也知道了,康王结党企图谋反,他帐下缺一名军医领头,我被举荐了过去。”
    虞思谦听着,反问他为什么?
    虞衍笑着对上他的眼睛,“傻弟弟,哪有这许多的为什么,我是人,人的野心,便想要更多了,人的秉性向就如此。”
    “就好像你小时不愿离开村里,长大了却想要做官,不同的是,哥哥自私,是为了自己,而你是为了百姓。”
    这番话是打趣,倒说得虞思谦面色红润起来,他从前进京是为了寻兄长,后来的报复,是为了赠了鸢尾花的小姑娘。
    “怎么了?”
    “哥哥是不是说错话了。”
    虞衍反问他,虞思谦摇摇头,陷入沉思。瞧虞思谦的反应,看来陆太子在朝堂上也没有提太后的事情。太后虽死,腹中的胎儿也没有生出来。
    但这些都不重要,只要六皇子还活着,六皇子才是他真正想要的筹码,谁都不会想到。
    本以为兄弟多年未见,虞思谦设想过多种场面,他会有许许多多说不尽的话。
    要告诉兄长。
    告诉虞衍这些年他过得如何,告诉他家中的近况,母亲也非绝情,曾在梦里呼唤他的名字。
    告诉他,自己有了想要的姑娘。
    他们都是盼着他的,尤其是他这个弟弟,没有虞衍他不会到上京来。但现在一切都变了,他问也不敢问,说也不敢说,字斟句酌。
    生怕他知道什么,怎么会这样?
    虞思谦默默咽下胸中的酸楚。
    但愿欢儿妹妹都好,这世上也只有欢儿妹妹能听他说话了。好些时日没见,好想她。
    凑得近了,虞衍在虞思谦身上闻到了熟悉的味道。
    唇微微一勾,笑意更深了。香啊,这不是他给宋欢欢身上下的蛊香,又称作旖旎香。香味似常不浓郁,女人闻了没事,男人闻了会心神荡漾。
    旖旎香的两个名字都不寻常,这不寻常就不寻常在。
    若是男人对身上有蛊香的女人有遐想,他就会疯狂,会越来越沉迷。碰上帐中沉水香,更是不得了。
    会慢慢要人命,且宫里的太医无法察觉。这是虞衍初次与宋欢欢偶尔的时候,给她剥花生那会,亲自给她种下去的蛊香。
    宋欢欢,虞衍初来上京时,第一眼见她,便知道这个女人可以成为自己的利器。放到太子身边,可以攥住他的命。
    所以虞衍来到太后身边,撺掇太后,要了宋欢欢,解她出宋家,塞进东宫里。
    若是没有虞衍在其中搭桥,一个私生女,如何能被太后知晓。
    不曾想宋欢欢还和虞思谦有牵扯,闻着他身上染下来的蛊香。
    这股味道,只怕不必陆太子身上沾染的少。
    两个男人都会死在宋欢欢的手上,简直是天助他也。“太子殿下心思缜密,只怕不多几日,就会发现我们的关系,哥哥暂住尚可,久住不是长久之计。”
    虞思谦思前想后,他想等到风波平息,劝虞衍回去,回到宥阳,父亲和母亲会庇护。
    而上京路远,查不到那边去。
    外郊的杀人案,真正的元凶不是边境来逃荒的人,死的人也不是上京的客商。
    真正死掉的人是边境逃荒来的人。
    杀掉他们的人,正是藏身在破庙窝身的虞衍,至于为什么煮掉他们的内脏。
    他并没有说是因为他太饿,他给虞思谦的解释,是说他一时技痒,想要剖开看看。
    为了维护兄长,虞思谦新官上任便徇私舞弊了。好在上京人没死,也没有所谓的客商。
    否则。她如何对得起欢儿妹妹说的为臣论,他再也不能无愧于心。
    “思谦肯收留哥哥,已是偏袒,兄长知晓你的难处,必然会也知道该如何做,不会叫你再为难。”
    *
    为了避免消息走漏朝堂动荡,陆矜洲拨西北精锐去边境彻查的人,是乔装好了,连夜走水路,防止赶快马走官道,引人注意。
    虞思谦在国子监偷学,除了陆潮汐替她掩护。
    先生不可能不知道。
    是以陆矜洲找上门后,先生便都与他说了。
    “你那妹妹喜欢的人,在我的国子监后围墙凿了一个大洞,他从那个地方偷跑进来,本想着将人去赶出去,但碍于....终究也没有说什么。”
    “我知道你要问什么,这人的身世我查过,宥阳的,身家倒也清白,没牵扯上京,就没和你说了。”
    “往日小月抽查,他帮着公主弄小抄,我看了他的字题,与国子监的门生比,是个出类拔萃的,此次科考能中,也在我的意料之中。”
    先生哪里能想到国子监里偷学的人还能和自家这不成调的外甥有牵扯不清的关系。也不清楚陆衿洲这番将虞思谦的四代祖坟都要抛干净,是吃了大味。
    只以为是陆潮汐瞧上了虞思谦,太子殿下做哥哥的替自家妹妹忧心而已。想要替她选驸马,否则何必大费周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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