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16)
在人真的被拉下去的背景中,男人语带嫌恶,污言秽语,脏人耳朵。有的人能讲道理,他说一说道理也不嫌麻烦,可像是方才这个家伙,听他讲一个字都像碰到了脏东西。
不长眼也就罢了,居然还敢那样说公子,总有人以为自己读了几本圣贤书就多么了不得,愚蠢见识也当时真知灼见,认为只有自己是对的,要天下人都得听他的才行。
梨休春对这种胆敢出言侮辱公子的人毫无耐心,没心情听人说完,也没心情好好讲道理。
朝堂里经过这么一出都顿时安静不少,也没人再敢开口说话了,不知道是因为有前车之鉴,还是因为在担忧圣上会为梨休春的擅自做主而发怒。
梨督主嫌弃完,才朝座上的年轻君王告罪,请陛下恕罪,实在是此人言语令人不堪忍受。
尹却明的脸色依然不好,但与不久前是另一种糟糕。
无妨。他说,朕也觉得此人言语不堪入耳。
第23章 心脏不好的妖妃14
虽然他不喜欢梨休春, 但是那个人说的话更让人不高兴,在他面前处置一朝官员的行为也能揭过了。
梨督主的行为可以称得上嚣张,就连告罪也有那么几分敷衍, 让人感觉他好像就是吃准了圣上不会因为这个怪他一样, 而陛下也真的没有怪罪。
不过这还是很好理解的, 那人说话确实不带脑子。
就算他们之前劝谏的时候, 也是百般委婉的。
哪怕觉得那个晏公子有如今地位的主要原因是为了牵制, 可是夸张到君王待遇、做出烽火戏诸侯也无不可的惊人发言,再回想一下宫宴当日见过的风姿, 保不齐圣上那些言行确实有几分真心呢?
在一个爱恋正浓的人面前说人家喜欢的人不是, 人家当然会很不高兴。
何况那一句话不仅说了晏公子不是, 对当今圣上也相当冒犯,即便不因为说晏公子不好生气, 也会因为自己被如此严厉指责而不快。
当然, 他们言辞委婉的另一部分原因, 也是认为晏长初算某种意义上的有功之人,对待发挥了大作用且有忍辱负重意味的人, 总是有几分尊敬的,提到人也自然客客气气。
剩下的因素就是, 大多见过晏长初本人的,在不涉及大是大非、巨大矛盾的情况下, 都不太会能那样说话。
那出言不逊的人显然是新升上来的, 既没在宫宴上见过本人,也没对事情有深入的了解, 只听了一些表面传闻,就妄下论断,然后在朝堂上大言不惭地直言进谏。
就算梨休春不打断, 陛下也必然会发落的,这样一来,梨督主的行为与其说是僭越,不如说是体察圣意了。
所以尹却明没有怪罪对方,也很好理解。
只是这样一想,这梨家遗孤倒真的越看越像是谄媚上意了。
但鉴于梨休春曾经是在晏公子手下做事的人,有今天一半是托了晏长初的福,也能当做是主仆情深、知恩图报,听不得别人对有恩于他的旧主不敬。
在已经有一个活生生被拖出去的例子的情况下,一时半会儿也没有人会再提之前的事了。
本来有梨休春的两个问题,他们已经没打算再说了,结果谁知真的有人那么傻,敢出这样一个头。
虽说那被拖出去的人算是官阶比较低的了,但看陛下的反应,有多不高兴都能看得出来了,就算官阶再高,照陛下的态度来看都悬得很。
倒不能说所有人都有可能被这样不留情面地拖出去,可是看之前清除那些世阀的雷霆手段,哪怕今天不会被拖出去,来日就不一定了,陛下已经充分显示出他的能力了。
何况,在这朝堂上最有地位、最位极人臣、可能说得上话的官员,正是梨休春。
而梨督主明显是站在另一边的。
再者说,梨休春说得确实有道理,当今圣上是还非常年轻,这种问题也就不是多么非常紧急的大事。
要是真的到了很关乎皇家后代血脉的时候,那拼死进谏倒也还说得过去,在现在这种还很宽松的时期,的确还真的不至于赌那么大。
因此最后,今天的早朝就是在这样的气氛下结束了。
但后遗症却没有就这样结束。
如果说梨休春关于陛下年龄的说法,是提醒了他们不需要现在就开始死磕,那后面关于把皇帝当做什么的说法,就是让大臣们诚惶诚恐了。
因为他们真的在朝上劝谏了陛下要看看女子、考虑后代,所以为了证明他们确实是把圣上当成了执掌天下的人,而不是那什么,事后都纷纷要跟陛下讨论国家大事。
也不至于像下课后围住老师问问题的好学学生一样一圈的人拦住尹却明,更不会傻到在圣上心情不好的时候为证忠心而请求觐见,可怎么说都是要表示表示的。
所以小皇帝就被各种各样的奏折包围了。
上到真的国家大事,小到各种零零碎碎鸡毛蒜皮的小事,只要别涉及什么子嗣后代的影射嫌疑,能呈的都呈上去了,务必要证明他们真的是将其当成治理国家的天子看待的。
当然,像一些从各地送上来的折子,是不可能临时更改的,但那种基本也不会来上朝了,讲的都是地方的事,也本来就大多都是正事。
而能来上朝的,肯定能改的都改了。
尹却明本来也不想见到那种让人生气的内容,自然不会强行要求一定要赶紧送上来,给予了充分的更改机会。
反正有脑子的肯定牢牢抓住这次机会了,不仅抓紧时间换了上奏内容,事后还要搜罗各种能找到的问题,几乎是源源不断地送到小皇帝手里。
虽然不是所有人都需要这么干,可那数量比起往日,可以说是非常可观了。
因为梨休春的一句话,当今天子被各种奏折包围了,而导致这一切的梨督主,则人正在上滁宫里。
小皇帝这会儿想必正忙着,不会去上滁宫,那有时间的梨休春,当然就可以如以前一般,在公子身边伺候了。
有了上一次的到访,这回梨督主没有再被拦住,也不用再担心公子会不会不愿意见他、会不会原谅他了,一行很顺利。
不仅如此,无论是基于梨督主如今的地位,还是基于曾经共事时的威压遗留,在梨休春交待了要好好说明之后,上滁宫里的下人们都被好好科普了一遍。
再得知晏公子对其似乎也颇为信赖以后,这一次来上滁宫,下人们都很恭敬了。
这种结果是意料之中的,梨休春并未再如何关注这点小事,对于他来说,服侍公子才是重要的。
话虽如此,在这个时间,需要他做的事也不多。
上滁宫时有舞乐表演之声,某种程度上来说是有点频繁,尤其是尹却明想要讨好晏长初,就会命人寻些有趣的,本来不算频繁的间隔,在小皇帝的殷勤下也好像有点频繁了,也无怪朝臣们觉得尹却明老是在寻欢作乐。
但也不是天天那么热闹。
梨休春上次来的时候,晏长初身边放着话本,这一次,晏长初也是在看着话本。
主人在看书,手底下的人除了日常工作之外也没什么别的需要做,晏长初人也已经起了,更不需要服侍穿衣洗漱什么的。
所以梨休春基本没什么好做的,他也不可能发出动静去打扰晏长初。
上滁宫里的景象便有些怪异。
梨休春是去上过早朝以后来的,这一次穿的是官服,很有些整装肃穆的模样,这幅打扮做下人的活计,就怎么看怎么违和。
虽然最多也就只是端茶送水之类的事,可还是让彻底被好好科普了梨督主凶名的宫人们有点不安。
不过,当事者本人倒是一点都没觉得哪里有问题,晏长初也没管外界的事,更不会认为有什么不对。
好在为了保持安静,在晏长初身边也没留几个人,这样的轻微不安并没有被大片传染,看久了梨督主面对公子时的温和态度,几个人也逐渐习惯了。
殿里便很是静谧,除了书本被翻页的声音,一切都很安静。
以致于一旦有一点别的声响,听起来就会很明显突兀。
这点声响不是来自殿内,而是从外面传进来的,晏长初也理所当然因此从书里抬起头来。
什么声音?
上滁宫里的下人正要动作,梨休春就比他们更先开口了,臣去看看。
晏长初没有意见,男人便出了门。
梨休春扫视了一圈,大概了解外面是什么情况了,应该算是今天早朝的后遗症。
那出言不逊的家伙被拉下去了,其家人便绕了不知道多大的圈,联系上了后宫里基本只做摆设的同氏族妃子,试图找晏公子求求情,因为西厂实在不是人待的地方。
被拉出去是西厂总督和皇帝的意思,找这两个人求情必然没什么用,但如果是晏公子的话,应该能听一听。
本来照晏长初一进宫就有人死、动不动就有人因为陛下的占有欲而有生命危险的情况,那宫妃也不会有那个胆子敢来求见晏长初,可是经过了一段和平时期后,其他人的胆子就渐渐大起来了。
没再有流血事件、据说晏公子对上滁宫的下人都很宽和,他们就觉得,这位晏公子应该是不忍见无辜人惨死或被折磨的类型。
虽然如果说起事件的前因后果,实在很没有来求人的立场,可是晏公子既然心软、能讲道理,那只要往心直口快、谏言心切的方向上靠,就还是有希望的。
圣上的问题确实就真切的摆在那里嘛,话难听但没错啊,晏公子如果有大局观,就也该主动往后稍稍,劝劝陛下雨露均沾。
来求见的宫妃完全不认同这种观点,也不想管这摊子事,那晏公子虽然风头正盛,但也没有对别的妃嫔做过什么,而在有那么一个人的情况下,她们也都歇了争宠的心,没有明枪暗箭,日子倒也算其乐融融,坦白来说,她在宫里过得比在家里好多了。
奈何家里的人百般逼着她来,也就只能希望晏公子心善,让她能敷衍地完成这个任务,回头能交个差就行。
虽然她最大的心愿就是摆脱那烂泥扶不上墙的狗屁家族,但这或许只能算是奢望了,就算晏公子再善良也没有帮她的义务。
是人就可能有弱点羁绊,她从那家里出来,弱点也在家里,若非被如此拿捏着,也不至于来冒这样的险。
少女在心里给自己打了打气,想着身后宫人拿着的准备用来送给对方的小玩意儿,抬起了脚。
然后就见到了从里面出来的男人。
她没见过传说中的梨督主,但官服却是认得的,因此一眼便确定了来人的身份,也知道,自己是没什么希望了。
她不知道是对方料到了会有这一出,还是纯粹的巧合,可那事就是梨休春办的,当着人家的面提这事,那是真的不要命了。
纵然晏公子再如何好说话,可毕竟她跟对方是没什么交情的,而跟一个从戴罪之身一路爬到如今地位的人比起来,二者取得晏公子倾向的手段自然是天差地别。
何况她也听说了,梨休春能到今天的位置,有一大半的原因是他是晏公子的亲信,一个是亲信,一个是陌生人,会更容易偏向谁不是几乎注定的事吗?
更别说她此行的来意就不可能让人高兴得起来了。
所以,梨休春既然是从上滁宫出来的,那么有西厂提督在场,她还有什么好说的?
第24章 心脏不好的妖妃15
梨休春回到上滁宫的时候, 晏长初没再看着手里的话本,似乎在等他回来。
公子请放心,不会再有这样来打扰的动静了。男人这样向晏长初回复, 既没说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也没说他做了什么。
得到了结果, 晏长初也没有追问, 不知是不是以为是什么小事, 很快又将目光放回手里书本了。
但在场的宫人却没这么简单就放下心,不如说反而更难以轻松下来了。
男人说话的语气很柔和, 好像真的是什么微不足道、不需要放在心上的小事, 可即便做着貌似下人回禀的事, 姿态也与其他所有宫人不同。
他看起来更像是刚刚灭口了什么人一样,周身的氛围与说话的内容都带着某种被隐藏起来的危险深意。
说起来梨督主似乎喜好熏香, 至少每次来上滁宫的时候都能闻到。
太监们少了几两肉以后, 在有些方面就会有点不便, 为了防止冲撞贵人,很多都会带个香囊或者熏点香之类的, 梨休春会熏香其实是既好理解,又算十分普通的行为。
可与其说是为了遮盖以防万一的异味, 在梨督主的身上,倒反而更像是为了遮掩血腥味用的。
男人回来的时候, 其实并没有多出什么浓重起来的血腥气, 就算是从外面传进来的也没有,与走前毫无区别, 甚至没有了外头的响动以后,一切也都重新归于了平静。
然而,在这种平静之中, 却仿佛埋藏了更多的东西。
果然,没过多久,皇城里就又发生了一件大事。
陛下的后宫,解散了。
这样说不是很准确,尹却明虽然早就想那么干了,也已经着手了一大半,不过并不是他下了这样的指令,而是那些后妃主动请求的。
众所周知,除了那位晏公子之外,小皇帝的后宫就是个摆设,世阀被清除后,有关系的那些有试图垂死挣扎的,也一块被清除了,最后剩下的就零零散散几个人,要是不发生点什么事,基本都不太会想起来宫里还有那么几号人物。
而就在那次早朝的事件后,这些人被想起来了。
或者说,是在梨督主在上滁宫的那一天,发生时间短暂的、惊动了晏长初的动静以后,被梨督主想起来了。
他不可能如实对公子回复外面发生了什么。
公子与陛下之间的关系变好了,面对一个名义上是皇帝的女人的人,一定不会高兴。
而如果见了人,也就当然会得知朝堂上发生了什么,听到一连串大臣请求让小皇帝跟别的女人生孩子,公子心里怎么会好受呢?
何况那个女人还是来为一个对公子出言不逊的人求情的。
不管是那些妃嫔,还是那些以后必然还会再上奏说同一件事的大臣,都是可能会令公子不愉快的存在。
而会让公子不高兴的因素、会打扰到公子的因素,都需要被解决掉。
这事处理起来有点麻烦,但是总的来说还是简单的,死、生不如死、还是活着,选一个。
在小皇帝已经做了不少事的情况下,他完成这件事就快了很多,尹却明对此事没有意见,梨休春愿意加快速度对他来说是好事,所以完全默许了。
大臣们当然是看出了一点端倪。
在进谏完子嗣的问题以后,他们本来以为这件事是已经暂时告一段落了,但后妃纷纷请求放她们出宫,显然不可能是无缘无故的。
虽说陛下对晏公子的爱重程度全国闻名,但再怎么觉得圣上不在乎其他妃子要不要离宫,妃嫔自请出宫都是一件可能获罪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