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南竹当天晚上做了个梦,好像是小时候的事情。模模糊糊的,醒来就记不太清了。
南竹一边刷牙一边努力回忆。
从他记事起,他就一直跟在南月生屁股后面了。
那个时候南春兰很忙,白天她要在厂里上班,晚上回家还要编些乱七八糟的小玩意儿或者给别人缝补衣服。
有的时候她也会给别人做衣服。
南春兰手巧,做出来的衣服也好看,而且收费又比别人低,镇上好几个姑娘的嫁衣都是她给做的。
一家叁口都得靠她一个人养着,她没时间带孩子,等他们稍微大点的时候就不怎么管了。
南月生从小更活泼一些,南竹则静一点,所以南春兰就常跟南月生说,让她照顾好南竹。
“你是姐姐,所以你要照顾好弟弟,好吗?”南春兰摸着南月生的头,温柔道。
南月生对此倒没什么怨言,她知道妈妈很辛苦,这也让她心中有了一种使命感。
她是姐姐,她要照顾好弟弟。
所以她去哪都会带着南竹。
南月生从小好奇心就重,喜欢这儿摸摸那儿看看的。
她总是喜欢带着南竹去爬山上树。
南竹不敢上树,南月生就自己爬上去,小小的南竹站在树下很紧张地抬头看着树上的姐姐,生怕她掉下来。
每次南月生都会笑话他胆小,南竹有些气,嘴上说着要走,但没走两步自己就又回来继续抬头看向南月生。
她还会带着他去河边捞鱼找小螃蟹。
河水冰冰凉凉,夏天去踩水很舒服。
每次从外面回来的时候,南春兰都已经回家了。炊烟袅袅,南竹就知道妈妈正在做饭了。
珠城是一个小小的县城,南春兰一家就住在珠城的一个小镇上。
越贫穷落后的地方,思想观念就越保守。
镇上的人大家互相之间都认识。南春兰年轻时候长的水灵,几个大婶还上门试图给她说过媒。
但南春兰都拒绝了。
谁能想到这看起来水灵灵柔柔弱弱的南春兰,竟然会未婚先孕。
大家虽表面客气,但背地里南春兰就变成了各家各户吃饭闲聊时的谈资。
俗话说,寡妇门前是非多。
南春兰虽然生了孩子,但风韵不减反而更甚。这也让镇上的一些二流子眼馋心痒不已。
常常有男人会在南春兰家附近溜达,南春兰不在,男人就骚扰两个孩子。
孩子们不知道那么多,只当是叔叔跟他们聊天带他们玩,直到有次被南春兰撞上,吓的她脸发白,把男人打发走后就拉着南月生说让他们以后不要在家门口玩了。
“为什么?那个叔叔还给我们糖呢。”南月生挨着南春兰问道。
南竹正小心翼翼的捧着那颗水果糖,纠结是今晚吃还是留着以后再吃。
南春兰不知道怎么跟孩子们解释,只能说:“妈妈明天给你们买糖,你们以后不要随便跟别人说话,他们给你们什么也不要再拿了,知道了吗?”
南月生其实还有很多疑惑,但她看到南春兰好像不是很开心,只能不再去问。
“噢,知道了。”
“真乖。”南春兰怜惜地摸摸她的头。
在那之后南月生就开始带着南竹去别的地方玩。
镇上的孩子基本都是散养,他们有的时候会听到大人们的闲言碎语,虽然会被大人们打发走,但有些事情还是被他们听进了耳朵里。
小孩子喜欢模仿,他们会模仿飞在天上的鸟,会模仿山上的大老虎,会模仿画册里的小人,当然也会模仿那些背后嚼别人舌根的大人。
南月生以前也想跟镇上其他小孩儿玩,但他们并不欢迎他们。
“我们才不跟荡妇的孩子一起玩!”小孩们叫喊着,也不知道谁说了句:“离他们远一点,会被传染成荡妇的。”然后小孩子们就开始嬉笑着跑远了。
南竹看着跑走的大家都有些失落,他拽了拽南月生的衣服:“什么是荡妇?”
“不知道。”南月生摇摇头,“但我感觉不是什么好词。”
“那他们为什么要那么说呢?”
“不知道。”
晚上回家的时候,南竹又去问南春兰。
“妈妈,什么是荡妇?”
南春兰洗碗的手一顿,问道:“你从哪听来的词?”
“其他小孩说的,他说我们是荡妇的孩子,所以不跟我们玩。”
南春兰听了后默不作声,她转头看了一下上面,然后又转回来笑着对南竹说:“那些小朋友不礼貌,你可不许跟别人说这个词知道吗?”
“噢。”南竹点点头。
晚上的时候,南春兰坐在小桌前缝补东西,南竹跟南月生躺在床上。
南竹把被子盖住两个人的头,南月生嫌闷得慌:“你干嘛!”
“姐姐,我今天好像惹妈妈生气了。”南竹怕被妈妈听到,趴在南月生耳边用气声说道。
南竹说话呼出来的气喷在南月生耳边,让她觉得很痒。
她动了动,也没再要掀开被子:“你干什么了?”
“我问妈妈什么是荡妇,然后妈妈好像哭了。”
“妈妈说什么?”
“妈妈说那些小朋友不礼貌,让我不要学他们。”
“噢。他们不跟我们礼貌,我们以后也不要跟他们礼貌,睡觉,我困了。”
说完,南月生就掀开被子把头露出来。
南竹还想说点什么,但看南月生闭上眼睛了,就没再说了。
虽然他不知道荡妇是什么意思,但他猜是因为他们没有爸爸。
但为什么他们没有爸爸呢?
南月生不爱在镇上玩,因为镇上会碰到其他小孩儿,山上就没有那么多小孩,所以她喜欢带着南竹去山里玩。
镇上的小孩儿总是喜欢欺负他们,有的时候是突然推他们一下,有的时候是往他们身上扔小石子。
南月生不是个软弱的人,被欺负了她就立马回击。
但他们一般成群结队,他们这只有两个人。
南竹还是个不会打架的。
第一次的时候,南月生正跟南竹蹲在树下看蚂蚁,突然一个小石子砸到她,她回头,发现一群小孩儿离他们有些距离正嘻嘻哈哈地看着他们。
南月生拿起那个石子就往他们身上扔。
“诶呦,你干嘛!”一个小胖子被打的龇牙咧嘴。
南月生没说话,又从边上找了一个石子往他们身上扔。
那群小孩儿急了:“你竟然敢往我身上扔石子!你信不信我揍你!”
“是你们先扔我的!”南月生喊道。
“那是你活该!谁让你是荡妇的孩子!”一个瘦杆儿小孩骂道。
南月生气坏了,她不允许他们这么去诋毁她的妈妈。
她的妈妈是世界上最温柔的人。
她学着镇上妇女吵架的姿势冲过去:“我要撕烂你的嘴!不许你这么说我妈妈!”
南月生冲过去就打了刚刚骂她妈妈的人一巴掌。
瘦杆儿也开始反击,他们扭打在了一起。
南竹不知所措地站在一旁,想要过去帮忙但刚过去就被推倒在地。
南月生看到南竹被推倒了更生气了,她从来没有这么生气过。
她扒开要压向她的小胖墩儿,狠狠踹向刚刚推倒南竹的小孩儿。
“你推我弟弟,我要揍死你!”
小孩儿的嗓音本就尖幼,此时南月生生气,声音就更加尖细。
南竹看到南月生衣服都灰扑扑的,脸上也红红的,他坐在地上开始大声哭起来。
小孩子的哭,哭一个,传一百。
南竹开始哭,刚刚被踹了的小孩儿也开始哭,到最后大家全都坐在地上哇哇大哭。
南月生看着他们突然开始哭起来,变得有些疑惑了。
她不明白,这有什么好哭的。
大人们闻声而来,那群欺负他们的小孩儿开始争先告状。
大人自然不会说什么,只会骂两句自家孩子,但眼神还是狠狠剐向南月生跟南竹。
南月生想反驳,但她知道反驳也没有用。
因为他们根本不会觉得是自己家小孩儿的错,他们都在背地里骂过她妈妈,他们都是坏人。
南月生讨厌这些人。
在那之后,南月生每次回击完就会立马带着南竹跑走。
她总跟南竹说:“我要是一个人的话我就把他们都揍趴下了。”
“姐姐,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了?”南竹委屈巴巴。
南月生不明白:“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我不会打架,姐姐你教我打架吧。”
南月生才不会教他打架,他是弟弟,她要保护他,不需要他会打架。
“可我们根本没差多少!”南竹反抗道。
“你比我矮,你就是弟弟。”南月生拍拍他的头。
南竹不开心,南竹不打算跟南月生说话了。
大概是因为南月生爱跑来跑去,所以小时候她比南竹要高些。
南竹一直很在意这件事。
不过现在......
想起昨天晚上跟南月生的那个拥抱,现在他已经比南月生高很多了,他可以保护她了。
“你今天心情很好?”南月生看了一眼大早上就精神抖擞的南竹问道。
“是啊,因为我比你高。”南竹凑在她耳边小声说道。
南月生不知道他脑子里那么多弯弯绕绕,笑骂了句:“幼稚。”
江行知一下楼就看见南月生跟南竹正亲密的凑在一起说悄悄话。
一瞬间,那种“我才是这个家的外人”的感觉又上来了。
昨天因为跟南月生在一起吃饭回家的别扭情绪也立马消散不见。
他默不作声的拉开南月生对面的凳子,啃着盘子里的叁明治。
南月生看了一眼江行知,也没再跟南竹说话。
叁人吃完后就上车去学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