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2章 陨落

    穆东赶到京城301医院之后，却发现连医院的大楼都进不去了，这让他更加紧张起来，感觉情况有些不妙。
    对老英雄刘远山，穆东非常尊重，这是一个在鲁南大地上撒过热血的老战士，更是一个为共和国立下功勋的功臣。这样的功臣已经越来越少了，他们所代表的宝贵精神财富，也在慢慢失去活生生的载体。
    这是可怕而又无奈的自然规律，无人可以幸免。
    刘明红着眼圈从医院大楼下来，领着穆东进去。看到刘明，穆东更加无奈了。很显然，老爷子的情况非常不好，否则刘明不会千里迢迢从服役的地方赶回来。
    “什么时候回来的？”穆东小声的问道。
    “刚到了两个小时，穆东，我爷爷……怕是……挺不住了。”刘明哽咽着说道。
    “医生怎么说？”穆东问道。
    “正在抢救，已经下了两遍……病危通知。”
    ……
    穆东随着刘明进了医院的一个类似办公室的房间，刘家众人都在这里，大家神色都有些悲戚，刘静云和刘薇俩人甚至坐在一边抹眼泪。
    穆东顿时明白，老爷子没戏了，所谓的抢救，估计只是例行公事。
    刘天是老爷子的长孙，也在军中供职，他上前向穆东介绍了老爷子病发入院的情况。
    老爷子是昨天感到不大舒服的，说自己脑袋有些沉，保健医生检查后，发现并无大碍，不过出于安全考虑，还是向保健局做了汇报，上面权衡一番，决定入院做详细检查。
    检查的结果并不理想，刘远山的年纪毕竟很大了，各项生理指标只是处于维持状态，脏器和血管的情况更是问题多多，于是办理了住院手续。
    老爷子住院，那是大事，不但子女和孙辈纷纷赶来，保健局的领导和中枢办公厅也派人前来探望。
    结果，今天午饭后，情况急转直下，老爷子突然昏迷，送进了抢救室。
    第一次病危通知下达的时候，医生还说很有希望，等到第二次病危通知下达，保健局和中枢办公厅都来了人，刘家人就明白，老爷子最后的时刻，怕是到了。
    于是，所有能来的人，都赶来了。
    ……
    晚上9点，几个医生进入了刘家所在的房间，语气沉痛的宣布了刘远山死亡的消息。
    一代将星，就此陨落，享年97岁。
    刘静云和刘薇的哭声瞬间不再压抑，俩人大哭起来，其他人也泪水涌动，不能自已。
    穆东也红了眼眶，滴落两行清泪，心里颇为沉痛。
    ……
    刘远山的后事，并不需要刘家人操办，而且也不允许刘家人擅自操办，有专门的机构管理此事。刘家人去了病房，和老爷子的遗体短暂告别。穆东也陪同看了看。老爷子躺在病床上，身上盖着洁白的床单，只露出头部。神态安详，宛若沉睡。
    然后遗体就被运走了，去了八宝山。剩下的事情还有很多，要成立治丧委员会，要发讣告，最后才是正式的追悼会。
    当天深夜，新华社发出电文，公布了刘远山的讣告。
    次日一早，讣告在主要的报纸、电台和电视台发布。
    而正式的追悼会时间也确定在5月16日，距离刘远山逝世正好七天。
    距离追悼会还有6天的时间，穆东再次住了下来，这次他把工作中心放在了京城未来科技。刘薇已经方寸大乱，穆总在此坐镇指挥。
    当然了，穆老板从未介入过未来科技的具体事务，这次也不会指手画脚，他只要坐在这里就可以了。
    待了两三天的时间，穆东就有些服气了。
    刘薇的管理能力真的很厉害，整个京城未来科技公司运转有序，自己在公司里，基本上不需要带什么脑子，每天听一下例行汇报就可以了。
    ……
    5月13日，刘敬堂赶到了京城未来科技，和穆东见面。
    办公室里，穆东诚恳的说道：“刘叔，你说个地方，我赶过去就是了，怎么还亲自过来？”
    刘敬堂带有些憔悴，摆摆手说道：“老爷子的住处弄了简易的灵堂，来来往往人太多，不大方便，去外面的话，又惹人闲话，还是来这里比较好，你不用介意。”
    穆东点点头：“刘叔，您多节哀，刘爷爷也是高寿了。”
    “唉，道理都懂，但是悲痛却不能减去分毫，只能慢慢靠时间打磨吧。”刘敬堂无奈的说道。
    穆东想了想说道：“刘叔，京城未来科技发展的很好，刘薇功不可没，以后……”
    刘敬堂苦笑着摆摆手：“我就猜你会误会我的来意。穆东，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们对你的人品非常信任，也明白我们的关系会一如既往。我这次来，是想求你出面，帮着劝劝刘薇，这丫头，两三天没吃东西了，整个人都垮了。”
    穆东吃了一惊：“她在哪里？”
    “医院。”
    ……
    一个小时后，穆东在病房里看到了刘薇。
    她半躺在床上，眼睛红肿，头发凌乱，脸色苍白，好像是睡着了。穆东心里不由的叹了口气，他从来没想到，还能见到刘薇如此不修边幅的一面。
    这不是垮了，这根本就是换了个人。
    刘静云和刘薇的母亲在一边陪着，看到穆东过来，刘静云赶紧起身，和穆东一起去了走廊。
    穆东低声问道：“刘书记，刘薇好些了吗？”
    刘静云摇摇头：“不知道，给她打了一些镇静剂，让她睡一会。”
    顿了顿又说道：“这两天家里都没人敢哭了，只要一有人带头，这丫头就哭起来没完，嗓子早就哑了。”
    穆东点点头：“感情是双向的，老爷子平时疼她，她的感受自然也不一样。”
    “家里人劝不住，找了她的几个朋友来劝，也劝不住，是我提议让你试试，穆东，你有什么主意吗？”刘静云满怀期望的问道。
    “唉，我试试吧。”
    ……
    屋子里传出了哭声，刘薇醒了。透过病房门上的小玻璃，可以看到刘妈妈正在手忙脚乱的安慰，但是没什么效果。
    刘静云推门进去，在刘妈妈耳边说了些什么，然后俩人一起出来，让穆东进去。
    穆东有些紧张，他心里根本没主意，只是赶鸭子上架罢了。
    刘薇蜷缩在床上，侧着身子在那里哭，嘴里不时呜咽着：“呜……爷爷……呜……呜……”
    穆东手足无措，有些尴尬的在病床前的凳子上坐下来，低声说道：“那个……刘薇，别哭了。”
    哭声一下子顿住了，刘薇有些茫然的抬起头，看了穆东一眼，然后瞬间俯下身子，把头埋在枕头里，继续嚎啕大哭起来。
    得，穆老板没辙了，只能干坐在那里，发呆。
    走廊里，刘妈妈一看穆老板毫无疗效，就想推门进去。
    刘静云一把扯住了，低声道：“二嫂，反正小薇要哭。让她哭吧，等等看。”
    ……
    刘薇哭了十几分钟，声音变小，转为呜咽，又转为抽泣，最后归于平静。她依然趴在床上，偶尔还耸动一下肩头。
    穆东想了想自己的职责，轻声说道：“刘薇，吃点东西吧。”
    对面好一阵子没有反应，大约过了半分钟，刘薇挣扎着侧过身子，又挣扎着半坐起来，一只手捂着脸，嘶哑着嗓子说道：“你怎么来了？”
    “来看看你。那个，刘薇，别太伤心了，你要是垮了，就没法参加16号的追悼会了。”穆东慢慢的说道。
    刘薇一下愣住了，这两天，她只想肆意的表达自己的悲伤，毫无节制，却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
    眼泪再次从眼眶留下，她哽咽着说道：“可是……我……忍不住……我想爷爷。”
    穆东红了眼圈，缓缓说道：“大家都挺难过的，情绪互相感染，悲伤就难以控制，我能理解。”
    “我……是跟着爷爷奶奶……长大的，以前爸妈……常年在国外……”刘薇只说了两句，就说不下去了，再次抽泣起来。
    穆东想了想说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劝你，我只能说，刘爷爷走的太仓促，没有给你接受现实的过程和时间。不过对刘爷爷来说，这算是他的福气。对于我们来说，目睹亲人的死亡并接受现实，是一门必修课，谁也躲不过的。”
    刘薇渐渐平息下来，慢慢说道：“我从没想过，会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穆……哥，我现在的样子，是不是特别丑？”
    穆东认真的说道：“城市里的丧礼一般比较简短，大家也都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绪。在我们鲁南老家，丧礼一般都要两三天，每天早中晚三次，从灵堂到村里的土地庙，给逝者送汤，这段距离短的话几百米，长的话上千米，孝子孝孙男男女女往返都要大哭，不哭视为不孝，村里的老少爷们大婶大妈沿途观看，对谁哭得响亮谁的眼泪多，提出点评……”
    刘薇有些懵，皱了皱眉，粗声问道：“你的意思是说，我在表演？”
    穆东摆摆手：“当然不是，我还没说完，这么一场丧礼下来，逝者的家人都要累倒几个，劳心费神伤身体，实在得不偿失……”
    刘薇瞪着眼看着穆东，突然插话道：“谁让你来的？”
    穆东一惊，赶紧道：“我听说……”
    “穆哥，其实，你挺不会安慰人的，谁出的馊主意，让你来劝我？”
    穆东有些尴尬，小声道：“我还没说完……”
    “你还是别说了。”刘薇翻身坐起来，继续道：“来点实际的吧，去给我弄点吃的。”
    恩？穆东一愣，随即笑着说道：“好好好，想吃什么？”
    看到刘薇又瞪起眼，穆东赶紧道：“我不问，我不问，我去准备。”
    穆东慌慌张张的走了，刘静云和刘妈妈推门进来，表情很是疑惑。
    刘静云小声问道：“小薇，你没骂人吧？”
    刘薇搓了搓脸，恨恨说道：“这个家伙给我讲鲁南当地的丧葬风俗，还说在那里一直哭是表演给村里人看的，气死我了。”
    “那你也不能赶人家走啊？”刘妈妈埋怨道。
    刘薇站了起来，身子不由一软，慌得旁边两人赶紧去搀扶。
    站定之后，刘薇小声道：“我没骂他，我让他买吃的去了，妈，姑，我没事了，我要洗把脸。”
    ……
    穆东的话，刘薇听进去了一些。而最让她感动的，反而是穆东的语无伦次和尴尬惊慌，这让她感到很真实。
    对于穆东，刘薇曾经产生过一些复杂的情绪，但这些情绪早就被刘薇收拢，而且敢于正视那段心理历程。但这并不影响刘薇欣赏穆东的优秀，也不影响俩人在工作上的配合。
    这几天，刘薇肆意挥洒情绪，在家人面前是无拘束也无压力的，在闺蜜朋友面前也同样。唯独在穆东面前，刘薇真的感到了拘谨，她觉得，自己应该收敛自己的悲伤了。
    ……
    一个小时后，穆东搞来了小米粥、素馅小笼包、素炒空心菜、糖汁藕片、凉拌土豆丝、香菇西蓝花、苦菊苗、萝卜丝……
    病房里的三个女人看的眼都直了，这也太多了吧？这也太素了吧？
    ……
    刘静云和刘妈妈躲到了走廊里，穆东陪着刘薇在屋子里吃这些琳琅满目的玩意。
    看着屋子里一对小年轻，刘妈妈轻叹一声：“小云，我怎么觉得怪怪的？”
    刘静云也叹气：“二嫂，收起你的心思吧。这俩没戏，如果真有戏，绝对是一场灾难。”
    ……
    5月16日，老英雄刘远山的追悼会在八宝山举行。
    哀乐低回，灵堂肃穆，前来吊唁者甚众。追悼会规格按照刘远山的职务级别进行，中枢数位大佬敬献了花圈。
    刘薇一身肃穆的正装，排在家属队伍的尾端，表现出了有节制的悲戚，这让刘家众人都松了口气。如果这样的场合谁痛哭流涕一番，那才是乱了套。
    穆东参加了追悼会，而且肖肖也专门从泉城赶来，夫妻俩恭敬的向老英雄三鞠躬，送别这位功勋卓著的老人。
    ……
    当天下午，穆东和肖肖返回泉城。
    下了飞机，上了汽车，穆东对驾车的方健东说道：“去一趟老公司。”
    穆东所说的老公司，指的是鲁大路32号的院子，也就是大东集团原来的办公地点，现在是大东快递的总部中心。
    肖肖有些疑惑，但是什么也没问，只是挽着穆东的胳膊，轻轻的依偎着他。
    一个小时后，汽车驶入院子，穆东下了车，环顾四周。
    时近傍晚，院子里却依然忙碌，不时有人脚步匆匆的进出办公大楼。穆东挽着肖肖缓步前行，到了生活区的小楼前，驻足良久，什么也没说，之后悄悄离开。
    肖肖更加疑惑了，想了好大一阵子，觉得老公是在缅怀刚开始创业的那段日子。
    只有穆东知道，自己是在缅怀史昆——那个提供了黄金数据的人。
    到现在，史昆的数据已经失去了时效，而穆东已经拥有了一份惊人的财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