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35)

    羽衣狐放下杯子，转身看了过来，眼波冷艳，仪态万方，见到少年时脸上却染上愁容。
    本以为作为唯一血缘的亲人，你一来到京都会很快就来探望妾身，没想到
    她哀叹起来：是厌倦了妾身吗
    九十九朝：我哪敢啊。
    之前说过羽衣狐是转生附身类的妖怪，这次附身到山吹乙女身上经历了御门院晴明的阴谋与滑头鬼的纠葛，两个女人的意识得到了一个诡异的平衡。二者对于孩子的执念都很一致，不过山吹乙女那边多少还有奴良陆生可以期盼，羽衣狐这边在御门院晴明亲手被她和奴良陆生联手杀死之后，就移情到了九十九朝身上。
    九十九朝就挺心情复杂。
    对方是一个失去了子嗣的可怜女人，虽然被御门院晴明利用了，但她的确对自己的孩子有着感情，后还在覆灭御门院一族上体现出了深明大义，对九十九朝没有过什么苛责，反而因为他是御门院最后一人，对待他极其宠溺。
    只是他有点接受不了。
    不过他现在没什么动作，羽衣狐怜爱地牵过他的手，把他拉得更近一点，你来之前妾身已经让所有妖怪都远离这里了，这一阵子这座里京有点麻烦，所以一直没能去见你，陆生和我说你最近有喜欢的人类，是这样吗？
    奴良陆生的原话其实是，比起妖怪，那家伙更喜欢他现在身边的人类。
    羽衣狐听说了不少关于九十九朝的消息，知道他收服了一个人类的幽魂作为式神，所以自动自发地把这两条信息拧了一下，露出个一看就是妖异无比的狐狸的笑容，是和你进来的那两个人吗，实力都很不错，味道也应该不差吧。
    九十九朝：这。
    羽衣狐的语气无不暧昧：既然如此，你什么时候把陆生也收进尾巴里？
    九十九朝这就不能再沉默了，艰难道：您误会了，他们哪个都不是。而且我也没打算和陆生发展出那种关系。
    羽衣狐感到奇怪地睐了他一眼，伸手去摸了摸他的头。摸着摸着，九十九朝就觉得自己头上一麻，在妖力的引导下，他的狐狸耳朵冒了出来。
    是不喜欢他们，还是只想玩一玩？也不是不可以，狐妖多情反而更具魅力，但是陆生毕竟也是我的孩子
    羽衣狐抚摸着他的耳朵，又叹起气，你们要是能在一起，妾身会很高兴。
    九十九朝在耳朵冒出来的时候就抬手抱头，然后微微皱着眉推开羽衣狐的手。
    羽衣狐纵容地看着他把自己的一双黑狐耳朵给摁了回去，等他的回应。
    九十九朝也叹了口气，换了个称谓，羽衣狐大人，陆生难道没有和你说吗，关于我诅咒的解除有了进展。
    羽衣狐慈爱地笑起来，并没有，他当然是觉得你自己的事情要由自己来说更好。
    里京都的魔力波动很不平稳，九十九朝按了老半天才把耳朵按下去，未来如果真的能成功摆脱这个诅咒，我有可能会变成普通的人类，所以我现在想努力去像人类一样生活，没有打算做一只多情的狐狸。
    到底还是御门院的诅咒把你推向了人类那边。
    羽衣狐面露惆怅，我能看出你的决心，即便收服了那么麻烦的式神，力量变得那么弱小，你也能在京都中游刃有余。反倒是我羽衣狐的手下们，都不知道在做什么，居然让你遇上了那么多麻烦。
    狐妖宠溺的语气渐渐变得狠戾起来，九条长尾无声在殿堂中游动，漆黑的双眼中也流动着令人见之色变的邪异。她眼波流转，妖力裹着整座螺旋城发散，一只鬼魅的狐影跳跃到城堡的屋脊上，忽而仰起脖子尖啸起来。
    巍峨的山城开始震荡，除却里京都最高处的贵船神社与时代更古老的日轮之城，所有妖怪都听到了这位千年狐妖的不满。
    自古以来有关狐狸的逸话诸多，但在里京都内统率狐狸的幻境只有两处，一是极少会出现在里京都的稻荷神的神社的投影，二就是羽衣狐的葵之螺旋城。
    这段时间羽衣狐都在处理里京都事宜，谁都知道这个大妖怪的地盘，听到这声狐啸，想要找九十九朝的人自然知道该往哪里走。
    九十九朝看着羽衣狐再度拉过自己的手，声音柔和，在你的同伴来到之前，和妾身说一说你最近的事宜吧。
    运气好的是，夏油杰的确在葵螺旋城附近。
    运气不好的是，他所处的时间有点不太对劲。
    葵之螺旋城是当年御门院晴明从地狱复活之后，在御门院家上建造的城堡，天守部位又高又大，在当年的京都中又有黑云啼鸦徘徊遮掩，可以汇聚妖气又能触碰星辰，意喻为他乃京都之主。
    然而天守宫殿的裂缝就是当初奴良陆生和羽衣狐一同挥刀砍他时留下的，后来这座巨大的城池分崩离析，因涉及了当今关东关西两位妖怪之主，就成为妖怪历史的一部分，出现在里京都。
    夏油杰落入的就是葵之螺旋城的前身，一个属于御门院家的深宅大院。
    天空闇黑，视野内的一切像是刷上了曾晦暗之色，建筑部分有时候只是一层单纯的虚影，回廊百折，虚虚实实。因为没有引路人，他自然迷路在这个地方了。
    深宅大院空空荡荡，夏油杰时不时能在屋宅角落见到人影，或者在转身时感觉有人如风一般经过，要么忽然有人在他耳边叹息。但当他定睛看过去时，那些影子就消失了，仿佛是他的错觉。
    灵异本身就是如此存在着，不过这里还额外充满着一种不甘死寂于历史的气氛。
    没有办法，夏油杰努力去感知自己和九十九朝的契约联系，走走停停，经过一道回廊的时候袖子又被一扯，身上放着的一个小糖包掉出袖子，他回头正要去捡，廊下黑洞洞的杂草间就有只手伸了出来，把糖包捡走了。
    夏油杰放出一个咒灵去追，一无所获。
    看来又是被卷进不属于这个时间的灵异里面。
    他摸了摸口袋，九十九朝有喜欢吃零食的习惯，他觉得这样的特点很可爱，习惯性地给人带一点糖在身上。
    一声充满着威仪与怒气的长啸划破天际，夏油杰猛地一偏身，一道攻击从他的身后冲破了这个死寂的御门院宅，打破这座宅邸流窜的时间。
    视野顿时开阔起来，夏油杰看到远处的五条悟，对方刚收手，看见自己就招呼了一声，指向刚刚发出啸声的地方。
    那里有一个巨大的狐狸的影子，九十九朝很可能就在那里。
    五条悟不是无缘无故发出这一道攻击，夏油杰看到他从高楼跳下，身后哗啦啦像是又一条活着的瀑布跟着他下跃，落地后就化作妖怪大军，张牙舞爪地追着他跑。
    杰，快跑！
    五条悟声音遥遥传来，语气兴奋，这里空间不稳定，不能直接用无下限，好刺激！
    夏油杰：
    回头九十九朝怕不是要打死你！
    作者有话要说：
    题外话：
    上一本本来想说里京都其实是朝义建的，但感觉这样有点破格，于是作罢
    交际花本可能会写他怎么建立里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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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2章 052
    夏油杰曾问过九十九朝妖怪为什么会讨厌咒术师, 特别是讨厌五条悟。
    因为咒术师是具有能力，却不承认妖怪的人。不过有一点不够准确，妖怪们最讨厌的是六眼, 不是五条悟。
    九十九朝默默从题海里直起身，细细回忆了一下自己之前说过的看到的妖怪最讨厌的榜单上的名字, 其实基本都是绰号和一些比较夸大的称号, 没有人名，然后才解释起来。
    我认识一个和他一样被讨厌的通灵人, 那个通灵人是因为他具备一种名为灵视能力, 可以看穿所有人的心灵, 知道你心中的所思所想。五条悟的六眼就和他的灵视一样，被他们注视的同时就等于被洞察的力量攻击，你觉得谁会去喜欢一个无时不刻都在攻击你的强大术师？
    夏油杰：这个能看见人心思的力量才可怕吧。
    九十九朝反问, 直接能看出术式的运转和弱点，除了看穿人心之外无所遁形的洞察力，难道不可怕吗？
    因为可怕, 所以才会去厌恶啊。男生理所当然地说。
    三人掉落到里京都时，因为缘分的远近, 五条悟落到了与狐狸有关系的神社。
    神社里的狐狸都是善狐, 脾气也很好，见到五条悟的时候看见对方蒙着眼睛, 以为是哪里新来的妖怪迷路了，主动上前想要提供帮助。
    五条悟想来里京都很久了，但他记得九十九朝上次说自己来这里必须要有引路人，就啊了一声。
    真巧, 我走丢的朋友也是只狐狸你们知道在哪里可以找到他吗？
    狐狸们很有自信：京都里的狐狸我们都认识。
    都认识。
    你的同伴有什么样的皮毛和逸话？皮毛，皮毛是什么颜色？
    皮毛这种动物专用的名词让五条悟发出一声笑, 发现这个词套用在九十九朝身上居然不违和。就是这只狐狸脾气不怎么好，总怕他把自己看到的东西说出来。
    结果狐狸们一听五条悟嘴里的朋友是半妖，有狐狸的血统，黑发黑眼，身体齐齐诡异地一滞，相互看了看，窃窃私语。
    是黑色的啊
    是那个人祸。
    怪不得今天那只大狐狸让所有妖怪都离开螺旋城。
    人祸来了。
    五条悟：？
    黑狐狸很少见吗，明明也挺可爱的啊。
    他眯起眼睛，也不用去细想什么，他就能听出来这些狐狸是在害怕九十九朝。
    这样的情绪他最不陌生，于是摸了摸鼻子，嘿地一笑。
    啊啊，对，没错，就是他
    又瘦又高的男人弯下腰，声音拖得又长又轻飘。
    下来之前九十九朝连夏油杰都没理，一把拽住他千叮咛万嘱咐想好好观察里京都而不想被追杀的话，就不要把眼睛露出来。
    【否则我都保不住你！】
    五条悟内心奇异万分，好像这辈子第一次有人和他说过这种话。可惜九十九朝还不够了解他，能在这样的地方大闹一场，无关乎咒术界和他当下所有的纷纷扰扰，才是让人最兴奋的地方。
    更何况这样的话不就是在表示，第一次有人愿意给五条悟兜着吗。
    不闹点事岂不是不给这句第一次的面子啊！
    他勾起眼带，一双剔透漂亮的眼睛映出狐狸们呆滞的面孔。
    那么你们知道他傲慢至极，又语带笑意，像是恶作剧得逞，仿佛可以看见夏油杰头痛和九十九朝张牙舞爪的模样。
    他在哪里吗！
    悠远的钟鸣从稻荷神社发出，笼罩山城中段的云雾被宏伟的回响荡开成一个圈，无数妖魔鬼怪的眼睛从石缝与楼宇间睁开，密密麻麻如莹莹灯火！
    即使只是一道历史的虚影，这也是稻荷大神明的领域，是谁敢在这里蔑视这自古以来的大神。
    然而回应他们的是一道来自千万鲜艳鸟居山道之上，一个人的目光。
    里京都中距离和空间都是极其不稳定的，而妖怪又是对力量最敏感的存在。如同九十九朝所言，五条悟这一道目光宛如一柄刀锋，目之所及下的群妖都打心底里感到一种再被洞察心底的寒战。
    整座山城的妖怪齐齐愤怒起来。
    这是六眼的洞察！
    是咒术师！
    是人类！
    在挑衅他们！
    夏油杰：你这家伙是故意的吧！
    五条悟：杰你死掉之后不够敏锐啊！
    他大步向前，这不是很明显的吗！
    两个大男人在这座巍峨的山城中可以说是上蹿下跳。从人面犬出行的街巷到有辘轳首乱飞的河流，秤豆的小妖戴着宽大的斗笠低头在河边唰唰作响的洗豆，一抬头，就看见一团乌云被长发的青年踏在脚下，六眼的威吓使它怔住一瞬，回过神来手中的豆子全洒了，河中翻滚，各类鱼妖也冒出了头，趁乱要着吃食。
    鸭川自山巅下流，横亘了战国的水流汇入一片大海，夏油杰咬牙切齿地化作一串红叶想要渡过这突然从土地上漫出来的海水，一边的五条悟就大喊你作弊！把他的身形一把抓了出来。
    海水激荡，耳边似乎有歌声传来，是那一首人生五十年的诗词。这首诗词虽然是织田信长的辞世名句，但创作者却是早于本能寺之变四百年，镰仓源平合战中平氏的一位武将少年。
    这时一把把梦幻花从天而降，在风潮浪涌上祭奠这位生不逢时拥有风雅之貌的武将少年，传说的战场和妖怪的意象结合，水边兰草弯腰于百舸争流。
    夏油杰满身是水，脸色发黑，谁要和你比！
    但说完他就从水中放出两只濡女，长尾坚韧如铁，脸有鲨口，咬向飞在海面上的白发咒术师！
    既然到了镰仓时代，那就距离平安时代不远了。直到向着螺旋城启程这两人才发现，这座城占地很高建得也高，身后无数妖魔鬼怪追逐的情况下，他们还要相互给对方找麻烦，不如打完再说。
    这才对嘛，杰！
    五条悟眼睛无差别地解析眼前的术式，兴奋的笑容已经变得些许狰狞，他竖起手指，力量的漩涡开始集结到他的指尖。
    一股浑噩秽晦的气息从夏油杰身上爆发，凶狠暴戾。从不曾在九十九朝面前释放的力量不再被压制，浓郁的雾气化作无尽黑海上的一个漩涡，带动风声尖啸，魍魉嚎笑。
    两股力量冲撞在一起，在漆黑的海面上激发出仿若毁天灭地的力量。
    两人身后原本铺天盖地的群妖反而显得渺小多了。黑压压的一片过来就像一驱就散的蝇虫，惨叫着挣扎着，更多的妖怪回头都来不及，就被卷进这二人的对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