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猴子、兔子和一些本质
当时年纪尚小的常悠悠其实并没有那么容易接受表姐的说法,他缠着表姐问为什么这样。表姐看着他想了一会儿,笑了,自言自语道,“说出社会的实质?我可是既得利益者,也不想成为叛徒。刚才说那么多也够了。”
常悠悠没有听清表姐在自言自语什么,但是他知道表姐不准备再给他讲。他只好向表姐撒乔,“表姐,你最厉害了,告诉我嘛!”表姐摇摇头。
和他一起听表姐讲故事的还有表姐的亲妹妹,也是他的表妹。表妹扑到表姐怀里,“姐姐,讲一讲嘛,我也想听!”
表姐受不住亲妹妹的撒娇,“好吧,那就再说说。”
“你们知道路径依赖是什么吗?”
常悠悠和表妹摇摇头。
“路径依赖是个经济学词汇。简单来说,就是一旦你选择了一条路,就不得不沿着这条路继续走下去。这个选择带来的好处和坏处你都得全盘接受。如果想改换路径,你需要付出非常大的代价。”
“为什么啊?”常悠悠和表妹并不能听明白这个经济学术语。
“举个例子,这也是个真实的试验。有人将5只猴子放在一只笼子里,并在笼子中间吊上一串香蕉,只要有猴子伸手去拿香蕉,就用高压水教训所有的猴子,直到没有一只猴子再敢动手。”
“然后用一只新猴子替换出笼子里的一只猴子,新来的猴子不知这里的‘规矩’,竟伸出上肢去拿香蕉,结果触怒了原来笼子里的4只猴子,于是它们代替人执行惩罚任务,把新来的猴子暴打一顿,直到它服从这里的‘规矩’为止。”
“试验人员如此不断地将最初经历过高压水惩戒的猴子换出来,最后笼子里的猴子全是新的,但没有一只猴子再敢去碰香蕉。”
“起初,猴子怕受到‘株连’,不允许其他猴子去碰香蕉,这是合理的。”
“但后来人和高压水都不再介入,而新来的猴子却固守着‘不许拿香蕉’的制度不变,这就是路径依赖的自我强化效应。”
兄妹二人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表姐,人也会这样吗?”
“路径依赖有两种表现方式:自我强化和锁定。QC牛奶你们都知道吧,它从一个县级小厂能迈向全帝国靠的就是广告,它从广告中尝到了甜头,这种收益刺激了它在第二年第叁年的时候继续这一战略,不计成本地去夺取帝国台广告标王。在一夜暴富以后还想一夜成为贵族;这就是自我强化。”
“至于锁定,恋爱中的女男最容易被观察到。男孩爱上了女孩,但女孩有些屡教不改的恶习,朋友们都说放弃吧,多少次经验证明了要改是不可能的,但男孩一直执着地相信再下一次她一定会改的,就这样他拖了好多年……这不仅是‘一叶障目’的问题,还含有路径锁定的因素。”
“那为什么会产生路径依赖呢?”
“因为背后都有对利益和所能付出的成本的考虑。”
“对组织而言,一种制度形成后,会形成某个既得利益集团,她们对现在的制度有强烈的要求,只有巩固和强化现有制度才能保障她们继续获得利益,哪怕新制度对全局更有效率。”
“对个人而言,一旦人们做出选择以后会不断地投入精力、金钱及各种物资,如果哪天发现自己选择的道路不合适也不会轻易改变,因为这样会使得自己在前期的巨大投入变得一文不值,这在经济学上叫‘沉没成本’。沉没成本是造成路径依赖的主要原因。”
“好吧,那历史上唯一一位男皇最后基业归权女儿,也是因为路径依赖吗?”常悠悠发出疑问。
表姐赞赏地看了他一眼,“不错。看看其它国家历史上的男性最高权力掌控者,他们的权力都传给了谁。”
不等常悠悠回答,她继续说道,“你们可以慢慢找……但是,几乎没有例外;或者即便有例外,也不能形成有效规则——所有来自母权和妻权的男性权力,最后都会归权于母权和妻权!”
“也正因为辅佐男性最高统治者的人,知道男性的权力最终必然归权女权,所以她们才会支持这个男性。”
“这就是路径依赖”。
“你从女权得到的权力,不管这个权力来自母亲还是妻子,都无法真正地给男性权益带来任何帮助。只要你的权力来源是女权的花,它就必然结女权的果。”
“如果男性要争取权力,必须坚信没有权力也没有权利,因而没有一切……但是你也应该知道,爬女权社会的权力梯子,一定会结女权社会的果。”
“即便刚开始这个男性是坚定的男权主义者,只要他爬上高层了,他思想一定会出现前面说过的锁定效应,然后他就会变成女权社会最坚定的维护者。”
“而且,如果他居然能爬上女权社会权力梯子的最高层,很大概率上,他得靠母妻的力量……”
“当然,我在这里说的是“爬女权社会的权力梯子”。那些不爬梯子、不走女权权力体系之路的人,结果会有点不一样。”
“这个话题比较敏感,就让我们……举个兔子的例子吧。”
“假设有两群兔子,A群和B群。A群和B群里都各有一半白兔子,一半黑兔子。而黑兔子,是兔群的统治群体。”
“让我们继续假设:A群和B群的权力产生办法是不一样的。”
“B群的所有兔子,不管什么颜色,都必须顺着小组长、班长、队长、大队长等权力梯子爬上去。而A群的产生办法比较简单,就是每个兔子投票,支持者多的,当头兔。”
“权力产生办法,会形成清晰的权力路径,因而也能产生清晰的路径依赖。”
“B群的白兔子,也有走上高层的。但是一来,层层选拔的方式,导致高层白兔子的数量非常少;二来,上去的白兔子,一定会变成黑兔子的喇叭,它绝对不会帮白兔子说话,它会教训白兔子自尊自爱,温良恭俭让。”
“那A群的产生办法是不是就能让白兔子得到更多权力呢?”常悠悠继续问。
“非常遗憾,其实也不是。”表姐摊了摊手。
“当然,由于权力产生办法的不同,大家需要负责的群体不同,因此A群兔子和B群兔子走上高层后的举止也不同,占兔群一半的A群白兔子可能会得到更多的权力……吧?”
“但是,社会运作是遵循“马太效应”的,也就是“增加强者的、削弱弱者的”。在A群,白兔子能发声,可惜,它们依然不能保证自己的声音被听到。”
“因为虽然没人阻止你说话,但是你的声音不会被听到。或者即便假装被听到了,依然没有一点儿用!”表妹一本正经地总结道。
“没错!”表姐看着妹妹这么小就有政治头脑而十分欣慰。又看看也不差的常悠悠,暗暗惋惜,可惜悠悠不是个女孩子,不然成就不可限量。
表姐一高兴,就又多说了几句。“很多时候,我们都会发现所谓的‘底层人士’,会做出看上去特别不利己因而特别不‘理性’的决定。”
“但事实上,他们的决定,确实是理性的——比如说,支持996,支持女权压迫自己什么的。”
“为什么呢?”
“因为这个是以他们的地位,能做出的最理智的选择。”
“在没有资源的‘底层’看来,被唤醒后,他们举目张望,会更加发现自己的无力……既然是“底层”,他们一定没有学识、没有资本,也没有一切可以‘贩卖’的东西,比如相貌。”
“路径已经限制了他们的选择。因此他们也只能做短期内对自己最有益的事,即从无知无识的男又隶,变成知道自己被压榨、依然选择当男又隶的——男又才。”
“他们会给这个压榨自己的路径喝彩……他们的奖励也许只是一餐饱饭,但是,这是他们能做出的最理性的选择了。”
“所以,只要路径确定下来,它就是有黏性的,它就会左右我们每个人的选择。”
“想改变路径,必须流血,不管是我们自己的血还是别人的血。而这高昂的代价,也增强了路径依赖的黏性。”
“所以在这之前,最可能发生的,是改良。”
“拿前面说过的兔子来说,一切改良,都是为了黑兔子的利益,而不是为了白兔子。即便白兔子能从矛盾缓和中受益。”
“一切改良,也一定会继续增强黑兔子的力量,白兔子的力量则被削减……但是,至少白兔子的血是慢慢流的,看起来还是比较岁月静好的。”
“那白兔子这个群体出来的官员,在什么情况下会为白兔子群体谋福利?”表姐决定考考她们。
“在白兔子群体整体力量完全无法和黑兔子群体抗衡时,白兔子群体出来的官员,是不可能为本群体争取任何利益的。白兔子们为了保住自己的位置,不会做哪怕一点点可能挑战黑兔子群体权威的事,而是乐于成为‘政治花瓶’,并在一切可能的场合,告诉白兔子群体要安分守己!”表妹用稚嫩的声音大声说出残酷的事实。
就像那些女权社会的男性高官一样,他们会在“八叁夫男节”的时候,告诫自己的同性,要老老实实地做个传统男性,要忘记自己的权利、熄灭自己的野心,做个好男夫、好父亲、好女婿(而不是好儿子);
在“五一劳动节”的时候,告诫男劳模要平衡好事业和家庭,做一名优秀的男夫、父亲和女婿,不要拿自己的成绩和官位去刺激自家的女人;
在“八一建军节”的时候,让男性继续无私无回报地奉献,并欺骗他们说,军功章里有他们的一半!
“如果白兔子群体的力量增强了呢?”表姐继续问道。
常悠悠试探着说,“那白兔子的境况会不会变好一点?”
表妹摇摇头表示不赞同,但是她说不出来原因。姐姐这题超纲了啊!
“不会。黑兔子群体一定会团结起来打压白兔子群体,并妖魔化部分白兔子群体成员。”
“黑兔子群体成员会自觉地利用一切手段,包括但不限于舆论、道德和法律武器,来逼着白兔子群体成员与那些挑战现制度的人划清界限。”
“白兔子群体如果陷入内斗,且其反抗力量被成功妖魔化、边缘化,则白兔子群体的崛起将在中短期都看不到希望。”
“当然,更可能的是,白兔子群体的大多数人,会认为示弱、认输,或者显示自己有‘利用价值(使用价值)’,是保证自己不成为牺牲者的唯一办法。”
“所以白兔子们会主动帮着黑兔子群体打压自己的同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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