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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44)

    那哪成
    回吧,许尧臣道,下午我得回桁州,你来换我。
    吴曈犹豫着,须臾,正要张口,又听许尧臣问:通知他父母没?
    哪敢啊,知道没生命危险,就没通知。吴曈直叹气,老板醒着时候就说了,别吓唬二老,要不我们都可以卷铺盖滚了。
    这时候不通知父母站在为人子女角度上当然能理解,可倘若老人以后知道怕是要生气。吴曈挺为难,但也没辙,许尧臣拍拍他肩,让他把用得上的单据手续都留下,把豆芽菜轰回去补觉了。
    十二点才能探视,许尧臣在走廊站了半小时,有点腿软,干脆跟旁边大婶借了张报纸做地上了。
    大婶看他这德性就知道是在连轴转,熬着,好心劝道:小伙子,逮着空子得睡会儿,里面人煎熬,外面人就要撑住,要不他们在里面更难了。你家是谁啊,躺里面了?
    许尧臣将脸搁在自己胳膊上,侧脸看着大婶,我哥。
    兄弟连心啊,大婶感慨一声,不过像你们这年纪,兄弟间能这么亲的真是不多了。抓紧睡会儿吧,等到时间了我喊你。
    许尧臣闭上眼,大婶在旁边看着,有些可怜他瞧着年岁不大,身子骨弱还得来守着兄长,脸白得纸一样,口罩下露出的颧骨上两片红晕像起了病,发着烧的样子。
    大婶叫来自家男人,去旁边自动贩卖机给许尧臣买了一瓶矿泉水,放脚边了。
    许尧臣病着,自然没法进病房,就算不怕把厉扬传染了,旁边也有其他重症患者。
    差十分十二点,大婶把他喊醒了,说那边要登记。许尧臣不好意思地笑了下,说不能进,感冒了。
    许尧臣央着大婶帮他去看一眼,拿着手机拍张照,转头又去问大夫详细情况。大夫忙得陀螺一样,他跟着人屁股后面嗡嗡半天,得了大夫一句无大碍,没啥事明儿就转回普通病房了,这才安生地站回去。
    他扒在病房外,隔着四四方方的小窗户往里看,不凑巧,只能看见厉扬两条腿,一条打着夹板,半吊着,另一条盖在被子里,瞧不见。
    十二点半,探视结束。大婶从里面出来,给许尧臣看照片,说你哥属于外伤,看着还成,就是缠了很多纱布。
    许尧臣一瞧,鼻子就酸了。
    真的不成,他想。
    他悄悄地用指头尖碰碰手机屏上厉扬裹着纱布的脑袋瓜,就看他一双眼紧闭着,锁着眉,像在受什么煎熬。
    等大婶走了,许尧臣给陈妙妙打电话,让他跟剧组协调,把他的拍摄通告排紧一点,近几天尽量能给他抽少半天时间出来。
    陈妙妙在那边劈头盖脸地骂他,说事业刚要抬头就作妖,人这辈子能有几次机会,作来作去到头来就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许尧臣少有的没跟他犟,说什么就是什么,末了道一句:他不一样。护工、助理、朋友,对他来说也许行,但我不行,我得在跟前。
    陈妙妙刺他一句:哟,这么牛逼,你什么身份?
    十一年前的弟弟,两年的炮友,精神和肉体交缠的关系你管我。许尧臣说,反正剧组你想辙,我只管演完走人。
    陈妙妙一蹦三尺高,你妈的!上辈子你抹脖子我他妈给你递刀了是吧?
    再见。许尧臣擤了把鼻涕,哑着嗓子无情地与他道别。
    谁也不知道如今看上去风光的陈总是怎么伏低做小遭白眼的,总归愣是把许尧臣给弄成了一走读制小学生,让他能有机会在两地来回飞,很是丧心病狂。
    汪导自然是不满意,加上一个石编,都没给许尧臣和善脸色。所幸他脑子里绷着弦,知道已然掉链子了就不能彻底把链子拆了,于是拍摄时全情投入,争取让汪导能达到七分满意,起码不对他业务能力上有所微词。
    辛萌不知道他是出什么事儿,但见他一歇着就晃神,也怪同情,只好把暖宝和感冒冲剂不要钱一样往他跟前递,药汤子灌得多了,真把人焐出了面色红润的假象。
    这一两天,许尧臣风尘仆仆,拿飞机当公交车坐,代拍都跟不动他了,只有他自己的站姐兢兢业业,一张张地出图。
    厉扬在重症一日游后,转到了普通病房。核磁检查过脑部无损伤,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只是这位工作狂人新添了嗜睡的毛病,据大夫说,可能是药物作用,也可能是他本人成日辛劳,精神紧绷着,乍然躺下,浑身都松了,这才引出来的后遗症。
    让他睡,多睡一睡有助于康复,只要不是器质性病变,都没事。大夫很潇洒,交代完这一群看上去要医闹的人之后,就走了。
    碍于厉扬睡不醒的这个新毛病,许尧臣放肆了很多,反正回回来他都睡着,怎么摆弄都没事,像个巨型人偶,乖巧可爱。
    下午六点半,许尧臣来和护工换班这几天入夜之后没让护工在,凡事都是他自个儿来,觉得踏实。
    护工一走,房间安静下来,什么杂音都没,只有仪器规律的滴滴声。
    许尧臣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开始了他的每日一叙。
    上次说到哪了?他开始扒一只沃柑,一边扒一边絮叨,哦,说到你出差回来。你回来就回来,为什么非要见我?睡谁不是睡,你又不是没睡过。我在新疆拍戏,知道飞回来一趟多难么?数九寒天就比现在再冷点,大过节的,我也打不着车,在破路上走了半个多小时,脚都要冻掉了。见面以后,我说饿,你说什么来着?你让我泡碗面吃?
    沃柑酸甜汁水足,许尧臣吃起来,忘了吐槽。咽下去半个水果,又把手机拿出来,说我给你念念你们励诚的股价吧,跌了,嘿,你说气人不?
    看完股价,他又按惯例去了超话,拿刘铮的号打开果粒橙。
    忘了跟你说,上个月你去桁州,被拍着了。许尧臣翻出来照片,举到厉扬闭着的双眼前,你看啊,她们说你外表是个狠人,背地里却是个粘人精不是太准确,你背地里也是个狠人。小时候我长跑差,你拎着我在操场一圈一圈跑,练得我差点儿就看见天堂门朝哪开了。眼泪都不管用啊,哥哥,太坏了。你不知道吧,我那会儿臭美,鞋不合适,脚上磨出来好几个大水泡,可你非得让我跑,结果水泡破了,踩在刀尖跑步一样。我跟你哭,你让我男儿有泪不轻弹。
    那年我从楼梯上滚下来,你说我吓死你了,但其实不对。许尧臣吃完了沃柑,手指黏糊糊的,却挨过去把住厉扬的手,用他掌心贴着自己脸蛋,现在还是热的,多好。如果这股热气儿没了,那我可能就跟你一起凉了。你说吓死了是在教训我,我不是,我教训不了你,只能跟着你一块儿去看看天堂门是朝哪边开了。
    害怕吧,你万一死了,这就是一尸两命了。
    他的眼睛埋在宽厚干燥的手掌里,嗅着药水味儿,泪珠子浸湿了指缝,凉丝丝的,却有股力量,仿佛要涌进皮肉里,顺着骨血去到心房,变成惊涛骇浪拍下去,给一动不动的人长长见识。
    在许尧臣悄没声掉金豆子的时候,没注意,方才还睡着的人,已然睁开了一双眼,眼神清明,哪像久睡的模样。
    第68章
    许尧臣悄无声息地在病床旁流了一场泪,刺了该刺痛的心,让做戏的人平白熬出一道伤。只是许尧臣分毫未知,擦干眼泪便罢了。
    他当空中飞人两地跑,首先引起了粉丝的注意,但大伙不知道他到底在干什么,于是机智地选择了视而不见。其次,有部分黑子不知道从哪条缝里钻出来,扛着不敬业的大旗四处舞,舞到了辛萌的微博,说小姐姐真惨,碰上这种拉胯的同事,好倒霉。
    辛萌表面是个活泼妹子,背地里是个炸药桶,一句两句就算了,等黑子的阴阳怪气被拱上热评,她坐不住了,利索地发了条置顶
    谁不敬业谁心里有数。反正我们组没有,我们组的人在别的组也没有,你们组有没有我就不知道了。[图片]
    九宫格照片,有俩人在水里泡着的,有许尧臣吊威亚在半空飘着的,也有他龇牙咧嘴给伤口上碘伏的,还有一人一杯感冒冲剂当水喝的。
    她微博一发,立马炸了,许尧臣粉丝和水蜜桃、果粒橙达成空前一致的对外战线,先护住我方辛萌,紧接着对黑子开炮,狂甩代拍和站姐的路透。
    粉了粉了,以前觉得辛萌就是个娇妹子,没想到这么刚。
    内娱清流,钢铁女侠。
    黑子就这么三板斧,来回耍不嫌累?
    是真黑子吗?我很怀疑。
    黑子还能有假?
    对家呗。
    臣有对家?谁这么不开眼。
    哈哈哈哈哈你们别这样,臣现在没那么糊了。
    某良的粉,有毒。
    剧都没播就开始蹦了,行吧,希望播不了。
    臣宝一冰箱存货,说实话,不差这一部。
    许哥哥,冲这个你不请我吃顿牛排吗?辛萌马上要杀青了,一身轻松,裹个大棉袄坐田埂边上叫许尧臣,哎,馋死我了,经纪人让助理成天盯着我,饿得我啊,眼都绿了。
    许尧臣捧着保温杯哧溜溜喝枸杞菊花,打量她一眼,说:艺人的自我修养啊妹妹,泪沟法令纹填平了么?马甲线练出来了么?颅顶够高脸够窄了么?
    辛萌震惊,艹,不愧是gay中翘楚,比我一女的都在行。
    其实都不重要,许尧臣来了个大喘气,接着说,作品才是一个演员的立身之本你想做演员吗?
    你咋突然走心了,怪可怕的。辛萌向远望出去,看着正忙活的道哥和灯光,我是想,可经纪人看重流量,我俩理念不合。
    做好自己的吧,时间总会给你一个答案的。许尧臣把手机摸出来,点出他们俩的对话框,听说小男友要来探你班?那哥就不跟你出双入对去啃牛排了,你武装好,带着你达令去吧。
    许尧臣给她转了五千,说请她请饭,万一吃冒了,剩下的钱让她自己垫。
    辛萌不跟他客气,收了钱,目光在他身上转了圈,觉得他确实是位妙人,有趣。
    下午,许尧臣的戏份结束,他又马不停蹄奔向机场。
    落地之后,他问了吴曈一句,狗皇帝醒了没,吴曈说白天醒了,吃完两顿饭又睡了,打雷都不睁眼。
    许尧臣十分踏实,并在车上整理了腹稿,打算对厉扬从小到大的抠门行为进行质问。
    到了中心医院,他轻车熟路,跟护士站的姑娘们打招呼,溜进了病房。
    病房还是那个病房,加湿器突突地冒着白雾,花瓶里的绿绣球是他前一天刚换的,行军床上叠着他的绒毯,床下摆着他的拖鞋,一分一毫都没变
    糟的是,床上人没了!
    许尧臣脑子里须臾间闪过几个念头,电打了一样地反应过来,立时就要拔腿逃跑,结果没等迈开步子,身后门就开了。
    拄着拐,包着纱布的狗皇帝手里拎着一只蛋糕盒,把他逮个正着。
    看样子,这是又要跑啊,我的小心肝。他靠着墙,动动拐,把门合上了。
    许尧臣刹住脚,打量他,见那一副精神矍铄的样子,就知道是让他给耍了。于是脸一凉,薄情寡义又浮上眉眼,你演我啊,老板。怎么着,难不成是心痒了要进演艺圈,拿我磨演技呢?
    芋泥蛋糕,你爱吃的。厉扬手支棱着,给他递蛋糕盒子,佛跳墙和毛血旺也要到了,古老师专供。
    许尧臣压根不理他这套,肚子里憋着一股气,又委屈,直不楞登就要往外冲。
    厉扬哪能让他轻易跑了,单拐往门前一撑,在他过来时伸手一捞,卡着腰把小混蛋箍到怀里。
    没了拐,自然重心不稳。他半个人的重量都在许尧臣肩上压着,口是心非道:我站不住,你非要走就把我推开,我不拦着你。
    嚯,许尧臣冷笑,了不起,你倒先委屈上了。
    厉扬不吱声,搂着抱着,手不老实,往人腰上摩挲,可怜,瘦得就剩把骨头了。
    撒不撒手。许尧臣烦了,又不敢真一把将他掀翻,挣了下,箍着的手臂纹丝不动,没点屁用。
    厉扬识时务,知道见好就收,真的蹬鼻子上脸非得把人惹急不可。于是手一背,像个君子了,外卖进不来,下楼取的。真有点累了,不骗你,扶我一把?
    气是气,扶也得扶,要不让他一倒地,自个儿奔波一礼拜的成果全白费了。
    许尧臣是这么找台阶下的。
    其实不光是许尧臣瘦了,厉扬也没好到哪去。
    他在缅甸呆了一个多月,没事儿就在茶山上转悠,整个人都黑了一圈,已经可以成功融入当地茶农了。
    许尧臣把他摆上床,喘口粗气,端详一瞬,说:你现在真的有点丑。
    狗皇帝不疼不痒地道:嫌弃了?
    我可嫌弃不着。许尧臣把蛋糕放绣球花边上,看你能动能跑,是用不着人伺候了,我回了,剧组一堆事儿呢。
    不走不行吗?厉扬仰视着他,怎么我一醒你就郎心如铁了。
    许尧臣俯身,极漂亮的眉眼弯出笑模样,哥哥,听了我一礼拜的故事,听得挺舒坦吧?不瞒你说,我是怕你死了。可你骗我,我气得心梗。他话音凉得如霜雪,原本兴许能兄友弟恭,可你不真诚,我便不陪你玩这游戏了。
    在厉扬扯住他之前,他滑不留手地躲开了。
    拎起蛋糕盒,他对狗皇帝道声谢,裹着大羽绒扣上帽子出门了。
    厉扬两条狗腿不利落,追也追不上,只能望着房顶叹气。五分钟后,护工进来,大叔挺热心地跟他絮叨,说弟弟讲了,要约会去,终身大事要紧,从今儿起就不来陪夜了。
    厉扬被一口气噎住,不上不下,险些当场蹬腿翘辫子。
    许尧臣下了楼,在住院部门口蹲着,和旁边冬青肩并肩做了兄弟。等了十多分钟,古老师家的小孩儿来了,许尧臣拦住他,截走佛跳墙和毛血旺,又给护工去了电话,说待会儿要劳烦他拿一趟外卖,给订了牛肉窝蛋粥和点心小菜。
    拎上热腾腾的饭菜,许尧臣叫了辆车,回他的出租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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