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78)

    齐瑾没有应声，心里只剩下空空的茫然。
    那也是摧毁他希望的证据之一。
    因为他的乐乐在学生时期说英语有口音，还为此闷闷不乐过一段时间，是他知道后抓住了机会，才让两人的关系近了一步。
    但也只是一小步，没能更近。
    你们怎么只说了这么一会儿？我还特意吩咐厨房准备些小乐喜欢吃的菜，打算晚上留他一起的。
    其实齐夫人不确定两人之间是不是说好了。
    只是从林有乐的脸色来看，两人至少没有闹不愉快，因为在车上那么不舒服又是吐又是呕的脸色非常差，出房间后却已经好了许多。
    医生简单给他问诊了下，说身体没什么问题，就是应该最近休息不好，饮食和作息不规律加上换季温差变化大，会有点水土不服。
    开了一些药。
    齐夫人趁机想留人吃饭，林有乐婉拒掉了。
    齐瑾看向对他说话的母亲。
    不。
    既然这个世界的林有乐不是他的乐乐，那这个妈妈也不是他的妈妈。
    这个念头落下，齐瑾感觉心里倏然一空。
    上辈子，他还有他的父母哥哥姐姐。
    而现在他被莫名其妙投放进一个彻底陌生的世界，人物像是完全复制了上辈子，又有种种细节上的不同
    会不会这些都是假的？
    是不是有一天醒来，他会看到自己还躺在病床上，整个身体都接连着仪器。
    那些能力超群出众的催眠大师利用那些先进的高科技医疗设备，让他做了一个恐怖的美梦，美丽的噩梦。
    如果他没有从细枝末节里发现不同，他会一直沉浸在这种幸福里。
    以为这就是圆满结局。
    这样一想，齐瑾心头大痛，思绪迅速涣散了下去。
    齐夫人没注意到。
    她去拉开一些窗帘、让外面日落的昏黄光线透入到室内，背对着儿子说：幸好小乐是个明事理的，跟你爸你哥那种严谨的逻辑理科男不一样，不然妈也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说那些奇奇怪怪的前世今生的事。
    不过也吓了我一跳。
    齐夫人略有些后怕，回头看着床上睁大眼看过来的儿子，道：跟他说的时候，他好端端的突然脸色白得跟纸一样，还吐了。
    齐瑾原本都已经放空思绪，听到前世今生才骤然睁开了眼，然而大脑重启很慢，就跟CPU被烧了一样，反应不过来，他身体不舒服，吐了？
    对。
    齐夫人轻轻叹息，又想起怕齐瑾担心，立刻说：不过我让家里的医生给他看了，不是什么大问题，就是没吃好睡好，还有就是换季了，他第一次来N市会有水土不服。
    齐瑾听完，顿了两秒钟才终于回到状态，坐直了看向她问道：什么是前世今生？你都跟他说了什么了？！
    问完他眼珠子开始疯狂转动，回想着刚刚跟林有乐的交谈。
    不管是语气还是神态，林有乐都没什么不同。
    完全看不出来刚刚被告知了一堆跟科学相悖的怪力乱神的事。
    我说了你小时候去找他的事。齐夫人说：但在那之前，我问他相不相信这些事，小乐说相信，还说这是很正常的。
    她怕儿子担心和生气，安慰道：你放心，小乐他不会把你当做异类的。
    当做异类？
    齐瑾心想：但凡林有乐表现出来一点点，哪怕是当着他的面问一句相关的话题，他都会觉得正常！
    可是没有！！
    那瞬间，齐瑾简直感觉自己麻木冰冷的四肢百骸瞬间沸腾起来了！！
    他问：他听完什么反应？
    齐夫人：啊？
    我说，乐乐听完你说我小时候就去找过他的事，他什么反应？
    齐夫人看到几天来一直都病恹恹的齐瑾突然精神起来，心想见效可真快，尽管内心深处有种无可奈何，此时的心情却肉眼可见的跟着小儿子轻松起来。
    她先是笑了笑，然后就有些疑惑的反问：等下，小乐没有跟你说吗？
    那在房间里都聊了什么？
    齐瑾立刻摇摇头！
    所以就是因为没有才不对啊！！
    仔细想想，林有乐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生病，不知道他的态度为什么突然之间转变的这么快，而在这之前他们的情感关系进展非常乐观。
    如果在进房间之前，他妈妈跟林有乐说过那些，那林有乐就算不当真，开个玩笑都可以。
    但林有乐没有。
    为什么没有，他不好奇吗？！
    一个六岁的城里的豪门小少爷，突然因为一些指引去到农村里找一个八竿子打不到任何关系的同龄男性
    这怎么看都压根不是一件正常的能用科学解释的事！
    齐夫人见他在意，侧头认真想了想。
    他就是脸色发白。
    虽然当时在说往事，但齐夫人也担心自己说的那些会让林有乐感到不安或者害怕，怕把事情搞砸，自然要多注意对方的情绪反应，看看是不是需要及时打住。
    林有乐的变化不明显，但很迅速。
    本来是好的，脸上带着笑，听着听着笑容渐渐的凝固在脸上，然后就一直维持着那凝固的笑容半天，脸色迅速发白，再突然就吐了。
    后面的过程太短。
    齐夫人根本来不及反应。
    齐瑾听完他妈说的，也跟着心跳加速，呼吸急促
    这反应，怎么也不能跟前不久还在房间里跟他言笑晏晏的林有乐对上！
    等等。
    一开始的林有乐并不是带笑的，而是
    而是什么？
    齐瑾想不出来，混混沌沌的仿佛当时他是待机状态，身体机能有一半儿没在运行。
    但是，此时此刻一个巨大的、难以言喻的震撼念头锁住了他，他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一把掀开了身上的被褥下床，妈，车上有行车记录仪对不对！我要看！
    行车记录仪只记录前方道路的车况。
    但齐家的家用车，后座会安装完整的监控系统，一并录入行车记录仪的内存卡里。
    齐夫人找来司机，让司机把下午林有乐在的视频都调出来。
    视频很全面。
    从一开始跟车在欧阳医生后面，看到前车忽然亮起刹车红尾灯，再隐约看到有个人伸出双手拦在那辆车前是林有乐。
    再然后是车内
    齐瑾神情亢奋又焦虑，耐着性子把视频完完整整的看了一遍。
    晚上，管家请齐瑾下楼吃饭。
    齐瑾让他送饭上来，然后把视频的进度条重新拉到开始。
    管家为他送了饭菜，又备了药。
    小少爷，夫人说您已经看了一下午。管家周伯说：如果还想继续看，就先把晚饭和欧阳医生开的药先吃掉。
    齐瑾连暂停键都没按，拿起米饭的碗夹了几筷子菜到碗里，眼神依旧盯着视频中的林有乐。
    视频有声音，被放慢了倍速。
    他心跳得越来越快。
    那个不可能，却又非常有可能的猜测像是气球一样在心里膨胀，越来越大，越来越大
    齐瑾一楼餐厅。
    没看到管家回来，以为又在白费口舌的劝，齐淮皱眉说：我等等去看看。
    才说话间，看到周伯走了来。
    齐淮看过去，吃
    他本来想问吃了？
    话还没有问出口，就看到了周伯手里的托盘，上面放着饭碗和几道菜以及一个水杯，他看了一眼，不悦道：他不吃，倒了？
    回大少爷。周伯眉开眼笑的说：没倒，小少爷是自己吃掉了。
    齐淮一愣，第一反应就是不可能！
    不过他再看托盘上几个碗，空的饭碗里还有菜油，托盘的骨碟上放了一些骨头和擦过的餐巾纸，包括那杯水也空了，一旁的药也没了。
    吃了？
    齐淮还是不敢相信，你这才上去几分钟，别联合起小瑾来骗人。
    跟大儿子同样态度的齐先生也道：他想明白了，突然这样听话？
    只有齐夫人是知情人。
    她笑眯眯的示意家佣为自己再添一碗饭。
    虽然搭了腔，但齐先生时刻注意妻子情况，见状诧异又欣喜，你今晚怎么也胃口这样好？
    齐夫人笑说：小瑾愿意吃饭了我当然胃口好。
    齐先生觉得不对，这里因果逻辑可不是这样的，早在周伯把这托盘端下来之前，他夫人已经胃口不错了，心思一转，想到了什么。
    齐家父子二人异口同声的问
    你做了什么？
    妈你做了什么？
    齐夫人当然不可能把自己放林有乐进来跟小儿子说的事告诉二人，冲父子眨眨眼，秘密~
    齐淮：
    他一下子想到了林有乐中午来过。
    但是林有乐都没有看到齐瑾，何况齐瑾如果愿意见林有乐，早就松口了，不可能发脾气把他最喜欢的、不允许别人多踏入一步的房间给烧了。
    这分明两人已经闹到不可开交的程度。
    让林有乐见齐瑾，与其说来解决问题不如说是火上浇油来得更可能一点！
    对了，你给小瑾办理转学了？
    齐夫人问大儿子。
    齐淮道：嗯，已经经过小瑾同意。
    话还没说完，远处突然气喘吁吁的跑来一个身影，竟是几天没出过房间门的齐瑾，他身上还穿着睡衣，头发也乱糟糟的鸡窝一样，一双眼睛却迥然有神，激动的说我不同意！
    齐瑾大声喊：哥，我不转学了！！
    第84章 Who cares？
    齐瑾转学的消息不胫而走。
    502男生寝室也在讨论这件事，而且因为知道齐瑾跟林有乐关系要好，就都问林有乐发生什么事了。
    林有乐也不介意聊起这个。
    他回答说齐瑾好像是身体不好，暂时退学接受治疗。
    大家于是更加好奇了，毕竟齐瑾看上去那么健康，怎么会突然间身体不好？
    又问林有乐到底怎么回事。
    林有乐却不愿意多说，只说：不清楚，我也是听隔壁班女生说的，具体并不知道。
    反正齐瑾不会再来学校，敷衍一下也不会有人拆穿。
    寝室长问：那齐瑾这些东西什么时候会来拿走？
    不知道。林有乐看向齐瑾的床铺。
    上面还放着齐瑾的个人用品，包括那个箱子上的一本很厚实的羊皮笔记本。
    林有乐突然想起齐瑾曾经拿着这个跟他说，里面是对很重要的东西，还问他想不想看。
    齐瑾的秘密
    林有乐视线多停留了两秒。
    那个笔记本的页面空隙很大、像是粘了相片，结合齐夫人今天说的那些话，林有乐已经大概能猜出是什么东西，犹豫了片刻，还是去拿过来看。
    一打开。
    果然，看到了他自己。
    是他小时候的照片。
    很小，背着个小小的书包、晒得黑黑瘦瘦的系着红领巾，照片有些是侧脸有些背影，竟然还有些是看着镜头的，笑得一脸腼腆还有些憨憨的表情。
    林有乐忽然有些怀念。
    小时候家里穷，用不起手机相机那些高科技，唯一一张全家福还是特意去镇里照相馆照的，经年累月的保管不好，也已经氧化糊掉了。
    那些关于小时候的回忆，没有外物加持，忘的忘、记不清的记不清。
    而现在看着这些照片，林有乐忽然想起很多事。
    下雨天他自己拿着个大荷叶顶在头顶上；大太阳跟小伙伴们在清澈的小河里嬉戏玩耍；田里卷起裤腿插秧；爸爸的大草帽戴在他的脑袋上几乎遮住了他半个身子
    他曾一直认为自己的生活枯燥无趣，世界和记忆都是黑白色的。
    是齐瑾的出现给他带来色彩。
    但看照片
    全是齐瑾没有参与的。
    林有乐怀念。
    忽然觉得童年很美好。
    后来城乡发展，黄泥屋推倒高楼盖起来，水库移民排楼小洋房一栋栋，交通便利了、年轻人都外出打工，那座村子变得再漂亮也只剩下一些留守老人和孩子。
    而且孩子们玩的更多的是手机电脑，小溪因为无人玩耍嬉戏、河底石头逐渐堆积起了污泥青苔，田野不是建新房就是被野草淹没、上山的小道更是杂草丛生根本看不见路了。
    时间无法倒流。
    人长大了，过去的事就是过去，再美好也只能是以回忆的方式存在。
    大脑负责储存回忆的部位就像垃圾桶。
    设置了定时清理。
    不能删除的那些特别标记，其余的，等时间一到，定时定点一键清除。
    人能珍惜的只有当下。
    林有乐突然想起前不久国庆放假回家。
    家乡溪水清澈，邻里民风淳朴，忽略掉某个跟他一起回乡下的扫兴渣男，那些日出而耕日落而息的日子的确美好。
    很安静，与世无争。
    那日子真的就是淳朴简单的混口饭吃。
    种田、务农，钱的用途只是看病和上学，过年了买一身新衣服。
    虽然辛苦，但很幸福。
    原来
    齐瑾远没有上辈子他想的那样重要。
    得不到的真就是最好的。
    他那样心心念念，但其实也不过如此。
    林有乐庆幸自己清醒过来了。
    比起不断为那场车祸齐瑾最后的举动找理由找借口，还不如老实承认：跟齐瑾在一起是个错误的抉择，跟齐瑾在一起的那两年就是一段失败的恋爱。
    认错、复盘，然后保证永不再犯。
    拿出学习的态度来对待感情。
    其实林有乐还有一点想不清楚，齐瑾一开始接近他的动机以及这次发病的目的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