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8章 皇上被打动
声落,傅宰相看向周围的诸位同僚,而一众同僚皆是表情复杂地笑笑,未有人敢细致言语。主要接收到傅宰相目光的魏大人,僵了几息,见宰相的视线还是不移开,只好干巴巴地笑道:“这法子倒是新奇。”用“新奇”来形容,可算是不褒不贬,既给傅宰相留了面子,又能维护方才众位官员们给出的正统想法。最重要的是,大家此时没人能猜出皇上是什么想法,因而不敢说,说了也不敢把话说死。
静静观察皇上的神情,见皇上似有所思,对上傅思滢昨晚分析的一种情况,傅宰相忍不住心中嘀咕,难不成自己的确是老了,理解不了年轻人的想法了?看样子,皇上还真是不拿思滢的古怪主意当荒唐。
内殿阁中一时沉默下来。
过了片刻,皇上说:“你们的主意倒是很多,但真正有用又合适的,没几个。既要为相府的名声考虑,更要为百姓们的生活考虑,同时也不能丢了朝廷的威严。得要一个主意能一举多得,才行呐。”
说完,命宫人去传唤白倾羽来。
“招募之事有白司礼的一份功劳在,解决这种麻烦,朕想听听他的想法。”
一众老臣自然不敢说什么,连连点头,心中则暗自感叹皇上是真的很器重白倾羽。
不多时,白倾羽被传唤进入殿阁,听闻事情大概后,目光与傅宰相对上。
沉默许久,道:“傅大小姐的主意虽然听起来很荒谬,但微臣以为,此荒谬感是来源于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倒不见得真是这个主意有多异想天开。”
“哦?”皇上说话的声调都往上一扬,流露出感兴趣的味道,“你说说。”
“以赌票代替门票,由朝廷开设赌局,认为其荒谬,无非是认为朝廷怎么能举旗行赌博之风气,担忧‘上之所尚,民必尚之’。百姓们会认为是皇上、是朝廷鼓励赌博之举,从此沉湎于赌博,不事劳动,败坏风气,甚至使坑蒙拐骗随之盛行,导致民间动荡,弊端无穷。”
方才在傅宰相说了傅思滢的设赌局之法后,大家都惊住了,所以没人立即细细缕清赌博的危害,此时由白倾羽细细道来,顿时都面色严肃,气氛凝重,就连皇上也涌上担忧之色。
问:“既然你也清楚有这么大的危害,那如何还说这主意不算是异想天开呢?”
白倾羽面色淡然:“其实是微臣清楚相爷的家教,相信傅大小姐是出于解困纾难的好意,才想出的这个主意。既然傅大小姐是出于好意,那就得从好处再来细细分析这个主意的优势。”
“皇上,赌博之术自古有之,民间博戏就是为了赌输赢、定胜负,游戏娱乐一番,众之乐乐。之所以会成为许多人谈之色变的祸害根源,无非是因为在游戏当中失去了分寸和尺度。所以小赌怡情,大赌伤身!民间经商的庄家为了谋取利益,自然不设分寸,巴不得赌徒输得家徒四壁,而若是换成朝廷坐庄,难道也会不设限制吗?”
说罢,白倾羽又道:“这本是一件民间游戏之术,若把庄家换成朝廷,皇上,您可知这叫什么?”
“什么?”
“这便叫‘与民同乐’。”
立刻,皇上眉间一蹙,低声喃喃重复了一遍:“与民同乐。”说罢,一副思绪良多的模样。
“此番相府招募盛事,整个皇城的百姓都兴致甚高,全国来往之人更是数不胜数,可除了给百姓们带去人潮拥挤和嘈杂喧闹之外,朝廷似乎也应该想一想还能给百姓们带去什么好处。”
在一众重臣的注视下,白倾羽声色谦虚但不卑不亢:“给商贩营生者带去红火生意,给寻常人家增添一份闲暇娱乐,让百姓们体会到参与,进而体会到太平盛世的欢乐祥和。皇上,您不防想一想,如果由朝廷坐庄开设赌局,百姓们会不会有一种……跟您一同下赌的荣耀感?”
这话令不少官员顿时色变,有位老臣立刻出声喝止:“白司礼,慎言!蝇头百姓,如何能有资格与圣上同坐赌桌?”
白倾羽也不急恼辩解,立刻低头:“是晚辈失言,但话意并非如此,皇上英明,定能明白微臣是何意。”
皇上缓缓点头,朝那个喝止白倾羽的官员挥挥手,示意无妨。
缓缓道:“朕明白你的意思。‘与民同乐’这四个字,就足以打动朕了。”
叹口气,又思考了好一会儿,皇上再问白倾羽:“如果真的能达到与民同乐的效果,那宰相长女的主意,的确是个能够一举多得的妙法。你说,开设赌局的分寸,朝廷真的能掌握好吗?”
“朝廷出力,自然能把握妥当。一是不允许百姓过度下注,毕竟这法子是用来代替门票贩售的,主要是为了解决拥堵,使百姓们的热情有地方宣泄;二是严苛稽查城中开设相关赌局的赌场,免得百姓不满足在朝廷开设的赌局中下注,就去寻私下里的赌局沉迷。”
说了几个需要注意的点之后,白倾羽表示自己一个人能力不济,还是需要在场的诸多前辈一同思虑才能周全安排。
于是,皇上就让大家都想。
而大家想着想着就意识到,得,看皇上这意思基本是拍板钉钉要用这个法子了。
嘶……
这叫什么事儿啊,真的要让朝廷开设赌局?
过程中,自然不乏持反对担忧意见的官员表态,但皇上显然是被白倾羽说的那些话给深深打动了,对于反对担忧的声音,持批评态度。
“你们害怕这个、害怕那个,那就给朕想法子解决!不要让朕跟着你们害怕这个、害怕那个,也不要让百姓们跟着你们害怕这个、那个!”
皇上摆出龙威厉色,态度坚决:“这法子朕是决意实施了,先试几天,效果不好再停。宰相长女说得对,又不是从此以后就将朝廷改成赌坊了,怕什么?如果只是区区几天玩乐就会有害教化,那朕还真的是要问责很多官员,平常都是如何帮朕教化百姓的!”
皇上这么一说,谁还敢再叨叨,生怕这主意还没有实施,灾祸就落到了自己的头上。
“白司礼,你和宰相好好商量,还有户部尚书,好好给朕写一份账目,算清楚朝廷坐庄的得失。朕最迟明天早朝后就要得到一个周全的结果。”
“是。”
等到官员们领命退下,留下几个皇上点名负责计划此事的官员后,人更少了,皇上问话的态度也就更随和。
“傅爱卿,朕没记错的话,傅思滢的那个师兄,就是開封人氏,家中是开设赌坊的?”
顿时,傅宰相肃容,也不敢问皇上是咋知道的:“正是。小女的一位师兄,袁悉,来自開封,家中开设赌坊。”
皇上笑:“怪不得她能想出这种稀奇古怪的法子,让朕坐庄,亏她想得出来。”
“小女就是信口开河,老臣也希望皇上能慎重考虑、英明决断。”
“虽然你身为大昌宰相,是她的父亲,但她毕竟不是朝廷的人。她不为朝廷做事,所以说话做事想主意,总是下意识在为百姓们考虑。唉,朕觉得,这就是她深受百姓喜爱的原因呐。单凭美貌,可得不到百姓的真心拥护。”
这顿夸的,傅宰相立刻就跪地谢恩了:“皇上谬赞,小女绝无能力担此夸赞!”
见傅宰相一脸的诚惶诚恐,皇上默了默,又笑:“你瞧,你会从心底感到惶恐,而若是傅思滢在这里,她也就是表面上会惶恐惶恐,其中心中美得很呐。这就是不入朝堂,不知惧怕。”
傅宰相沉默了沉默,只能还是叩首:“皇上英明。”
“行了,既然是她的师兄家中经营赌坊,想必是有人才能用的。术业有专攻。你让她给朕找两个懂赌术的人来,朕不日便传唤,好好学一学这个庄家该怎么当。”
“是!”
待商量出个大概后,官员们告退。走出内殿阁,傅宰相马上就被同僚围着走了。
有人比出大拇指:“相爷,您这胆子大呀,这种主意也敢对皇上说。诶,皇上还采纳了!”
“不不不,老夫是真的随口一说,万万不敢想会被皇上听入耳中,”傅宰相急忙解释,话语一转,将白倾羽拉入浑水,“要老夫说还是白司礼说得好啊,所以皇上才会动心。”
周围官员看向白倾羽,纷纷点头:“对,白司礼刚才说得是真好,说得我都心动了。别提百姓,我也想和皇上赌一局啊。”
众人笑。
白倾羽谦虚表示:“此事欲成,定有许多细节需要商定,还是得靠诸位前辈掌舵导航。”
因为皇上要求得急,随着官员们纷纷散去行事,很快,皇上有意让朝廷开设赌局的消息,就在朝臣的核心圈子里传开了。这事儿要加急办,傅宰相特意约了相关官员于离宫之后都去相府接着商议计划,俨然一副要聚众通宵办公的打算。
傍晚时分,傅思滢便在家中见到了同样抵达相府加班的白倾羽。
白倾羽来得早些,趁着正事还没有开始商议,与傅思滢在私下里先说了曹夫人的事情。
“她的确是我的生母,姜氏。当年避难,她用了她母亲的姓氏,我那时年幼,自然不清楚这些,所以一直以为自己的生母是姓姜。”
傅思滢有些糊涂地眨眨眼睛:“那意思是……她本姓曹?”
“是,我生母姓曹,我的生父……应该是姓单。”不知为何,白倾羽的神情显得很阴郁、很复杂。
“单?”她眉头一皱,观察到他的神情也不是很愉悦的,于是,放轻声音谨慎问道,“那……你,呃,曹二小少爷的本名是叫单泽吗?”
白倾羽侧眼看她,看她一脸小心翼翼,垂眸轻笑一声,平和地说:“是的,他和我一个姓,与我是同父同母的亲兄弟。”
“哦!哦哦,那、太好了!”傅思滢赶紧笑容灿烂,“是你的亲弟弟嘛,意思是你娘在和你失散之后,找到你的生父了!观她如今的气度姿态,一定是荣华富贵滋养出来的。看来你生父可是身份非凡呐。”
说罢,她朝他挤眉弄眼的。
见之,白倾羽淡淡笑了一下,笑意却消散得很快。
“许多事情她只是简单与我说了一番,我生父的身份和为人到底如何,需要我亲眼去看、亲自去感受才行。”
“嗯,这是自然!那是不是等忙过这阵,你要和曹夫人还有单泽一起回去平城,拜访看望白老爷和白夫人?”
提到这个,白倾羽神情有些犯愁:“这个……再说吧,我不知道应不应该带他们回平城,我从未与爹和娘说起生母之事,怕会伤了二老的心。”
“唔,的确也是个问题,”傅思滢小脸一皱,认同点头,“白倾羽?单倾羽?喏,还都挺好听的,难以抉择吖。”
这话引他发笑:“难道要凭哪个名字好听,我就认同哪个,抛弃另一个吗?”
“我可没那样说!”她赶忙否认,“其实叫什么都无所谓啦,你以后是留在皇城的,白父白母则是留在平城,而曹夫人他们又是在另外一个地方,彼此平日并不会时时碰面。所以,谁见你,你就姓谁的,随时转换嘛!”
顿时,白倾羽失笑连连:“意思是要我当墙头草吗?”
“嘿嘿。对了,曹夫人的夫家是哪里人士,真的是之前提起过的燕国人吗?”
闻言,前一息还笑的白倾羽,瞬间收了笑,垂眸:“应该是的。”
傅思滢若有所思:“燕国人,姓单……唔,单……”
她嘴中嘟囔,白倾羽则一时间皱紧眉头,打量着她似乎在思索什么的表情。
这时,不远处下人禀报:“大小姐,洛小姐随洛大人来了!”
“哦!”傅思滢回神,立刻抛弃了在思索什么。
见之,白倾羽忍不住闭住双眼,压抑着,轻轻缓缓地吐出一口气。
他……
想让她知道,却又怕她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