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你坐在月明里 第102节
书云说得头头是道,春芳女士属于耳朵听懂了,脑袋没懂,手更没懂。看热闹的周和音,干脆替春芳女士开麦,“书云老师,您下周再来一趟,指望我们春芳女士,这缸酱估计又白瞎得多。”
臭丫头。邵春芳难得洋相之余,朝书云念叨,你瞧见了吧,真真女大不中留。
书云中间人的觉悟,说笑她们母女,“你妈妈还不是为了你们,她学会一样,你们就多吃一样。这老话说得好,小时候要修个外婆家,结婚了,要修个丈母娘。”
“到底是我们雨旸有福气。孩子能修个好外婆,自己修了个好丈母娘。”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邵春芳啧啧几声,她原本是想打探傅家两边的,没成想,倒被书云策反了。
周和音问起妈妈,那么傅雨旸妈妈那头,有什么亲戚,你问清爽了嘛?
邵春芳没好气,能问个什么出来啊,无非是做官的做官,经商的经商,小孩嘛,好像也没听说哪个有问题。
要强的春芳女士,干脆眼睛一闭,不管了,说再多、想再多,今天也吃不下明天的三顿饭。嗐。
她们这一头忙着晒豆子捂豆子,弄停当后,也下午四点多了。
书云提出告辞,春芳要留人家吃晚饭。
书云说什么也没同意。正巧周和音拾掇好自己要出门,她晚上约了傅雨旸,准确是他宴客的一个应酬局,要她去,见见几个人。
时光尚早。周和音提议送书云回去,因为邵春芳送了些七七八八的东西给书云,她提着去坐公交也不大方便。
这样正好,皆大欢喜。
周和音送书云回去的路上,后者就和小音提起现在住的这个房子,虽说对于雨旸来说买下没几个钱,但到底住在别人屋檐下。
书云不当小音是外人,跟她说,也算提前透气给雨旸听。她打算堰桥去b城后,就搬出来了,宋家她是不会回去了,她一个人怎么都好,租个小住处,慢慢来。
有双手,怎么也饿不死。
周和音没回应房子的事,倒是宽慰书云,你能这么想,就是好的。
“其实你早该告诉堰桥的,婚姻有丑陋,确实不该遮掩着。书云,你不要怪我小孩子多管闲事啊,傅雨旸和我说过,但因为你自己没提,我只能当作不晓得。今天你说了,我无论是子女心情,还是傅雨旸这边的心情,都要劝你,婚姻里朝女人挥拳头的男人,任何情分都不值得去找补了。”
副驾上的书云,连连点头,饮恨般地掉了几颗眼泪。
周和音见不得这样的疾苦,也只能点到为止。他们局外人,怎么都有好多道理讲,但实情,当局者就是容易迷。
这么多年的感情,也不是一朝一夕就割席得清楚的。
人总是需要自救。
这一刻,周和音突然明白,傅雨旸明明一片热忱待他们母子,但总是面上淡淡的缘故了。
即便是他亲生的姐姐,许多事务、边界,他也是希望姐姐能自己走出来,断舍离唯有自己。
周和音送书云到现在住处,车子停在上回来的停车场边上,书云无论如何也没让她停进去,说这边下车就行了,几样东西她也好拎的。
“已经耽误你这一个小时了。”
小音反过来宽慰她,“开车子都要一个小时,你过去一趟岂不是更不容易。”
书云会心地笑,由衷地夸小音,“我现在是晓得了,晓得那晚,雨旸能那么低声下气等你下车的原因了。我那么说他,他都没二话,就是一心想你下来。”
“因为我们小音确实值得。”
“书云,我也谢谢你。当真的,如果那晚没有你在中间调和,也许我就走了。实话告诉你,我真的很喜欢他,我知道他也是。”
*
车子掉头,后视镜里还看到书云朝小音挥了挥手。
周和音车子起步没多久,她习惯性地看车里后视镜,才一会儿,她们刚才分手的停车场过去一点的巷子口就聚满了人。
开车的人本能地减速,直觉不大好,又把车子靠边停下来,观望了几秒。
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周和音心上的直觉奏效,因为她看到了书云的身影。
这边,即刻熄火下车,依旧忘记锁车门的她,一路小跑,折回头,巷子口的一群人在拉架。
即便夫妻的事,边上许多邻居也看不过去,说打女人还得了!
周和音拨开人群,只见一个膀大腰圆的黝黑男人,揪着书云的领口,谩骂有词,说她攀上高枝了,就想把他甩了,这还没离婚呢,她就对家里不管不顾。
你当初没钱的时候,是老子养的你。连同你那个烂醉如泥的老爹!
哦,见我没用偿了,就带着我的儿子去舔别人的鞋底子。傅书云,你他妈真是犯贱。
邵春芳给的几样吃食,哩哩啦啦散地一地都是。
谩骂出声且面目狰狞的宋春桃说着就要朝老婆挥拳头,书云领口被他揪掉好几个扣子,狼狈不堪。
边上几个男人都拉不住这个发了疯一样的狗。
周和音光听这几句就已经额角生疼了,她迎面就朝书云走来,搀扶起她,也替她捂住袒开的胸口,二话没说,想掏手机报警。
忘了手机还在车上,就问书云要手机,然后气血只往上涌,质问书云,“这样烂泥的人,你为什么要忍受他?”
那头的宋春桃不知哪来的气力,挣脱开拉搡他的人,上来就来招呼这个多管闲事的臭丫头!
书云见状,连忙背身过来想替小音挡。
无奈,一身酒气熏天的宋春桃手劲太大,掌风抡过来,一半打在书云的脖颈上,一半结结实实断在小音的半边脸上!
第82章
◎当局者迷◎
时隔大半年, 傅雨旸重新迈进六家巷,这里的一烟火一青砖,于他都是不生分的。
垃圾收集站才到点开门, 姜家的阿宝就被妈妈差出来扔垃圾。她一手提着一个分类的垃圾篓,才迈下门楼的台阶, 就看到一个穿西装打领带的叔叔进了周家门。
阿宝认识这个叔叔, 去年中秋节,她给小音姐姐送蛋糕,蛋糕弄得这个叔叔一袖子都是。
又添了一岁的阿宝, 站在台阶上,看这个高大的叔叔从梁阿婆的北屋迈过门槛。
他好像一点都不晓得, 梁阿婆的北屋已经被赁出去了。
*
周家的新租客一家三口刚搬出来一周,租客太太尤为地细致, 屋里屋外全打扫了一遍。
连同天井旮旯都用水冲过,处处纤尘不染, 外头正好是吃晚饭的时候。
租客太太在厨房里炸荠菜陷的春卷,一面往盘子里搛, 一面喊屋里的爷俩出来支桌子准备吃夜饭了。
租客太太才从厨房里撩帘出来,就看到个西装革履的男人往这一处走,这里原先是和周家南楼连通着的,周先生才着瓦匠把这堵墙砌上不久。
这个冒失的体面男人,迎面,被南墙截住了脚步。
租客太太也不大客气,质问他,你哪个啊, 不作声地就跑进来。
傅雨旸即刻掉头, 北屋门楼连贯脚步出来, 阿宝还站在原地,朝他指指南面门楼,示意他,只能从南面进了。
傅雨旸身后还跟着堰桥,后者跟不上他脚步,也是本身踟蹰且拖沓。
周家也在家里烧晚饭,傅雨旸从南楼明晃晃进来,邵春芳从厨房这头闻到动静,隔着玻璃窗就看到了他的身影。
关了火,手在围裙上揩了揩,出来应答他,不等邵春芳开口,傅雨旸先问她了,“小音回来了?”
邵春芳只以为二人吵架了,下午小音说得好好的,晚上去他朋友局,送书云去了,没多久就回来了,邵春芳问也不答,闷声上楼了。
这不,夜饭还没烧出来呢。傅雨旸就找上门了。
邵春芳一颗心惶惶的,心里怨傅雨旸怎么也和小年轻一样,一置气,一个跑一个追。
周学采在房里看电视,是楼上的情况也不晓得,外头来了人也还没听闻。
邵春芳只含糊一声,回来了。
傅雨旸紧接道,“我能上去看看她吗?”
邵春芳瞥一眼傅雨旸,没好声地反问他,“你们行行好,别撩我作气好不好?”
对面的傅某人满口的晚辈觉悟,从善如流,“好。您先让我上去看看她。”
楼下堂屋的门是落地移门,傅雨旸进来,多少有些动静,他只身进来,堰桥自觉站在外廊上,里头开着冷气,移门自然要合上。
傅雨旸单手合门的时候,房间里的周学采寻声出来。
两个男人不偏不倚打了个照面。
周学采手里还握着看新闻的遥控器,而傅雨旸短暂顿步,穷寇入巷的无计可施,他只能硬着头皮,一半坦荡,一半捏着春芳女士半卖半送的懿旨,“小音妈妈肯我进来的。”
随即,他当着周学采的面,走到了二楼上行的楼梯口。
笃笃上楼去。
*
周和音贸然出面,兜头就生受了宋春桃的半截耳刮子。
他那替人拉货卸砖头、黄沙,干活的气力,打个身娇肉贵的孩子,简直石头砸豆腐的破败。
书云都没顾得上她脖颈上的疼,只惶惶来看小音,问她怎么样,说话间,那粉白娇嫩的脸上就起了红印子。
周和音感觉半边脸都是木的,耳里跟着鸣了鸣,听神过来,看到书云已经扑上去了,和自己的丈夫撕扯在一起,二十几年的夫妻,到头,只剩下别人眼里的笑话与一地捡不起来的羞辱。
书云以卵击石的力气去拼搏,也告诉宋春桃他打的是谁!
你朝我发酒疯就够了,你怎么可以打别人的孩子,你知道她是谁嘛?书云什么脸都不要了,她干活的一双手,十指秃秃,一点指甲都没留,却拼命抓在宋春桃的横肉上,她是雨旸的女朋友。
人家姑娘为了雨旸挨了自己娘老子打,雨旸都懊悔不已。你凭什么打人啊,你哪来的脸和胆!
宋春桃,我受够你了。受够这样烂泥的日子了。今天我就是死,也要你垫背!
单薄羸弱的女人被膀大腰圆的男人随手,扔一件垃圾般地往边上一搡。
嘴里骂骂咧咧,再看周和音的一眼,无能与狂怒对半开,脚步却是往后退缩的,而对面站着的周和音却一身的怒意,想朝边上的人借手机,想要他们帮忙报警一下。
簇拥观望的人,似乎勇为到此为止,只当夫妻们拌嘴吵架,拉开就好了。甚至把周和音当他们的女儿,不响应报警的事,只叫小姑娘先把你妈妈搀回去吧。
边上的宋春桃,大概上头的酒劲一时退潮些,早趔趄地扭头就跑了。
书云从地上慢慢爬起来,周和音去扶她,也宽慰她,不要怕,我们报警!
书云却一把按住了小音,朝她摇摇头,自暴自弃的泣诉声,“小音,没用的。人家顶多调解几句,况且,……”
她不想自己的儿子没有个像样的父亲,反过来还被亲爹连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