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亲爱的奥利维

    尽管已经深夜，布雷斯家族府邸的角落还亮着光，老人起笔匆匆写下几行字，深深叹了口气。不久，府邸最隐蔽的后门打开，身穿黑袍的信使行色匆忙，骑着马不知要去往何方。
    只是马蹄声响了几十里，马上的信使忽地坠地身亡，马匹慌张逃离，放在胸口的信也不知所踪。
    白天是洁白无瑕的长毛宠物，夜晚是公主殿下重用的忠犬，兔子大人是也！
    埃希里德经过这段时间的生活，愈发觉得有主人是多么美好的事情，原来做一只兔子可以这么幸福。红烧胡萝卜照样也可以很美味啊！
    “唔，幸苦你了，多吃几根胡萝卜。”我敷衍地丢几根小胡萝卜给脚边的埃希里德，打开手中的信件。
    果然如我所想，这个老头写信让凯尔·布雷斯即刻归来，说明所谓的讨伐魔物行动并不单纯。如果他本来就不简单，我很难从他口中得到有用的信息。他先在朝会上谏言推迟我的册封仪式，又在听到狮首军启程归国的消息后变了脸色。他在惧怕什么？
    “公主殿下，再过不久桑塔蒙纳大公就要回来了，您的婚礼近在咫尺，明日下午会有专门的婚纱裁衣师来为您量尺寸。”梅拉推着下午茶的小推车边走边说，她把我爱吃的甜点全都摆在桌上，又泡了一杯奶茶递给我。
    婚礼？婚礼！
    原来是这样。假设布雷斯家族知道当年皇后生下洛蒂的事情，一切都说得通了。桑塔蒙纳家族与布雷斯家族是伊斯帝国为数不多的百年家族，二者均为君王的左膀右臂，缺一不可。但两个家族之间却存在莫大的摩擦，而皇帝就是其中的平衡点。如今皇帝昏迷，皇太子自杀被废，只剩下两位公主。
    根据伊斯帝国的历史记载，历代帝王中女性并不多，而女王在位所受到的桎梏远大于男性，所以往往需要身世显贵的国婿加以扶持。实际上，国婿就是摄政王。
    桑塔蒙纳与布雷斯两个家族都曾出过几位国婿，这么看来，凯尔·布雷斯与洛蒂的相遇不是巧合也不是缘分，是他一开始就别有用心。
    故事从一开始就是两个试图夺权的家族之间的斗争，这些情节都是漫画中没有提及的，而漫画只画到洛蒂成为女王后，与凯尔幸福生活在一起就结束了，或许是因为奥利维死在归国路上的缘故。后续会发生什么，我不得而知。但目前唯一的事实是，我和洛蒂会成为他们斗争的牺牲品。
    眼下我首先要做的是封锁一切关于奥利维的消息，包括他的死亡，并在凯尔带着洛蒂进入王城前任命阿蒙莉·罗德为新的将领。
    几天过后，狮首军传来密报——桑塔蒙纳大公遭斯其曼杀手暗算，狮首军兵分两路极速赶回王城。我也在收到密报的第二日下午在夏宫见到了身受重伤的奥利维。
    男人赤身裸体躺在床上，从下身至胸膛血肉乌黑，是中了剧毒的表现。看到他这幅肮脏样子的那一刻，我心里想：他怎么还不死！
    “公主殿下，大公目前的状况十分糟糕，他的身体已经开始慢慢溃烂，恐怕……”医生站在一旁低声细语，唯恐吵醒还在昏迷中的男人。
    “嘘。”我竖起食指，挥手让所有人都退下。
    床上的奥利维紧皱眉头，一动不动，我掀开了被单，他溃烂到恐怖的躯体暴露在空气之中，他不由得颤了颤。原本强健有力的肌肉被毒腐蚀入骨，伤口冒着黑血，依稀可以看见白骨，在这样的情况下还能活着真是一个奇迹。
    “奥利维，别装了。你明明痛得睡不着。”我伸出手指，用指甲剐蹭他的脸颊试探。
    果然，他终于缓缓睁开双眼，满眼都是红血丝，看起来可怖，声带像被烈火灼烧过一样：“爱丽丝……”
    嘶哑难听。
    我静静地看着奥利维，思考要怎样处理他。如果他死在归国途中就好了，省去我很多麻烦。他现在这种模样已经不堪重用，就像一堆破铜烂铁，苟延残喘。
    我叹了口气：“你先休息吧。”
    我得好好想想。
    我给他盖上被子，转身要离开满是药味的房间。
    “爱丽丝……爱丽丝……”奥利维艰难地喊着，声音比枝头的麻雀都小，“我、无法这样活下去了……”
    “杀了我……求你。”
    毒素蔓延全身，即便是截肢也不能拯救日渐衰退的心脏。就算有了宫廷医生的悉心照顾，他也不过能活半年，更别说与皇女举办婚礼了。
    他从小就是骄傲的人，出生时体格健壮非常，比同龄人还要早几年举起剑，不到十五岁便随父亲征战沙场，是深受家族信任的掌权者，是桑塔蒙纳家族的希望。他瞧不起一切弱者，无论是孩童、女人、虚弱的男人，在他眼里都不值一提。
    直到他见到了帝国的玫瑰，皎洁无瑕的月亮，她是多么的柔弱，激发出他作为男子无穷的保护欲望。他想他应该是爱她的，想紧紧将她拥入怀中，她是一只漂亮的金丝雀，“我想把她关进黄金打制的笼子里”——他听到自己脑海里的声音。
    可是他现在变成了自己最厌恶的那类人，弱小无力、体虚短命，浑身流着恶臭可怕的脓水，这个模样竟然被他的挚爱看得一干二净，他无法忍受她可怜同情的目光，这是一辈子的屈辱！
    【“奥利维，你说的都是真的？”娇小可人的公主走到我的床前，怀里抱着枕头，似乎泪光盈盈，我能从她眼中读出悲伤的情绪。
    可就在下一秒，枕头猝不及防迎面而来，死死按压在我的脸上。
    我惊慌失措，挣扎、吼叫，窒息的感觉令我头痛欲裂，身经百战的我本不该害怕，或许是太震惊了——我的公主殿下力气竟然这么大。
    我想要努力呼吸，却丑态百出，涕泗横流，动弹不得，什么都做不了。当死神降临的那一刻，我发现我并不想死去。
    不要啊，不要啊！爱丽丝！亲爱的爱丽丝！我的月亮！
    “谢谢你，奥利维。”爱丽丝甜甜地说。】
    我当然不知道奥利维的脑子里想什么，既然他都求我了，我怎么好拒绝。我不否认在看到他伤口的一瞬间，我起了怜悯之心。但身为女人是绝不可以对男人心软的，这会成为一个致命的弱点，可能下一次被拿捏的就是我了。所以在奥利维说出那句话之后，我毫不犹豫地用枕头闷死了他。
    亲爱的奥利维，一切都如你所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