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冰
这突如其来的紧拥让Delilah错愕了一会儿,起初这甚至令她有点怀疑自己是否正身处现实。但她很快便意识到,此刻包裹着自己的那熟悉而又陌生的体温,以及真真切切扑打在耳边的他的气息,都是绝对无法为梦境所拟造的。于是,她也后知后觉地抬起手臂揽住对方紧实的肩背,侧过脸颊以贴住他因情绪激动而快速起伏着的胸口。
可除去因呼吸而产生的动作之外,Harry整个人都仿佛石化——他一动不动地将她牢牢箍在怀里,下颌紧贴在她的耳边,似乎时刻准备着同她低语呢喃,但却始终默然无言。
背后那双手臂的力道让Del有些不适应,她原本打算开口唤他以作提醒,但思索片刻后还是放弃了这个念头。
她不想破坏这一刻,而且,她知道他一定也是。
不知道究竟寂然地相拥了多长时间,耳边才毫无预兆地响起他延迟许久的回应,或者说…又一个问题。
“……真的吗?”
Harry附在她耳边发问,沉沉的嗓音里透着几分沙哑。
“我没有骗你,Harry,”言及此处,她不由得顿了顿,“但是……”
然而话未说完,对方便骤然松开双臂结束了拥抱,大手也自然地滑落到她的腰窝处。那双已噙着泪花的深邃双眸紧盯着她,妄图从对方尚且错愕的脸上,寻找到某种足以使自己确信的验证。
Delilah余下的话就这样被他这沉甸甸的目光滞在嘴边——是的,他现在渴求的只是一个准确的答案,至于答案之后的一切补充说明,他都根本不在乎。
“……好,”静静地凝视她良久,Harry似乎才肯放下心中的不确定,喉结微动,眼神却仍执拗地不愿移开半寸,“我相信你。”
Del也抬眼回望着他,轻轻朝对方点了点头,一时间只感到鼻子发酸。在这样的距离下,她甚至能清晰地看到那双琥珀色的眸子里倒映着的自己的脸庞,而终于不再是拒之千里、无比冰冷的敌意。
“对不起,”Harry深吸了口气,缓缓抬起握在她腰间的一只手,用手背小心翼翼地抚上她一侧的面颊。肌肤相贴的那秒,她注意到他眉心随之微蹙,“我之前不应该那样对待你,我只是…只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
对方的话引得Delilah的心底泛起一阵酸楚,视线也逐渐变得朦胧。她强忍着泪水不溢出眼眶,尽可能地让自己的声线显得正常一些,抿了抿嘴唇回复他,“我知道,Harry。”
“还有,我……”
Harry垂下眼眸,错开视线不再去看她。仿佛接下来的话很难措辞,或者极难宣之于口一般。兀自沉吟良久,才又对上她不解的目光,继续说下去:“我不应该一直怀疑你,也不应该强行把你困在我身边,更不应该…替你辞掉那份工作,我知道这让你很痛苦……”
“可是,我真的很害怕你再遇到什么意外,”他将那只手翻转过来,以指腹轻轻摩挲着她的脸颊,闪着微光的泪水在眼角欲坠不坠,“或者说…我真的很害怕再失去你。”
Del闻言不自觉地拧了拧眉心,望着视线里那张已彻底模糊的面孔摇摇头:“那都过去了。”
“……我也不知道那段时间我究竟怎么了,我明明很清楚地知道那样做不对,可我却无法克制……你知道的,那天医生告诉我你可能永远不会再醒过来,但后来奇迹还是出现了,我那时简直开心得快要发疯,”而Harry却似乎完全没有听到她的回应,仍然自言自语般、有些语无伦次地倾泻着自己压抑已久的心迹,“我在心底里发誓一定不能再让类似的情况发生,我不能再失去你。老实说,在那之后我也察觉出自己开始变得越来越极端和敏感,但是我根本无法控制住自己……”
Delilah合上双目,依旧不住地朝他摇头,嘴里只低沉地唤着对方的名字:“Harry……”
“讽刺的是,我反而因此而失去了你。当我意识到我完全做错了的时候,一切都已经无法挽回了,”Harry的声线开始抑制不住地颤抖,以致他不得不停顿下来。但暂停片刻又迫不及待地开口补充,似乎再多延迟一秒就会产生什么不好的结果,“我保证以后不会再那样做了……”
Del从他凝固在自己脸上的眼神中看出了几分焦灼,她知道,此刻他十分迫切地想要听到自己的回应——那代表着对这承诺的肯定,以及…对忏悔的原谅。
“我都知道,Harry,”这样说着,她感到一串温热的泪水沿着脸颊一路坠到下颌处,但还是硬生生地朝对方挤出一个足以令他安心的笑意,“我都知道。”
“……我很想你,Del,”Harry抚在她脸颊边的那只手将她如决堤般不断滑落的眼泪尽数拭去,而后又微微低下头去,以自己的额头轻缓地贴住她的,一字一句地重复强调着,“我真的很想你……”
Delilah直到此刻才意识到,他已经很久没有像这样叫过自己的昵称。但这不期然的脱口而出却仍旧如此自然,同从前别无二致。
这样想着,她再次伸出手臂去环住他的身体。
那晚,他们站在原地相拥良久。Del简直像是在他的怀抱中失去了时间观念一般,完全记不清楚这拥抱是在何时结束,又是如何结束的……
章鱼博士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再现身了,但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城市英雄竟也是如此——在近一周的时间里,蜘蛛侠都没有出现在这个城市的街头巷尾,市民们对此的惊奇丝毫不亚于这位友好邻居当年初次现身时的程度。
不过,Otto的匿迹使铺天盖地众说纷纭的舆论稍有平息,也让Harry暂时轻松了一些。但Oscorp内部的余波尚且未了,他依旧还是要日复一日地去应付那些不肯罢休的董事会成员。除却尽最大可能地扬汤止沸之外,他似乎已然找不到其他更好的办法。
Harry回到家的时间越来越晚,神态也一天更比一天疲惫。但是,他不再选择坐在那张办公桌前用酒精麻痹自己直到凌晨;而是每晚都在脱下外套后便坐在她身边,安静地看着她读书写字,然后早早地相拥入眠。
Delilah则开始着力于创作自己的书,也就是那段来自另一个世界的故事。这是她一直都想做的事情,如今他们之间的隔阂已经打消,她终于可以全身心地投入到实践中。
可是,她总觉得还有哪里不对劲,但又无法总结出究竟是哪里不对劲——直到Harry在某个晚归的夜里再次一言不发地坐在她身边时,她才终于从他那双布满倦意的眼眸中读出了答案。
是的,他的眼神里总是覆着层难以名状的微妙神色。而且,每当她稍稍对此有所察觉时,这种神色便欲盖弥彰般地一闪而过。
她知道他一定还有很多话没有说出口……
密闭而幽暗的空间里,Del神经紧绷地背靠着身后的墙,几乎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她尝试着向伸手不见五指的前方走了几步,但仍然无法看到或者听到什么,耳边只有鞋底同地板碰撞发出的略有些诡异的回响。
“……有人吗?”
而除了自己这句话的回音之外,她根本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无论怎样回想,Delilah的记忆还是只截止在她安然地躺在Harry的臂弯里,望着窗外靛色的夜空等待困意蔓延。至于自己为什么会来到这样一个真空般的困境,她竟没有任何印象。
她屏住呼吸且停下脚步,认真地环顾着漆黑的四周。恍惚间,她好像听到了些细微的响动。再仔细分辨时,那声音分明就来源于自己的正前方。
然而还未及Del对此作出什么反应,颈项处便已被一只大手紧紧地扼住。她下意识地抬起双手试图解开它的禁锢,但终究是无用功——她很快便感到自己的双脚脱离开地面,意识到自己已被这从黑暗中突袭出的某人举至半空中。
紧接着,强烈的窒息感便席卷了她,苦苦挣扎的双臂也随即无力地垂在身侧。她想要呼喊求救,但那些再简单不过的字眼却怎么也无法从喉咙中发出来。
Delilah这无谓的反抗似乎激怒了对方,使得他手上的力道又加大了些,直接将她整个人重重地撞在了身后的墙上。
一时间,窒息感与疼痛感交合重迭,她觉得自己很快便将昏厥过去。但不知为什么,她的视线却突然因此而明朗起来。她清楚地看见了行凶者的面容,强烈的震撼即刻令她本已衰弱的神志清醒了几分——
这个决心要置她于死地的人竟是…Harry?
“……Del,你怎么了?Del?”
耳侧传来一阵与眼前画面大相径庭的柔声呼唤,Del猛地睁开双目,见窗外天色已然微明,而周身也已覆了层薄汗。她慌忙地抚住胸口,贪婪地大口大口地呼吸着,同时在心底庆幸着方才那可怖的场景只是一场惊梦而已。
“你还好吗?”枕边那人正半支撑着身子,借着黎明时分的微弱光亮关切地望着她,抬起手轻抚她微湿的额角,眉间轻蹙,“梦到什么了?”
“……我没事,没什么,”Delilah很自然地回避开对方的问题,强掩着尚未褪去的惊悸,翻过身子来面对着他反问道,“所以,我把你吵醒了吗?”
这已不是她第一次梦到这样的场景了。
“不,你并没有吵到我,Del,”Harry脱口而出般回答,而后又无比认真地盯着她检查了良久。直到确认对方的确并无大碍之后,才肯放心地复又平躺下去,“我只是…还没有睡。”
“为什么?”
他侧眸看着她,那种微妙的神色再次浮现在黯淡眼底,迟疑片刻才颇有些难为情地回答:“我…很害怕。”
Del知道这答案意味着他终于肯揭晓埋藏许久的心绪,然而还未及她继续追问,便已毫无预备地被对方紧紧拥入怀中。她感觉脸颊处紧贴着的温热胸口在深深起伏,扑打在额前的他的气息也十分沉重——他在开口前喟然长叹。
“……我发现我比以前更害怕失去你了,”Harry用下颌抵在她的发旋处,大手缓慢地抚摸着她鬓边柔软的碎发,语气里带着几分愧意解释着,“我原本不想告诉你这些的,Del,我不想让你因此而感到压力。”
耳侧,对方节奏均匀的心跳令Delilah汲取到些许安宁,平息了几分梦魇的惊惧:“没关系,Harry。”
“这种对失去的恐惧总是令我回想起我之前对你做过的那些错事,可是……”他顿了顿,几乎用气声接着说下去,“可是,每当我看着你的眼睛的时候,这种恐惧就会不受控制地在我心里扩散。”
她无言地握住他落在自己腰间的另一只手,示意他接着说下去。
“……正是这种恐惧令我失去了你,令我付出了代价。但现在它又卷土重来了,而且比从前更加强烈。我担心这会成为一种恶性循环,更担心这会导致什么不好的后果——尤其是…当我想到那段来自另一个世界的故事的时候。”
就像…刚才那个噩梦里的那样?
Del不由得暗暗地替他补充着,但随即又强迫着自己驱散心中这种消极的揣测。
“不会的,Harry,”她感受到他垂下眼眸望向自己的带着忧虑的目光,竭力不去回想梦里那骇人的画面,抬眼坚定地回望着他以示安慰,“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其实,这又何尝不是她所担心的呢?但她不能以自己的焦虑回应他的,只能从嘴角处牵动出一个违心的弧度以期平复他的忧思。
“很抱歉,Del,我对你说了这么多莫名其妙的话。”Harry也扬起眉梢,朝她现出一个淡淡的笑意。但微亮天色下,那双深邃的眼眸里分明还是闪过了一抹掩盖不住的惶然。
他下意识地紧了紧揽住她的那只手臂,嘴里喃喃地重复着她的话:“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我们找时间一起去看MJ的戏吧,Harry,”她做了个深呼吸,低下头去继续握住他骨节分明的手,“我答应她很久了。”
“好。”
窗外,林立的建筑已悄然地各自被阳光镀上一层金边——是的,无论人们是否已鼓足勇气面对未知的将来,这座城市都仿佛永远会在刹那间便做足准备迎接新一天的到来。
Delilah合上双眼,曾经读过的一段话即刻间又浮现在脑海里。
“愿下次的世界灾难很久很久以后才来,不能再伤及我们,愿人生光明美丽的一面继续在某处茁壮成长……”
她躺在他的怀里,祈愿般如是细语着。
他并没有对此作出任何回应,但她感到他环在自己腰间的那只手又紧了一些。
那么,不如我们从头来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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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些题外话:
终于…和好啦!(*?-?*)
新年快乐大家(^з^)-☆(一些迟到的祝福(つД`)ノ),新一年的第一更!
1948年黑塞在给托马斯·曼的信中写:“愿下次的世界灾难很久很久以后才来,不能再伤及我们,愿人生光明美丽的一面继续在某处茁壮成长。”
也把这段话送给小伙伴们,希望新的一年大家一切都好,天天开心,照顾好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