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二)
与珍妮告别后,艾娃毫不犹豫地将自己的金色长发用匕首切成短发,并用污泥染黑,接着将脸也弄得脏兮兮的,只求自己看起来真的是个在士兵团里打滚的成员。还好她身材高挑,脸型本来也偏阳刚,扮起男人一点违和感也没有,再把那张英挺的脸涂得乱七八糟,一路上即使碰见士兵团成员,也没有被怀疑,甚至还听到一些情报。
事实证明她的推测是对的,士兵团真的是透过地道进来的,偏偏巡守在皇宫里的骑士并不多,也来不及发出求救信号就被弄死或揍晕了,大多数骑士都在酒馆假装庆祝等待行动指示,但皇宫里已经几乎都是士兵团的天下了。
她下定决心要找到威廉小王子,但这并不容易。
毕竟普通的士兵并不会知道洁西卡在哪,更不晓得对方将儿子藏在何处,而一直打听也看起来太过可疑。
她只能先悄悄打昏几个负责看守的士兵,解救被綑绑的骑士们,并要骑士们跟她一样偷士兵衣服来穿,好混入士兵之中。
虽然这些骑士平常绝对不想听她这个女人的话,但也知道现在情况危急,还是乖乖照做了。
她不由得佩服起士兵团团长长女可以让这些臭男人听话,甚至发动兵变了。
她看起来跟比其他贵族小姐自由奔放,却也一直都循规蹈矩服从必要的淑女指南,不曾像伊莉小姐这样,真的有努力在培养领导能力和争夺位子上。
艾娃忍不住鄙视了自己一下,但又很快收回心思。
因为现在不是纠结过去什么没做的时候了,专注于当下才是重点,不然她连未来都不会有。
虽然守备森严,但艾娃还是小心地混进了城堡的东侧,那是大王子和洁西卡的寝室位置。
果不其然,她看见大王子倒地死亡的身影,平常那张面无表情的脸,残留着几丝死前的惊恐和无助,而洁西卡和威廉则不见踪影。
看来,国王陛下可能也凶多吉少了。
正当艾娃还在思考该怎么做时,却听见一个呼吸声传来。
她立刻绷紧神经,差点拔刀而出,却嗅到一丝熟悉的味道,她立刻放下所有防备,并投入来者的怀抱。
「赛维尔……」
赛维尔抱着她,小心翼翼地移到更不容易被发现的角落。
「……情况很糟。」即使内心满满的,眼泪也几乎溃堤,但艾娃应是吞下所有情绪和感情,皱眉道。
现在不是浓情蜜意的时候。她的家族已经站到生死存亡的关头上。
「我知道。」赛维尔也蹙起眉。
「我已经派珍妮送口信了,」艾娃叹气,「但洁西卡和威廉小王子都不知去向,也没看到伊莉小姐……」
「我刚刚有看到伊莉小姐。」
「伊莉小姐?」艾娃眼睛一亮,因为要说谁最有可能守着小王子的,就是伊莉了,「在哪?」
泰伦斯辗转醒来,刚刚被重击的头隐隐作痛,发现自己居然被绑在王座上。
他往下看。
洁西卡的侍女玛雅抱着一个婴儿,士兵团团长长女伊莉面无表情地站在玛雅旁边,洁西卡则静静地看着他。
「没想到会有这样的一天啊……」泰伦斯微笑,「我是小瞧王子妃殿下了。」
「我是为我的丈夫报仇。」洁西卡仪态依旧端庄,语气波澜不惊,「你杀了国王陛下和大王子殿下,为了夺得王位。」
「这个剧本蛮不错的。」泰伦斯也没有被对方的说词给吓到,一派轻松地说,「接着就是王子妃殿下扶持威廉小王子上位了吧。」
玛雅轻轻朝伊莉点点头,伊莉立刻看懂,于是跟着抱着威廉的玛雅走出大厅,只留下洁西卡和泰伦斯独处。
洁西卡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把小刀。
「真危险呢。」泰伦斯苦笑。
「你为什么不走?」
「当然是亲爱的王子妃殿下绑住我,让我走不了啊。」泰伦斯戏謔地回答。
「你知道我的意思的。」洁西卡语气依旧平静,眼神却变得有些复杂,「你让艾娃小姐……让二王子妃殿下逃了,你却留了下来。」
「……因为想见你。」泰伦斯先是温柔地说,接着嘴角又勾起玩笑似的弧度,「这个台词,很符合忘不了旧情人的傻子吧?」
「你才不傻呢。」洁西卡也回以微笑,语气依旧柔和,然而回话内容却有点尖锐,「是不是在打什么主意?」
「王子妃殿下倒是不否认前面那句旧情人?」
「我只是不便过问二王子殿下过往情史罢了。」
几番言语交锋下来,两人沉默下来,只是静静地注视彼此。
过了好久好久,洁西卡才又开了口。
「这样实在太可笑了,我们还是速战速决吧。泰伦斯……」
不知道有多久没听过对方直呼自己的名字,泰伦斯眨了眨眼。
洁西卡拿着小刀上前,手轻轻抚上泰伦斯的脸颊。
「洁西卡……」
听见自己的名字,洁西卡笑了,那笑容不同往常那样拘谨端庄,反而更接近他记忆中他爱的那个少女,光彩夺目的笑顏让他移不开视线。
「还有机会,我们逃吧!」
「逃?」洁西卡的微笑染上一层无奈,「能逃去哪?」
「逃去哪里都好,只要你和我是在一起的……」
「你知道我不行的,我早在和大王子殿下结婚前就拒绝过你。」
「我当然知道,」泰伦斯以开玩笑的口吻回道,「但总得试试,毕竟你要杀了我。」
「你如果跟艾娃逃了,就不会变成这样了。」
「艾娃想一起逃跑的对象恐怕不是我,就好像我想一起逃跑的对象也不是她。」
「但就算给艾娃机会,她也不会逃,更不会跟想要一起逃走的对象走。」洁西卡轻笑,「她现在应该忙着在城堡里找威廉在哪里吧。」
「对啊,毕竟她亲爱的丈夫已经被别的女人抓了,想必会死在这女人手上吧。」泰伦斯语气依旧轻松,彷彿不是在谈自己的生死问题。
「所以,我不能在这边继续跟你叙旧了。抱歉了,泰伦斯。」
话刚说完,洁西卡就拿着刀狠狠地戳进他身体。
「呜!」
血花四溅,他看着眼前的笑顏渐渐蒙上一股哀戚,他忍着痛开口了。
「不要哭。」
「我没哭。」洁西卡收起哀伤,语气转为冰冷,她别开视线,打算收回抚着对方脸蛋的手,却被阻止了。
「不要走!」这声大喊,让泰伦斯腹部的伤口流出的血更多了,他近似哀求的看着他曾经的恋人。
洁西卡僵了一下,原本准备移开的手停住了,她情不自禁的弯下头来,看着佔据了她最美好最无忧无虑时光的这个男人,眼泪最后还是落了下来。
「真……可恶啊……被绳子绑着不然就可以帮你擦泪了……」声音开始变得微弱的泰伦斯勉强勾起笑,泪水却也和洁西卡一样夺眶而出,溅湿了对方摸着他脸颊的手。
「……我是不会帮你松绑的。」洁西卡强忍情绪,逼迫自己的声音不要颤抖。
泰伦斯没有回话,只是微笑,接着扬起头来,亲吻了洁西卡。
洁西卡来不及躲开,对方的舌尖传过来的,除了温暖以外,还伴随着足以麻痺一切的苦涩。
是毒药。
泰伦斯一直在耐心的等待时机。
自从她嫁给了他大哥,他们就注定是敌人。
他一直很想杀死她,但也很想让她幸福的活下去。
最后他决定赌一把。
赌她会不会因为他们过去的感情而疏忽。
这场赌局,他永远不会是赢家,因为他註定死在她手上。然而对他来说可能是最幸福的结局。
无论杀不杀死她,都很好。
只要能在最后的时光看着最喜欢的人,幸福也许就能凝结在这一刻。
他淡淡一笑,吐了口血出来,嘴唇颤抖着似乎是想说些什么,但眼睛却抢先闭上,结束他过于年轻的生命。
洁西卡也呛了口血出来,但她也笑了,那笑里带着一丝无可奈何,却也像是被解开了枷锁般的轻盈,接着身体再也支撑不住,踉蹌地跌在泰伦斯身上。
「你这……」
从洁西卡嘴边滴出的鲜血,一滴一滴打在泰伦斯的脸颊上。
她用尽残存的力气,拥抱了泰伦斯,接着也闭上眼睛,让黑暗蚕食了她最后一丝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