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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手吧阿林 第45节

    总之到了最后,陈仰林除了收获到一些同情的目光之外,什么都没得到。
    梁叔叔很担心他的状态,还想给他找个心理医生帮助他,但陈仰林不肯接受。
    他们家实在是欠梁叔叔太多了,不止钱财,还有人情……
    陈仰林觉得自己一辈子应该都还不完了,于是他不想再向梁叔叔求助。
    等将一切都整理好后,他在家里浑浑噩噩了半月,总以为自己适应了没奶奶的生活,可每次看到奶奶那台饱经风霜的小推车,他还是会不自觉地流泪。
    之后,学校老师特地过来询问他要不要复学,他也拒绝了。
    上学的成本太大,而且此时的他无法静下心,现在的他只想着一件事——
    把欠梁叔叔的钱都还了。
    这甚至是支撑他活下去的信念了。
    这并不是一笔小钱,他无法一次性还清,思索许久,最后也只能从自己能着手的地方开始做起。
    之前他有几个初中同学毕业后就辍学了,就在不远处的一家美发沙龙里做学徒。陈仰林问了问,去里面工作是不需要学历的,只要有技术就行。当上理发师后,月薪还能有五六千。他便试着去面试了,老板看了他一眼就把他招了。
    周围的朋友都说他的皮囊给他加了很多分,陈仰林不以为意,工作了一段时间后,才知道他们是什么意思。
    即使他洗头的手法并不是顶尖的,可还是有很多顾客点名要他来洗头。
    他们洗头是算提成的,多洗,他就能多赚钱,于是他自然也乐意,仔仔细细地帮顾客洗头。但他不像其他人一样会聊天,大多时候,他都是沉默的,只有在询问水温的时候会主动开口。
    就这么工作了几天之后,陈仰林竟觉得工作对他来说是一件好事。
    机械忙碌的生活会让他忘记苦痛的事,每天他都是睡到中午上工,到店后就开始给人洗头,再被理发师催促着跑腿,下午休息的时候就和朋友打游戏……
    不知不觉间,一天就这么过去了,再之后,好几天就这么过去了。
    日复一日,像是机器人一样,不过看着卡里越来越多的积蓄,他的压力也在慢慢减轻。
    就这么规律又平淡地过了一段时间后,在他几乎已经忘记了他给赵冉写的那封信时,程筝出现了。
    程筝也是在前几日才听说陈仰林在街头的那家理发店工作的。
    陈仰林对她来说是很复杂的存在,她真的喜欢他,甚至到现在都是喜欢他的,可他就像撬不开的蚌,紧紧闭着,面对她时,也从不张开。就算她将他再怎么欺负他,将他骂得再难听,他对她也只是冷眼相看,并没有多余的表情,更不用说那些她期待渴望的情愫了。
    这让程筝很是挫败,所以她恼羞成怒,打算变本加厉地惩罚他。
    那天晚上她被陈仰林拒绝后,直接翘了晚自习回家去了,妈妈见她哭得眼睛红肿,着急问她是怎么回事。
    她和妈妈是无话不说的,于是便把事情发展经过和妈妈说了。
    她在妈妈面前痛斥那男生没眼光、冰块脸、不知珍惜她,说之后要让这个男生好看!
    她边哭边骂,好不可怜。
    妈妈哄着她,给她擦眼泪。
    到最后,她好不容易停住了哭声,在妈妈温暖的怀抱里缓了一会儿后,她听见妈妈的声音。
    赵冉问:“那男生叫什么名字?”
    似乎只是随口一问,程筝也随口说了出来,“陈仰林。”
    那瞬间,妈妈似乎愣住了,连抱着她的臂膀都有些僵硬,不过也只是一瞬,妈妈就继续问:“陈仰林?”
    程筝见母亲感兴趣,便多说了几句:“他很奇怪啊,一看家里条件就不好,但也不知道为什么能进我们学校。”
    “而且他不爱说话,性子闷闷的,不过他还挺乖的……不对,一点都不乖,是不识好歹!”
    妈妈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话,她的声音幽幽的,像在酝酿着什么,“你说,让他退学好吗?直接让他离开你的世界。”
    程筝一愣,其实她并不觉得需要做到这一步,而且,她对陈仰林还是怀着爱慕之情的,如果他退学了,她见不到他,应该也不会开心,可是妈妈却意外地坚定。
    程筝有些不明所以,最后被妈妈说服。
    她想,妈妈可能只是讨厌穷人而已吧。
    知道妈妈会处理好一切,她便在家里又休息了几天。
    最后一次在学校里见陈仰林,他对她依旧是那副淡漠的模样。
    她感到疑惑——他明明知道斗不过她,却为何坚决不肯向她服软?
    她气不过,于是又欺负了他一次。
    第二日再到学校时,陈仰林已经退学了。
    一直到高考结束,程筝都以为赵冉对陈仰林动手脚只是在替她出气而已。
    直到那天下午,她无意间翻到了信筒里的那封信。是一封手写信,似乎已经过了一段时间了,她好奇拆开,看到里面的内容后,她震惊到说不出话来。
    站在门口,她偷摸着将那封信藏到口袋里,回房间又重新看了一遍。她看清楚了每个字,却像是无法理解其中意思,反反复复读了好几遍,这才勉强接受。
    可接受之后,便是崩塌——
    她从没听过爸妈谈起妈妈的另外一个孩子,也不知无父无母的陈仰林竟是她同母异父的哥哥。
    她的第一反应是自己的妈妈有可能被陈仰林抢走,紧接着她又想起近两年爸爸在生意上似乎并不顺利,父母二人最近这段时间吵架的频率明显比之前高了,如果陈仰林突然出现,她们本就岌岌可危的这个家定会被他搅得一团糟……
    她并不打算告诉母亲这个消息,看清了他在信中的要求后,她打算自己解决这件事。
    于是在那天下午,她去银行取出了自己所有的私房钱,气势汹汹地奔去了陈仰林在的那个理发店。
    见到她时,陈仰林很震惊,知道只有她看到那封信后,他似乎松了口气。
    如今,程筝在面对他时,收敛起那副趾高气昂的模样,她甚至是恐惧的,担心陈仰林破坏了她的生活。
    她仰头看他,声音都在颤抖,“你到底想要什么?”
    陈仰林静静地看着她,似乎透过了她的脸看到了另外一个人,之后,他眼底掀起了波澜。
    他往她走进一步,眼神也锐利了一分,“你看了我的信,应该知道我想要什么。”
    “钱是不是,钱,我给你!”程筝低头从包里拿钱,足足一沓,是她攒了许久的零花钱。
    还没等她将钱给他,陈仰林否认:“你看不出来吗,我写这封信的目的。”
    “你不就是要钱吗?你奶奶不是车祸了吗?”
    提到奶奶,陈仰林的脸色一变,并不回答她的问题。
    他盯着程筝看,“我想要的是妈妈。”
    他突然笑了,神秘又阴狠的笑容,他重复道:“我也想要妈妈,妹妹。”
    他将妹妹这两个字说得温柔缱绻,程筝却被吓得瞪大了眼睛,她不断地往后退,大骂:“疯子!”
    “谁是你妹妹,你做梦,妈妈只能是我一个人的,你别再做梦了,你不配!”
    说完就像承受不住一样,她将手上的钱往他身上一扔,纸币瞬间散开,又被风吹得扬起,在狭窄的空间中飘扬。
    “钱给你,别再来纠缠我们家了,疯子!”说完这话,她就落荒而逃。
    她跑了很远才堪堪缓过神来,可即使她已经远离陈仰林了,她却依旧忘不了刚才陈仰林对她说的那些话和他那可怕的模样。
    妹妹……
    她死都不会是他的妹妹。
    之后,她本以为将这件事解决了,却还是被赵冉发现了。
    她问程筝这几日为什么情绪低落。
    看着眼前妈妈关心自己的模样,程筝终于撑不住,在妈妈面前嚎啕大哭,将一切都告诉赵冉之后,她抱着赵冉说她不要陈仰林做她哥哥,她不希望陈仰林破坏她们的家。
    赵冉也有些崩溃,她问了程筝几个问题。
    “他在信里是说要钱的事吗?”
    “他奶奶出车祸了?”
    “你把钱给他了吗?”
    程筝一五一十都答了,赵冉没再说什么,抱着她安慰:“你担心的那些事都不会发生的……我们一家三口会永远在一起,妈妈没想过……没想过要认他。那是很早之前的事了,妈妈现在有了你,不想再要任何人了。”
    程筝听到这样的保证,才觉得安心些,“我已经把钱给他了,我们不要再和他有任何瓜葛了。”
    赵冉点头。
    母女想要联手瞒过程建平,可过了没多久还是东窗事发。
    当时赵冉他们家突然发达之后,他们立刻搬了家,也不再和之前的朋友联系,以为这样就能将过去掩埋,可是纸包不住火。几乎同一时间,不知程建平是从哪里顺藤摸瓜,发现了赵冉瞒了他将近二十年的秘密。他当初和赵冉在一起,本就是看她长得漂亮,性子也乖顺,否则当时的赵家是怎么都入不了他的眼的。
    得知真相后,他自然愤怒,在家里大发雷霆,不顾程筝的劝阻,硬是要和赵冉离婚。
    任由着母女二人在他面前哭得梨花带雨,他都一点不心软。
    最后还是两家的长辈出面,夫妻二人才勉强下台来。
    不过程建平给出的要求是陈仰林之后绝对不能出现在他们眼前。
    赵冉含泪答应,说自己之前也从未想过联系他。
    “可他就是出现了!要是让其他人知道你有个孩子,我这脸应该放到哪里!”
    脸面重要到他可以毫不犹豫地抛弃陪伴了自己二十年的妻子。
    赵冉不敢再说话,程筝帮她说:“他绝对不会再出现了!”
    就这样,一家三口本已破碎的关系又被勉强修复过来。
    第二天,赵冉主动去找了陈仰林。
    又来到这条熟悉的狭窄巷子,她的心中却不含一点温情。
    她踩着高跟鞋,杀气腾腾,仿佛不是来见儿子的,见的是她的仇人,企图将她重新拉回这泥泞阴暗巷子的仇人。
    而陈仰林今天正好休息,于是将近二十年都没见过面的母子终于相见。
    陈家的房子依旧是那么大,和赵冉当年离开时没什么区别。
    她踏过那道角落长满苔藓的石头门槛,稳稳地站在坑坑洼洼的地面,看着眼前的少年。
    他应该是刚起不久,被理发师当做试验品染烫过的头发有些凌乱,穿着一件松松垮垮的背心和一条黑色短裤,踩着一双人字拖。
    无人管教、野蛮生长的模样。
    他在看到她时,彻彻底底愣住。偷偷看过无数次的母亲突然出现在他的眼前,自然是手足无措,他甚至怀疑这是个梦,不过,只一瞬,他就反应过来这不是梦。梦中的母亲才不会用这般冰冷的眼神看他,她嫌弃厌恶,像是在看什么粘在身上怎么都甩不掉的狗皮膏药。
    于是胸膛中如同滚入一丸薄荷,让他陡然犹坠冰窟,陡然清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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