抉择(景云兄!救我!)
秦蔚澜快步走在积雪的王府内。叩开李勉的屋门,将那份刚收到的快信递给他。李勉三两下读完了信,面上的表情比秦蔚澜好不到哪去。薄薄一张软纸,上面龙飞凤舞的几行字,让他们用玉玺换君霓。
“他倒是真敢做出这样的事情······”秦蔚澜气的发抖,声音是难遏的盛怒。
读完信的一瞬间,他怀疑过这会不会是李琪的诈术。君霓虽然硬功夫一般,但是应该不会笨到会被掳走。但信上另外还说,她的头上,有一块难以察觉的疤。便是这一点,才让他真的着急起来。
这疤是先前在旋叶教,被郭姣揍了留下的。整个长安城,除了秦蔚澜不会再有第二人知晓。
“莫要着急。”李勉安抚他:“信上说,便是明日之前送入宫中,还有些时间。我们再想想办法······”
他与她,是有些日子没有相见了。以这样的方式,得到关于她的消息,像是撕碎了他的魂。
终于还是将她拉进了这场硝烟之中。若是从未相遇,或许,她现在便不会遭受这些了······可哪里还有什么若是。
“王爷!王爷!不好了!”有个武宁军士跌跌撞撞跑来,都不曾敲门通报,着急的喊着:
“城西······城西的城门外,集结了孜国军队,正在准备攻城了!!!”
惊如雷震。李勉猛然从椅座上弹起,失声问出:“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这孜国军队,怎会就忽然集结到这原理前线的长安城外?并且,若是长途跋涉,直捣内陆中原,又怎可能毫无通报消息?
想到此处,答案便是在下一刻呼之欲出。这敌军,是对我方兵力安排部署,以及地貌地势熟知得很。定是我方,出了内奸。
秦蔚澜举着那封信,眼中的锐利,对上李琪的沉肃:“来得如此之巧,又是夺位,又是掳人。”
答案呼之欲出。是啊。这李琪,是真当要夺权了。若是他们不将玉玺拿去,便是要借孜国之手,除了他们。
李勉稳稳开口:“若是我未猜错,君霓现在应该是被扣押在天罗卫之中。长安方圆地界之内,只有那是我们势力之外。”
“蔚澜,你去将她救回来。”李勉道,一边把桌上的盒匣收进包袱中。
“哥·····阿兄······你是真的要将东西给他么!”秦蔚澜是不敢相信:“你知道这是意味着什么么?”
“你放心吧···你只需要将她救回来就好。其他的,无需在担心。”李勉安慰道。
转眼间,太阳便是要落山了。比寒风更凌冽的,是这两人隐约地,听到了很远的地方,杂乱凶狠的马蹄跺踏。
/
君霓咬着牙,紧紧抓着横梁,生怕是从这上面掉下去。却是到此时才发现,她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血痕累累。想来是刚才攀登时擦到了,或是这木樑勾起的小屑子扎伤。
这李琪似乎是在等着谁。终于,三人姗姗迟迟走进大殿之中。
走进来的第一个男人牛高马大,领间为了厚厚一圈布巾,眼尖的君霓打眼就发现此人突兀的深绿瞳孔,就知他不是中原人。
这第二人也是上了年纪,打扮倒是贵气不凡,面上是迫人的严肃;就是这第三人,让她差点失手跌落。
瘦了好些,且不再有先前初见时的潇洒模样。在阆城衙门里,站在秦蔚澜身边的那个玩世不恭的少爷儿郎,变成这么个喏喏不安的样子。
白景云······他怎么会出现在此处?他······他不是应该算是秦蔚澜李勉的朋友吗?
君霓的心如擂鼓般跳着,聪皎如她,大概是猜到了他们应该是在密谋什么,便是更目不转睛的盯着那三人看。
高个人一圈圈摘下面巾,同李琪胸有成竹的交换了眼神,朗声道:“城外的人都已经安排好了。再过两个时辰,日落之前,便是可以攻进来。”
“好,阿兹提。此计若是真的能成,我必定会兑现之前同你哥哥允诺的,划三座边关富饶城池,赠与你们孜国。”
君霓倒吸一口凉气。这大胡子绿瞳男人,估计就是孜国王亲信了!这李勉,做了盘算,要割让土地,以得外邦兵力支持,助他夺权。
白景云身边的那人则说:“此计的确奇险。希望太子殿下能够记住,这城外每一名‘孜国将士’都是我们白家之精锐弟子。”
“我们已经拿出了白家中最为宝贵之东西,便是希望一切都值得!”这人表情是笃定的严肃,眼神中是难以撼动的坚持。君霓明了,这人大概就是白家的庄主,白非池,也就是白景云的父亲。
李琪重重点头:“君臣一命!本王定不会负你们。”
听着这四人对话,君霓心越发沉得深,也将眼下局势拼出个大概:这李琪是邀联合孜国人和白家,让这些白家弟子假扮突袭攻城的孜国军队,打乱他们的阵脚;又将她绑来,真正要抽他们髓骨,坐稳江山之位。
她并不懂多少权势局谋,江湖的恩恩怨怨,有仇结怨,人死怨终。扯上邻友亲家,就是小人德行,她深深鄙夷。
他们这般暗斗,算计自己的亲兄弟,算计身边的每个人,每一件事,甚至为了成为人上之主,勾结外敌,以残害自己同族同国胞亲。
不齿!
心中这么想着,便是整个人都沸腾起来。愤恨之极,觉得这手上的伤都没这么疼了。
但意外的,不留神脚滑了一下。也是眨眼的功夫,幸亏手抓住了另一根横樑,才不至于掉下去。
不过也就是这意外,让身下大殿内的邪恶三人,发现了他们头顶的君霓。
“君······君霓!”白景云最先喊叫出来。他意外得不行,自从在贺城与她兵分两路之后,却没想到在这能遇上。
李琪恼怒得,狠狠瞪着头顶那个像猴子一样巴着的女孩。知道她刚才铁定是将他们三人的谈话都听了去,便是下了毒心,要治她于死地。
至少,不能再让她走出这天罗卫了!不能!
瞥到角落是有些弓箭,李琪快步拾起,丢给那孜国人,又丢给了白景云。
“她今日是必须死在这!绝不能让她活着回去给李勉报信!”
那白非池自然也是怒不可支。便是运了轻功,纵身飞越而上,轻功落到了横梁之上,打算活捉君霓。
她看了眼地下已经将弓拉满,正在瞄准的阿兹提,又看了看不远处正在缓缓向自己靠过来的白非池,正是在焦急的想着脱困之法,结果下意识的脱口而出,冲着底下的白景云喊出声:
“景云兄!救我!”
这刚一喊出口,心中又是懊悔。她在干什么啊······这白景云现在,已经是敌方人了啊,怎么会脑残到向他求救?
但是这句话,落在白景云耳朵里,如厚重的钟声,敲在他心上。他毫不犹豫的,拉满了弓,锋利的箭头瞄准君霓。
君霓······白景云看着满手鲜血的她,心中唤着她的名字。好像,她一直都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这才才分别几月,他已经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了。
电光火石间,白景云眼中闪过清明的狠意,猛地转了弓向,瞄准了阿兹提的额心,一箭射穿。
嗖。
李琪都还未反应过来,阿兹提已经在他身边倒下。不过在他倒下之前,他手中的箭也还是射了出去,只不过瞄不准君霓的要害之处了,她运功一个跟斗躲开,落在另一根樑上。手刚抓稳,便是胸腔涌起腥气,吐了一大口血。
“云儿!!!!!”白非池咆哮出声。这白景云更是快,又从箭筒中抽出一支箭,瞄准了李琪。
“哼······白景云,你可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李琪冷哼。
白景云不答,自然是也不敢看他爹。阿兹提一死,原先一直困扰着他的东西,才真的想清楚想明白了。这样浓重的反抗之意,箭指李琪,就是他的选择。
杀了阿兹提,是让李琪意外的。不过现在,他看到白景云拉着弓弦的手微微颤抖,便是知道了,他始终还是不敢射出这第二箭。他原本以为,这白景云不过是个没吃过苦,害怕老爹的软茄子。
没想到,倒也还是有些胆。
李琪摸准了白景云的犹豫,一步步地往后退着,渐渐要退到大殿门口的地方。他高呼一声,这大殿外便是响起如洪脚步声,连同着先前那些在阁内此处巡视的弟子纷纷涌出,瞬间将白景云围了起来。
他抹唇讥笑,最后望了一眼横樑之上的白非池,缓缓开口道:“你自己教出来的好儿子,你还是自己训罢。”话音落,又看一眼君霓,在天罗弟子的掩护之下离开了。
这个局面,自然也是超出了君霓的预料之外。尤其是这刚才为了躲箭,还是用了轻功,是挫伤了丹田,短时间内,绝对是不能再动气了。
白非池的愤怒,转化成了失望,痛切至深的失望。他下了决定,不再看君霓,也不再看自己的儿子,纵身腾越,飞身到大殿之外,冷声对着那些天罗卫弟子道:
“这大殿中,已经不再有我叶家人了。要杀要剐,随你们天罗卫的便。”这句留下,毫无再无亲情之意,也是离开。
君霓见这个样子,便是开口大嚷:“景云兄!告诉秦蔚澜去!他现在最需要你!”同时又是抬腿,给了身边那看着像是支撑的木梁重重一踢。
轰隆。整个天罗卫剧烈摆晃起来。
白景云深深看她一眼,知道了她的计划,咬咬牙,便是不在犹豫。趁着这些包围的天罗弟子还没站稳,便是运功,突飞出去。
这场景,或许又是有些似曾相识。曾经的贺城上,遭遇徐氏兄弟等人夜袭,他就是这么救她与困斗之中,而现在,轮到她替着他去争取时间。刚才那声下意识的呼救,可能是因为下意识的还是相信他吧。
唐君霓······你虽是女子,但是,却好像比我,更有这么几分骨气。
白景云心中深深撼动,没飞多远,听到地动山摇的声音,似坚厦倾倒一般,呼啸而来。他不敢再回头看,飞速直奔王爷府而去。
/
这长安城内早就乱做一团,都是大包小包等着逃难的居民们,估计是听到消息了,便是由余下的武宁军作为安排,领着百姓分散到附近的村镇中避难。秦蔚澜被裹狭在慌乱的人流之中,心中焦急得很。
他在城中找了匹快马,逆行于人群直奔城外而去。一路驾马飞驰,只是希望能够再快些,极其意外,迎面而来的,碰到了之前一直苦苦寻找白景云。
秦蔚澜吁住马儿,居高临下瞧着面前晃晃乱乱的白景云,他浑身泞泥,脸被风冻得煞红,早就没了昔日矜贵的样子。
“你要责问我是个叛徒,那便也晚些时候再说吧······”
白景云看着他,眼神中是有悔恨的:“我长话短说,那城外的孜国军队,并非孜国人!是我白家弟子乔装而成!听从我爹的命令,制造攻城之假象!”
“那孜国人为何能将我们的兵布了解得如此透彻,全是因为太子一直在同孜国人狼狈为奸。”
怪不得!秦蔚澜心中喊呼。便是再怎么算,他们都不应该这么快打到长安才是。
“我知道了。”秦蔚澜点头回答道:“你将此消息,报告王爷。”说罢,又是迫不及待的要策马继续赶路。
“你······你是要去找君霓吗?”白景云再拦住他,面上露出悲伤。”她为了救我,牺牲自己将其余天罗弟子围困其中······想必已经······”
秦蔚澜不愿意再听他继续说下去,头也不回的继续驭马前行。
不愿意,也不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