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硬币

    江南没有秋天，盛夏就像一场梦，醒来即是寒风刺骨的冬。
    初三上学期过得很快，易淼淼也逐渐适应了以学习为中心的快节奏生活，偶尔会跟陆海洲闹闹别扭但是大多数时间两个人都会为了附中努力奋斗着。这学期在陆海洲的“关照”下，易淼淼学习成绩大幅提升，已经可以稳定在年级前五十了。
    其实易淼淼没敢跟陆海洲说，沉玫在学校也总当自己的小老师。
    毕竟易淼淼总是要照顾一下小男生的自尊心的。
    说起沉玫，刚转来就已经杀到年级前五，各科老师都把她当例子讲，告诫这群大城市的孩子们要戒骄戒躁，学习沉玫沉稳努力的学习态度。自从陆海洲知道沉玫是女生之后也就没太在意过这号人，只知道易淼淼跟人家相处的很好，中午去食堂也总是看她带着沉玫和伍钰一起吃饭。
    伍钰很喜欢沉玫，总拉着沉玫当她的速写模特，沉玫一边写题一边保持着伍钰要求的僵硬的姿势，不苟言笑。
    “玫玫，你要是不讲话别人真的会以为你是个小帅哥。”易淼淼总这样跟她开玩笑，沉玫有些脸红地问她：“真的会这样吗？”
    “当然啦，我一开始真以为你是小帅哥来着。”伍钰抱着画板附和着。
    后来放学就变成三个小姑娘在前面走，俩个高高大大的少年在她们不远处说说笑笑。
    其间，伍钊有问过陆海洲到底是怎么想的，“你跟易淼淼说了吗？”
    “说什么？”陆海洲摸了摸眉梢。
    “你喜欢她那事儿啊。”伍憋着好些天没问，实在是好奇。
    “再说吧，考上附中再说。易淼淼柔顺飘逸的长发，还有她窈窕的背影就在眼前，少年眼眸深处尽是贪恋。
    除夕夜，易淼淼被苏茜打扮得喜庆极了，红彤彤的一身，也是为了今年的中考讨个好意头。陆海洲被苏茜强哄着穿了一双红袜子，易淼淼看他那一脸勉强的样子，在一旁偷偷笑他，却被狠狠瞪了一眼。
    陆海洲等苏茜走了掐着易淼淼肉乎乎的小脸蛋，凶神恶煞的威胁道：“晚上放炮仗的时候把你扔到炮仗堆里去。”
    易淼淼掰开他的手仓皇逃窜，暗自劝谏自己新的一年可别再招惹这活祖宗。
    包饺子的时候陆海洲破天荒的过来凑热闹，说是要帮易伦和陆文擀面皮，结果擀破了好几个面芥子，然后就被陈子青撵去买饮料和酒了。走之前还不忘把手上的面粉抹在易淼淼脸上，易淼淼气鼓鼓的样子可爱极了，陆海洲哼着不成调的歌就往楼下跑。
    回来后，陆海洲在沙发上陪着易伦和陆文打牌，易淼淼帮妈妈们做年夜饭，热腾腾的饺子捞出来沥干汤水盛到盘子里，年夜饭的最后一道菜就完成了。
    “吃饭啦！”是勤劳女人在呼唤。
    “这怎么还有我擀的饺子皮？”陆海洲把酒水打开，给易伦和陆文倒酒，一抬眼就看见自己擀破的饺子皮已经成面片安静的躺在那盘饺子的最上面。
    “这不是叫你有点过年的参与感吗？”陆文哈哈一笑。
    “来来来，快开始吃吧，看谁能吃到淼淼放的硬币。”陈子青招呼两家人动筷。
    餐桌上陆文和易伦一盏接一盏，白酒瓶已经见底儿。陈子青同苏茜聊家常，说起两个人年轻时的回忆，易淼淼笑着看旁边闷头吃饭的陆海洲，问他后两天去哪儿玩，
    “什么东西？”陆海洲吐出嘴里的硬物。
    “是我放的幸运硬币呀，陆海洲，祝你新的一年顺顺利利，万事胜意。”易淼淼笑得明媚，扑闪的眼眸熠熠，“附赠一个新年愿望。”
    “好。”陆海洲定定望着她的眼眸。
    “妈妈，我俩下楼啦！”易淼淼带好小帽子，跟着陆海洲往楼下去放烟花。
    易淼淼不敢玩那些带声响的，只是拿着仙女棒在哪胡乱挥舞着，燃玩一根接着找陆海洲借打火机。
    易淼淼的手被冻得通红，陆海洲放下打火机和仙女棒，搓热自己的手，抓过易淼淼的小手捂在自己宽大的手掌之中。
    她一直知道陆海洲对自己无言的照顾，他从来不在言语上给过自己什么安慰或是帮助，但是她每次还没表达出自己的情绪都能接收到男孩行动上的体贴。
    他越来越高大的身躯让她变得更有安全感，棱角日渐分明的俊朗面庞更是会心跳加速。
    她也明白这应该就是伍钰口中的“喜欢”吧。
    他握着自己的手，是熟悉又陌生的感觉，自从有了性别意识之后，两个人很久都没有拉过手了，也不曾感受过对方的温度。易淼淼只觉得自己的身体已经开始变得不自然，心砰砰直跳。
    “淼淼，你答应我的新年愿望可别忘了。”陆海洲盯着女孩白里通红的脸蛋，娇娇软软的模样叫他心痒。
    “你要许什么呀？”易淼淼小声问他。
    “夏天再告诉你。”陆海洲一把将她拉到自己胸前，贴着她耳侧回答道。
    烟火接连升空，在黑夜里绽放出一朵又一朵绚烂的花朵，少男少女各怀心事，却又依偎在一起，漫天烟火都在为这场心动盛宴掩护着。
    易淼淼被突然的响声吓到陆海洲怀里，陆海洲捂住易淼淼的耳朵，趁着乱响低声说：
    “淼淼，我喜欢你。”
    所以，当夏天再次来临时，少年的新年愿望将会被独属于他的神明少女兑现。
    “醒了？”陆海洲晨跑回来，看见已经起床正在洗漱的易淼淼。
    “嗯。”易淼淼看着他满头大汗，知道他要冲澡，马上走开了。
    陆海洲最喜欢易淼淼做的煎鸡蛋，她知道自己最爱吃几分熟，也知道自己喜欢有点焦有点脆的口感。
    易淼淼做这些也就是尽到她作为陆海洲“妻子”的本分罢了，她从来不是想陆海洲喜欢什么，而是习惯使然。
    现在离两个人上班的时间都还早，易淼淼吃完葱油拌面就把碗筷撂下准备去洗碗，“你放下吧，我来。”陆海洲牵住她的衣袖，把碗筷放回桌子上。
    “哦，好，那我先走了。”易淼淼还没有探索到怎么跟这个男人相处，她也一直期盼着他能给过去的事情一个合理的解释，可是一直都没有。
    “淼淼，晚上我不用值班，今天你下班的时候我去接你。”
    “嗯，好，再见。”易淼淼关好门，她突然真的很想冲回去揪住他的领子问他为什么还要回来折磨自己，可是她真的做不到。
    自从那天早晨不愉快的性事中断之后，他虽然真的一直跟自己保持适当的距离，但是她能明显感受到他的一些欲言又止，她也总能和他看向自己的目光对视。有的时候甚至叫她误会，好像是曾经那个向自己诉说着热烈爱意的少年又重新回到眼前。她现在是真的不能领会他对自己究竟是怎样的感情，更不能明白自己现在究竟有多恨他，有多爱他......
    她好恨自己的软弱......
    “淼淼老师今天怎么又发呆呀！”朵朵拉着果果一起笑着问易淼淼。
    “啊......淼淼老师刚刚在想事情。”易淼淼强笑着跟像个小朋友解释着。
    “淼淼老师手上那个亮晶晶的东西好好看呀。”果果指着易淼淼无名指上的钻戒说道。
    “因为你们淼淼老师结婚了呀。”齐子成走过来，搬过凳子来坐。
    “啊？淼淼老师是跟齐老师结婚了嘛？”小果果露出她那两颗小兔牙，可爱极了。
    “不是不是，淼淼老师是跟别的大哥哥结婚了。”齐子成看易淼淼情绪不高，给两个不懂事的小孩子解释着。
    朵朵和果果一副失望的样子拉着手走了，看见其他小朋友在那边向他们招手，风一般的冲过去。
    “童颜无忌啊易老师，你别介意。”齐子成看着远处玩得开心的孩子们，会心一笑。
    “没事的，我本来也没有介意。”易淼淼自从结婚以来，幼儿园跟她相熟的老师们都劝她休婚假，但是她坚持来上班，一直口称舍不得孩子们，其实她就是不想在家里跟那个人待在一起。
    “怎么了？其实，我感觉你这段时间不是很开心，心事重重的。”齐子成终于问出了这些天一直想问的。
    “没什么......”易淼淼也不知道这种事情该跟谁说，但是她知道跟身边这个曾经对她表达过好感的异性倾诉明显是一个有违道德伦理的行为。
    “淼......易淼淼......我想说如果他不能让你开心的话，你不要勉强自己。”齐子成知道自己肯定是多嘴了，但是他不忍看着自己心爱的女孩为别的男人伤神。他那天都看见了，易淼淼其实是很不情愿的跟那个男人走的，那个男人应该也就是她的结婚对象吧。
    他其实知道一些她过去的事情，但是他一直也没听当事人提起过，所以他对易淼淼的这些，都是他根据自己寻到的蛛丝马迹的推断。
    “谢谢，不过你不要再跟我说这些了，齐子成，我希望你能找到一个比我更好更优秀的女孩子。”她总是这样，用最温柔的语气说最强硬的话语。齐子成得知自己喜欢三年的女孩突然结婚，他实在是没办法接受这个事实，但是已成定局的事情他也没有办法改变，况且易淼淼从来都没有答应他的追求，甚至没有一个回应的举动。
    “好，确实是我多言了。但是，我还是衷心的希望你能够得到幸福。”齐子成一直以来也都很体贴很绅士，他明白自己也应该适可而止。
    “嗯。”易淼淼看了看表，孩子们要准备放学了。
    “淼淼老师明天可要开开心心的哟，不要再发呆啦！”果果用她肉乎乎的小手摸了摸易淼淼的脸。
    “淼淼老师再见！”说着，亲了一口易淼淼的面颊，害羞的跑走。
    易淼淼一直觉得跟小孩子在一起是最治愈的，因为他们的喜怒哀乐都很具体很简单，笑和哭都挂在脸上，他们喜欢你也会跟你表达的很热烈，看着他们开心，你也不会很难过。
    陆海洲的车就停在道边，易淼淼拿了东西就匆匆赶出来上车。
    “今天上班累么？”易淼淼刚上车就听见陆海洲问自己。
    “还好。”易淼淼正要扎安全带，就看见车窗外朝这边跑来的齐子成。
    “易老师！你的手机！”齐子成没换工作服就跑来了。
    易淼淼下车快步迎上去，连忙接过：“谢谢齐老师，真不好意思还麻烦你追过来。”
    “不麻烦的，下次别忘了！”齐子成笑着把手机递给她，两只手在接触的瞬间没有火花，但是齐子成有些贪恋的轻微触碰了一下，就那么一下，被坐在驾驶位上的陆海洲看得一清二楚。
    同为男人，他怎么可能察觉不到。他不知道易淼淼是怎样的想法，但是他知道易淼淼面前的那个男人一定是对易淼淼有好感。
    易淼淼近来对自己的态度一日复一日的冷淡，他实在是找不到任何突破口。易淼淼好像不爱自己了，他总安慰自己应该不是，找着一些细枝末节的具象，哄骗着自己那想要发泄的灵魂。
    “他是谁？”易淼淼回到副驾驶，陆海洲看着那个男人远去的背影，神情有些不对劲。
    “我同事，齐子成。”易淼淼转头去系安全带。
    “追过你？”陆海洲直截了当的问。
    “是。”易淼淼回答他。
    “没在一起？”陆海洲又问。
    易淼淼没回答他，“晚上我要去趟沉玫家，可能会晚点回。”
    “好。”陆海洲开车直奔沉玫住的小区，没再说话。
    “淼淼！”伍钰比易淼淼早到，给她开门。
    “生日快乐，伍钰。”易淼淼把准备好的礼物送给伍钰，是她最喜欢的一家小众轻奢品牌的项链。
    “我也有礼物带给你，小新娘。”伍钰没有赶上他们的婚礼，她前些天因为大秀时间推迟耽误了原本的回国计划，沉玫和易淼淼说好要给她补过生日。
    陆海洲没有送易淼淼上楼，打电话跟小刘说让他帮自己报备一下晚上要喝酒，然后下一个电话就打到伍钊那里。
    “出来喝点。”
    “去哪？”
    “老地方。”陆海洲把电话挂断，捏了捏自己紧皱的眉头，启动引擎。
    “淼淼，我在微信里一直没敢问你。”伍钰夹了一筷子肉给易淼淼，看着她情绪低落的样子，“陆海洲为什么又回来找你，而且你俩为什么结婚结的这么突然？”
    “我......我其实也不知道为什么。”易淼淼拿着公筷把三文鱼沙拉拌开，放到沉玫跟前。
    “那你怎么就答应他了？”伍钰想不明白，三年前两个人突然分手，易淼淼看起来就像完全放下了一样，她问伍钊两个人到底怎么回事，伍钊也不知情，因为他也不知道陆海洲为什么非要调走，为什么突然就跟易淼淼分手。伍钊跟伍钰说：“陆海洲说他不喜欢易淼淼了，你信吗？”伍钰没说话，“反正我是不信。”
    “可能我还是想问一个答案吧......”易淼淼尝了一口自己做的毛血旺，辣的呛出眼泪。
    “淼淼，那他对你还好吗？”沉玫帮易淼淼倒了杯水来。
    “他对我还是那样，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可是我做不到啊......”说着易淼淼泪水不自觉流下，沉玫和伍钰都愣住了。
    “没事，我会调整好自己的，你们不要担心我。”易淼淼用力扯出一抹笑，叫两人快吃菜。
    “你能不能别一直喝了？”伍钊看着眼前这个一直喝闷酒的男人，确实，三年没见，变了不少。空了半箱啤酒，绿色的啤酒瓶整齐的码在陆海洲脚边。
    “你是不是也觉得我特别混蛋？”陆海洲放下酒瓶，剥了两颗花生放在嘴里。
    伍钊满眼疑惑地看着他，又受什么刺激了？
    “你跟她怎么了？”不是刚结婚吗？那天喝酒的时候看陆海洲情绪还不错，怎么就过了一周两个人感情就出问题了？
    “她好像，一点儿也不爱我了。”陆海洲说着眼眶有些红，他想起那个他一回家就亲亲他脸颊的小姑娘，他想起那个跟他欢爱动情时娇软的小姑娘，可是现在那个小姑娘看他的眼神里充满了审视与冷漠。
    “我说你当年为什么要跟人家分手啊？”伍钊问陆海洲。
    “工作。”伍钊听他这么说，他也不想继续问了，陆海洲一向是这样，有什么事他不想说，你别想从他嘴里挖出一点儿东西。
    “我要是易淼淼我也不给你好脸色，你突然找人家结婚也不跟人家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人家估计还停留在三年前呢。”伍钊夹肉放到铜锅里。
    “我不能说。”陆海洲狠狠灌了一口，一滴也不剩。
    “算了，跟你说这些都白说。”伍钊叫夹了最后一块小酥肉，又叫了一盘。
    “伍钊，你知道吗？我今天突然有点后悔。”陆海洲神色带着一些忧愁，这是伍钊从未见过的陆海洲。陆海洲一向都是行事果断，不羁却又带着沉稳，从来没有事情能困扰他。
    “后悔什么？”伍钊决定做一个合格的倾听者，反正自己也问不出来什么。
    “如果她跟别的珍惜她的人在一起，是不是会比现在开心？”陆海洲神色不明，转身又叫了一箱酒。易淼淼是不是也喜欢过那个齐子成？她是不是真的还想着那个男人？他统统不知道。他只知道他怒火中烧，醋意翻涌。
    “陆海洲，你能不能正常点。”伍钊懒得骂他，吃着自己的涮羊肉。伍钊突然觉得之前陆海洲跟易淼淼吵架闹别扭的时候的样子正常多了。陆海洲现在身上的怨气都快要溢出来了。
    “淼淼......别不理我。”陆海洲看着像是醉了，但是伍钊知道，这点儿程度还还不到陆海洲的一半的量。
    两个人喝完，伍钊帮陆海洲交了个代驾，扶着陆海洲出门把他送上车后座，自己坐到副驾驶给代驾指路。
    “装得像点，兄弟我只能帮你到这儿了。”伍钊扶着陆海洲上楼，谁知道陆海洲还真靠的那么死，一半重量压在伍钊身上，多亏伍钊身形同陆海洲相仿，也当过兵，要不然换个正常人早就扛不住了。
    “淼淼，陆海洲喝了不少，你好好照顾他，我先走了。”伍钊撂下陆海洲的胳膊，跟易淼淼打个招呼就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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