搭讪

    夜色越来越深，车外的温度开始加速下降。烟灭了，除了指尖残存了点余温，凉意逐渐覆盖了叶旭明的整张脸，还有那搭在车窗边的手臂。
    叶旭明却一点没有要走的意思，迎着凉风，抬头朝那依旧亮着光的窗户望去。周围的窗户陆续都熄了灯，反而把冉曦房里的暗灯衬托了出来。
    他观察了一圈，没有发现可疑车辆，也没有见到连洺出现，这让他很满意。线条分明的俊脸终于露出一丝笑意，在这寒冷深夜里产生些许暖意。
    回到江城两年，没日没夜工作，叶旭明几乎快忘了生活的意义，更别提什么乐趣。偶尔空下来，想起那张让他一见钟情的脸，心里才会泛起波澜。
    没想到竟然会在江城重新遇见，叶旭明不愿再错过。多番打听，确定了冉曦的真实身份，顺带着也知道了连洺的新身份。
    这让他又喜又怒，在国外的时候就因为冉曦身边总有连洺，他才迟迟没行动。而且那时候他的身份，他的处境，也让他没有主动的勇气。
    没想到峰回路转，连洺竟然要当冉曦的姐夫了。
    管他和谁结婚，只要不是和冉曦就好。叶旭明再三确定这个消息是真的以后情不自禁笑出声，把正在开会讨论项目的下属们吓了一跳。
    之后只要一空下来，他的嘴角就会露出一个若有似无的弧度。但别人问他，他却只是抿唇不语。冉曦这个名字，从没有真正从他嘴里提过，但已经在他心里有了位置。
    可他没有贸然去找冉曦，处境比起两年前有所好转，但身份依旧尴尬。更关键的是他发现回国之后的冉曦总是闷闷不乐眉头紧锁，满腹心事却隐忍不言，像是在忍耐什么，又像在希冀什么。
    即使不算正式认识，他还是忍不住想要多打听一些她的消息，哪怕只能远远看着她。
    随着冉晴和连洺的婚礼临近，冉曦的精神状态更差了。叶旭明不知道冉家其他人是否发现了其中蹊跷，可是并没有听说任何有关婚礼变化的消息。他也因为生意关系，收到了一张冉氏发来的喜帖。
    看样子冉曦和连洺应该是闹翻了，但对比两个人最近的状态，很明显受伤的那个人是冉曦。这让叶旭明颇感意外，毕竟冉曦是那样张扬肆意，热辣惹眼，又怎么会轻易为别人伤心？
    但连洺那意气风发等着当冉家姑爷的样子，叶旭明同样是亲眼所见。这让他很愤怒：替冉曦不值，也为自己不甘。
    这样的男人，凭什么能得到冉曦的真心？
    他不配！
    叶旭明狠狠掐断手里把玩着的香烟，随手丢进干净的烟灰缸里。
    他的烟瘾并不大，只在极度疲倦或是烦闷的情况下才会抽上几支。
    能够搅乱他心神的事，现在只有两件：公司的生意；冉曦。
    连洺没有回复过冉曦的电话，也没有私下去公寓找她。他们依然会见面，但只在冉家别墅或是婚礼彩排现场。
    他们默契地表现出只是姐夫和小姨子的关系，也默契地不提过去。就好像那段在国外的日子，是凭空想象出来的。
    婚礼当天，所有人都喜气洋洋。尤其是新娘子冉晴，更是一改往日的优雅内敛，待嫁的娇羞跟喜悦之情显露无疑。
    冉曦冷眼旁观，暗自庆幸自己没有松口当伴娘，不然此刻站在姐姐身边，该是怎样明显的对比？
    她可不想伤心之余还要被人围观，之后再成为私下议论猜测的焦点。
    台上的新人热情拥抱，甚至连续亲吻，透过话筒，把对彼此的山盟海誓和深重爱意发散到宴会大厅的每一个角落。掌声和祝福此起彼伏，冉晴和连洺在大家眼中，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冉曦瞥了眼台上还相互搂着的新人，一口气把酒喝光，无声冷笑。身边有人察觉她的异常，因为是世交熟人，只劝她少喝点但没多问其他细节，大抵猜到她是因为嫉妒冉晴。
    这在豪门姐妹之间，其实很常见。
    婚礼高潮环节结束，会场气氛却越来越热烈，冉曦不记得自己具体喝了多少杯，只想快点从这里离开。
    她再也无法忍受这种虚伪又让人伤神的热闹了。今晚她看过连洺几次，带着种种复杂情绪，但是连洺一次也没有看过她。
    冉曦勾了勾唇，冷笑着摇摇头，拿起椅背上的外套提前退场。
    斜对角处那道视线一直追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宴会厅门后，但冉曦一无所觉。
    叶旭明和身边同来的人交代了几句后，也走了。
    冉曦今晚穿的礼服虽不及新娘抢眼，可她人比花娇，身材又火辣，穿什么都吸引人，哪怕此时已经把皮草大衣裹着，也遮挡不了这份耀眼。
    吹着风，鼻尖有点微酸，思绪却开始慢慢恢复清醒。冉曦尽量不去想今晚的细节，也不想再去记起连洺双手捧着冉晴深吻的画面。
    身边突然停下一辆车，并不急促的刹车声让她有些意外，看来开车的人是有心把车轻轻滑停的。
    冉曦回头的时候才发现自己有点醉了，不仅人晃，就连车窗后的人脸，她都看不太清。至少第一时间，没认出是谁。
    顿了一会儿，对方没把车开走，也不说话，就这样隔着玻璃和她对视。
    冉曦勾唇，了然地笑了笑：看来是冲着她来的。
    叶旭明被冉曦那浅淡得稍纵即逝的笑触动，垂了垂眼，主动把车窗降了下来。
    冉曦这时才看清，原来是个挺帅的男人。
    确切说，是很帅的男人，而且恰好长得十分合她心意。
    可她却没说话，只是稍稍偏了偏头，带着醉意看他。
    叶旭明转头，声音出奇的平静。开口的第一句，就发出了邀约：“上车吗？”
    冉曦在国外时经常遭遇这样的搭讪，她倒是很镇定。
    “我好像不认识你。”
    “现在可以认识一下。”
    冉曦笑出声，大概因为喝了酒，加上今晚情绪波动太大，伤感占据主导，她的倔强疏离中有明显的柔弱。
    “再给我一个更充分的理由，我就上车。”
    叶旭明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看着冉曦的眼，语气却变得漫不经心起来：“今晚不想让自己也开心一点吗？”
    冉曦怔忪，不知道他是怎么知道自己今晚心情的。
    可又偏偏歪打正着触动了她心弦。
    一句看似无意的撩拨，却掀起她心里的惊涛骇浪。
    今晚是连洺的洞房花烛夜，她凭什么要落单难过？这世界上的男人又不止连洺一个，她何必卑微到这地步？
    冉曦懒得去分辨此时心里究竟为了宣泄恨还是为了寻找安慰，竟主动拉开了车门，上了叶旭明的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