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随着时间的流逝，会带来新的邂逅造就新的习惯。
    终有一天，会覆盖旧的习惯。
    八点三十分。
    裴昊呈紧张地在办公室里来回踱步，分针每向前走一格，他的脚步就变得更急躁了一些。
    这阵子裴昊呈总是通宵加班，范紫曦体谅他的辛苦，于是，自告奋勇帮他买饭，久而久之，养成了习惯。
    现在他没看到她，就很慌张。
    范紫曦向来准时，八点三十分就会拿着早餐走进办公室，可是，她今天迟到了。
    八点三十三分。
    裴昊呈踱步的地方从办公室换成了电梯前面，他发给范紫曦的讯息全都石沉大海，打电话也没人接，他努力说服自己，她也许是在赶路，没时间看手机，却依然无法保持镇定，脚下的步伐也越来越快了。
    八点三十五分。
    裴昊呈不想等了，他决定直接到公司门口看看，毕竟，原地踏步无法解决任何事情。
    他迅速地按了下楼的电梯键，眼睛几乎黏在了楼层的显示板上，巴不得电梯一秒抵达自己所在的楼层。
    几秒后，电梯门开了，范紫曦就站在里面，她流了很多汗，鬓发都黏在了脸颊上，看着有些狼狈。
    「组长，你要出去吗？」范紫曦愣了愣，问道。
    看见范紫曦平安无事，裴昊呈提到嗓子眼的五脏六腑，通通归了位，他摇了摇头，说道：「我想说你怎么还没来，本来打算要下去看看的。」
    「抱歉、抱歉，今天的早餐比较特别，所以找了比较久一点。」范紫曦晃了晃手里的袋子，问道：「现在几点了？」她顾着赶路，根本没注意时间。
    「快四十分了。」裴昊呈很好奇早餐的内容，「今天的早餐是什么？」
    「待会你就知道了。」范紫曦眨了眨眼，故作神秘道。
    几分鐘后，裴昊呈看着桌上还冒着热气的包子跟粽子，疑惑地问道：「……你认真的？」
    每一个经歷过高中三年级的人，都知道包子跟粽子有着什么样的寓意。
    「今天不是要去『baking』二次商谈的日子吗？」范紫曦斗志昂扬地说道：「『包粽』、『包中』，不觉得很吉利吗？……还是，组长你不吃粽子？」
    裴昊呈迅速摇了摇头，澄清道：「没有，我很爱吃粽子的！」话音刚落，就像是为了证明自己说得话，他拿起粽子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
    「那就好。」范紫曦松了口气，跑了好几家店才买到的早餐，总算没有白费。
    她坐了下来，准备开始享用早餐，可是，当她把汉堡从纸盒拿出来之后，一张脸迅速皱成了酸梅模样。
    「怎么了？」裴昊呈问道。
    范紫曦很少做出五官幅度变化那么大的表情，所以，裴昊呈很好奇发生了什么事情。
    「我明明就跟老闆说过不要小黄瓜了。」范紫曦一边说，一边满脸嫌弃地把小黄瓜从汉堡里面挑掉，「这家老闆是不是特别喜欢小黄瓜啊？我每次都跟他说不要放，他每次都放进去。是怕小黄瓜滞销吗？」
    「可能是想治好你挑食的毛病吧。」裴昊呈打趣道。
    「那他老人家还真是用心良苦啊。」范紫曦撇了撇嘴，说道：「真可惜，我不会屈服的，该挑掉还是会挑掉。」
    裴昊呈没再说话，只是一边笑着一边看着范紫曦。
    范紫曦被他看得很不自在，问道：「干嘛一直看我啊？」
    「没什么，就是觉得，」裴昊呈单手托腮，说道：「你很可爱。」
    扑通！扑通！扑通！
    不知道是谁的心跳声，很大声呢。
    ＊＊＊
    在接到元季朗的晚餐邀约的时候，姚媗禾是很开心的，开心到连被李魔头骂了都不觉得委屈，她整个下午都在期待下班时间可以快点来临。
    可是，当她在餐厅看见范紫曦跟裴昊呈的瞬间，就一点都开心不起来了，她意识到，自己的存在不过就是一个好用的工具。
    一个元季朗拿来刺激范紫曦的工具。
    「好巧啊。你们也来吃饭吗？」元季朗牵着姚媗禾的手，走上前说道：「难得来同一间餐厅，乾脆大家一起吃吧！」语毕，也不管两人是否答应，直接拉着姚媗禾坐到了对面的位置。
    范紫曦本来想直接起身走人，但是，考虑到这顿饭是裴昊呈为了感谢她这阵子的帮忙，顺便庆祝他的设计终于被「baking」採用，她就怎么无法做出让裴昊呈不好做人的行为。
    「媗禾，你嘴角旁边沾到酱汁了。」元季朗拿着卫生纸替姚媗禾擦拭，动作轻柔地向是在对待世界上最珍贵的宝物。
    「谢谢。」姚媗禾眼神有些闪躲，儘管元季朗那么温柔，她却一点都没有被宠爱的感觉，因为她很清楚，这些行为都是做给范紫曦看的。
    这些柔情蜜意，都是演出来的。
    「媗禾，这碗汤我已经吹凉了，给你喝吧。」为了避免姚媗禾烫到，元季朗还亲自对换了两人的汤碗。
    「谢谢。」姚媗禾低着头，她不想让范紫曦看见自己眼眶旁边的泪花。
    没有女人想在情敌面前示弱。
    「媗禾，这一份我切好了，跟你换吧。」元季朗跟姚媗禾点了同样的主餐，殷勤倍至地帮她将牛排切成方便入口的小块状。
    「不用了……」姚媗禾想要拒绝，可是，元季朗却强硬地交换了两人的餐盘。
    席间的气氛很压抑。
    元季朗不断地献殷勤，姚媗禾表现得忐忑不安，裴昊呈的眉头从后半段开始就没松开过，至于范紫曦，她快吐了，被噁心到想吐了。
    元季朗以前也做过这种事情，藉由善待某个女生，去刺激其他女生，不过，他通常不会做得太明显，起码，以前被他利用的女生，都是一副很享受的样子，然而，姚媗禾现在的脸色非常糟糕。
    就是为了演这齣戏码，才会厚脸皮地坐到他们对面吗？
    太噁心了。
    「我去一下厕所。」胃里的东西好像在翻滚，范紫曦需要稍微透气一下。
    ＊＊＊
    「走吧。」
    范紫曦没想到裴昊呈会在厕所外面等她，「去哪里？」
    「我送你回家啊。」裴昊呈说道。
    「……甜点跟饮料不是还没有上吗？」范紫曦记得她离席之前，前一道菜才刚撤下去。
    「可是你吃得不开心啊，所以，我们先走吧。」裴昊呈早就计画好了，「包包我已经拜託服务生去拿了，帐也结好了。」
    「这样……会不会不太好？」毕竟，明天还是要在公司见面的，她是无所谓，但是，裴昊呈是上司，立场就比较微妙了。
    「别想太多，」裴昊呈笑了笑，醇厚的嗓音似是微风拂过，「紫曦，你才二十二岁，任性一点没关係，凡事都顾全大局，会很累的。我不想你那么辛苦。」
    「……我不觉得辛苦。」裴昊呈的话语很动听，可是，范紫曦还是在逞强。
    十九岁之后，她再也不敢任性了，她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生怕一个不小心，又因为情绪使然，造就另一个需要耗费长久的心力，才能弥补的过错。
    「可是，」裴昊呈微微蹲下，与她平视，「我觉得太辛苦了。」
    主语是「我」，内容却是在指范紫曦。
    他心疼她。
    范紫曦还是实习生的时候，裴昊呈就注意到她「识大体」的习惯了，原因很简单，因为她很有名。
    几乎可以说是设计师们的话题中心。
    每年寒暑假，公司都会招聘几名实习生，实习生通常都是由部门组长来教育，而范紫曦是几年以来，唯一没有被李臻涵骂哭的实习生。
    裴昊呈之前是按件计费的自由设计师，后来被现在的公司挖角了，一年前，他刚进公司，听到同事在讨论范紫曦，只觉得他们有点大惊小怪，一个成年人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就哭呢？
    之后，他发现自己错了，李臻涵骂人太难听，严重时会上升人身攻击，连正式的设计师都可能被她骂到偷偷抹眼泪，更何况是根本还没出社会的实习生。
    可是，范紫曦真的一次都没哭过，办公室里甚至还有人偷偷观察，她是不是有在背地里哭过，但是，真的一次都没有。
    也有人猜测过，她只是还没爆发而已，毕竟，从前也不是没有实习生忍耐到最后，直接跟李臻涵吵了起来，或者乾脆转身走人。
    但是，以上种种猜测，都没有在范紫曦身上验证过，甚至，连李臻涵也渐渐地不会朝她发脾气了，虽然对她的态度依旧称不上多好，但是，总比对待其他实习生和善得多。
    后来，有人实在太好奇了，主动跑去问她：「你都不会觉得委屈或难过吗？」
    她的答案成熟得不像一个大学生，「当然会啊，但是，工作比个人情绪更重要。」
    吵架没有用，哭泣也没有用，工作做好才是重点。
    这句话，很多人都懂，但是，要真的落实到生活上，是很困难的。
    人毕竟是感情的生物，但是，范紫曦选择压抑了本性。
    她好像习惯事事都站在了大局上面思考，忘记了，偶尔任性也是可以的。
    这样的范紫曦，太让裴昊呈心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