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结束与开始

    时间飞快，新年开始没多久就接近期末考了，上学期的赛程也即将结束，仅剩下最后两轮赛事。在第十四轮的比赛中，排名第三的宇文和排名第五的语歆来了一次强强对决，自然也被选为现场直播的对战组合。这也是宇文自从开幕战之后又一次来到体育馆内比赛，更是语歆的第一次。这场新年的第一场直播也获得了不少关注，虽然不及圣诞大战时的盛大，但整体来说观战的人数还是比平均来得高一些。
    而两人也没让眾人失望，打得意外精彩刺激。光是第一局，就花了二十七分鐘才分出胜负，由宇文取得惨胜。虽然耗时颇长，但两人打得有来有往，并没有枯燥乏味的感觉，也让大家真正见识到语歆的实力。
    「大家可能没注意到，语歆在上一轮时也曾经和女王鏖战二十五分鐘才败下阵来，可以跟沐凌还有宇文打成这样，我想语歆今年是很值得大家期待的一名选手啊。」现场直播中李宇琦翻了翻过去的资料，在换局休息时说道。
    「没错，甚至说是一年级选手当中最强的也不为过。」罗文郁咯咯笑道。
    听懂话中深意的人都露出会心一笑。过去被称为最强一年级的人就是陆天辰，但经过圣诞大战后，已经没有人会这样讲了。罗文郁显然是在暗指这件事。
    第二局比赛开打后，比赛竟然不再是你来我往的纠缠，而是语歆被一面倒的压制。这一次，宇文只花了十八分鐘就结束战斗，带走胜利。
    连语歆自己也感到惊讶，她本以为即使赢不了也能多支撑一会儿的。在赛后握手时，她的脸上写满失落，结果向来沉默的宇文竟然开口对她说话了。
    「走位技巧还要多练习啊。」宇文平淡地说。
    「啊？」没想到宇文会和自己讲话的语歆一时之间愣住了。
    「回去多看看比赛影片吧。」宇文没有多留，往门的方向走去。
    回过神的语歆自觉失礼，对着宇文的背影鞠躬道：「谢谢学长。」
    抱着满腹疑惑的她回家后看了比赛影片后，才理解了宇文话中的涵义。
    第一局之所以两边会打得如此惨烈，是因为宇文为了把语歆所有走位上的缺失给揪出来，刻意引导局势使然。语歆当时身在局中并没有意会到这点，还以为自己和宇文拚得不分上下。如今重看影片，发现自己许多移动都有空档，而宇文都故意放过。直到第二局，宇文在语歆走位出错时随即缠上，这才导致了语歆的溃败。
    语歆一直以来都是凭自己的直觉在比赛，身边的朋友也没几个人在玩《王牌》，没人可以和她交流、甚至是指导她。这是第一次有人告诉她哪里有错误的地方，儘管用的方式有点隐晦，但仍能感受到宇文的那份善意，语歆为此大受感动，握了握拳头，再重看了一次比赛影片。
    期末考前一週，同时也是上学期的最后一轮赛事。沐凌和祐达在这一轮中强强碰头，两名全胜的选手势必会有人终止连胜，最终祐达继开学表演赛后再度败给沐凌，跟这轮获胜的宇文以十四胜一负的战绩并列第二。
    明星赛的投票也进入尾声，即将在学期最后一天结束并统计票数。前五名的排序没有变化，倒是沐凌和祐达的票数越来越接近，随时有可能超车。本来在第十六名的天辰也悄悄排到第十三名，看来圣诞大战时带来的负面影响越来越弱了。
    ＊
    结束週五在学校的课程后，三人相约週末一同复习功课（当然是祐达强制，沐凌和宇文负责哀号），各自回家了。
    沐凌还没进家门，在门口就听见屋内传来剧烈的争吵声，隔着墙听得不甚清楚，但从音色仍能分辨出是父母的声音。沐凌眉头一皱，有记忆以来父母从来没有吵过架，至少没有在她眼前吵过。父亲平时沉默寡言，看起来有些严肃，却不曾看过他动怒；母亲则是温柔亲切，两人之间没什么距离感，连自己的朋友她都能聊上几句。
    「今天怎么了？」沐凌心底有不好的预感。
    屋内的争执在沐凌转动钥匙时戛然而止，沐凌走进门，父母怒目相对着。
    「爸、妈。」沐凌关上门，看向两人。
    母亲依旧满脸怒容，一言不发地往楼上走去；父亲长吁一口气，右手紧捏着眉头，看了一眼沐凌，点个头，也往楼上走去。没多久，从楼上传来母亲充满尖锐的骂声还有父亲的怒吼。沐凌走到楼梯边，想听出两人吵架的原因。
    「……那女的……你到底……」
    「我现在在讲的是我们两个……」
    两人应该是关上房门了，传出的声音儘管大声却很模糊，并不易听清。过了一会儿，父亲奋力地甩开房门，下楼后直接走出家门，开车离去。沐凌还没来得及反应，楼上又传出母亲痛彻心扉的哭声。
    沐凌赶紧跑上楼，走进父母的房间，母亲瘫倒在床边，双手抱头痛哭着。
    「妈，怎么了？」沐凌衝上前，拥抱着母亲，担忧地问。
    母亲只是不停地哭泣，没有说话，沐凌紧紧地抱着她，心情越来越沉重。沐凌回头看了一眼房门外，发现刚才父亲甩门时过于用力，墙面被门砸出一道裂痕。
    ＊
    隔天，约好要在宇文家读书的祐达早早就到了，两人迟迟等不到沐凌的出现，打了一通电话给她只得到一句沙哑的「晚点到」。两人虽觉得奇怪，却也只能先开始复习功课等待她的到来。
    没多久，电铃声响起，宇文妈妈负责开门。
    「沐凌你来啦！咦？你妈妈也来囉？」宇文妈妈笑脸吟吟地开门，先和沐凌打了声招呼，才看见沐凌的妈妈在她背后，脸上还戴着墨镜。
    沐凌向宇文妈妈问了声好，先走进去到客厅找祐达和宇文。沐凌的妈妈则是用手指往上比了比，暗示宇文妈妈上楼再说。
    「你们慢慢读书吧！要什么跟宇文讲就可以了。」宇文妈妈接收到暗示，带着沐凌妈妈走上楼。
    祐达跟宇文一阵狐疑，好奇地看向沐凌。
    「你妈妈怎么了？」祐达问。
    沐凌完全没有反应，但心情明显不太好。祐达知道一定发生了什么让沐凌不想说的事，他把目光转向宇文，发现宇文也是一脸担忧地看着沐凌。
    祐达很少看到宇文露出这种表情，上一次看到已经是去年校内联赛沐凌在决赛上败给皇帝天音后偷偷喝酒喝到酒醉的时候了。
    两人交换了眼色，祐达要宇文做点什么安慰沐凌，宇文想了想，站起身走到厨房内，拿了一盒布丁出来。宇文小心翼翼地将布丁拿到沐凌面前，沐凌了无生气地拿了过来，撕开封膜吃了起来，宇文和祐达松了一口气，至少她喜欢吃的东西还有点效果，结果沐凌吃着吃着开始落泪了。
    两人顿时手足无措，不知该如何是好。沐凌从无声流泪慢慢到低声啜泣，祐达想拿卫生纸给她，沐凌却没有发现。
    祐达用口型问宇文：「怎么办？」
    宇文摇摇头，他也不擅长安慰人。
    过了一阵子，沐凌的情绪稍稍平復，她站起身，一言不发地走去厕所。
    等到她回来后，宇文发现她的脸上满是水痕。
    「你还好吗？」宇文看她稳定下来后问道。
    「我爸，外遇了。」沐凌冷冷地说。
    祐达和宇文一震，张大嘴巴合不起来。
    ＊
    傍晚，祐达要赶回家吃饭就先赶回家了。沐凌妈妈和宇文妈妈还在楼上讲着，宇文妈妈匆匆下楼说她们还要再讲一阵子，请他们去买晚餐回来后又匆匆跑上去了。
    沐凌和宇文就这样出门去附近的商店街，一路上两人都很沉默。买好晚餐后，两人在准备回去的路上经过一个小公园，那是他们儿时很常一起玩的地方。
    「进去一下吧。」沐凌突然开口，宇文也就随她走进公园内。
    日暮西方，公园内已渺无人烟，仅有的几样休间设施杳无人烟。两人把买好的晚餐放到公园的长椅上，沐凌一屁股坐到盪鞦韆上，宇文则是靠在鞦韆的柱子上，看着沐凌晃来盪去。
    盪了一阵子，沐凌停了下来。
    「小时候，他都会推着我，不管我说要多高他都会答应，等到我开始害怕的时候又帮我停下来。」
    沐凌静静地说，宇文静静地听。
    「他跟你一样，不太喜欢讲话。我从小脾气就不好，每次我生气时他也不会骂我，就是让我一个人静一静。虽然他从来没在我面前讲过，但是我妈说他最爱的人就是我。」
    晚风微凉，沐凌只穿着一件薄长袖，风过时她微微瑟缩。宇文看见后，将身上的棉外套脱下交给她，沐凌摇摇头没有接过，宇文皱了皱眉后直接将外套披在她身上，要收回手时却被沐凌一把抓住。
    「为什么他要这么做？为什么他要这样对我们？」沐凌双眼充满水气，滚滚泪珠垂然欲滴。
    宇文没有动作，任凭她拉扯着自己的衣服。
    「他怎么可以这样、他怎么可以……」沐凌失声痛哭，悲伤地低下头来，点点泪滴落在公园乾硬的草地上。
    宇文单膝跪下，将沐凌抱进怀里，沐凌靠在宇文的胸膛上大哭，很快的泪水便浸湿了宇文的衣襟。宇文抱着的右手拍了拍沐凌的背，披掛的外套早已掉落在地上。
    ＊
    期末考的最后一天也是学期最后一天，绝大多数的学生都在庆祝寒假的到来，校园内是一片欢天喜地的气氛。还有一件大事牵动着东兰高中学生们的心，那就是明星赛的投票结果。明星赛的投票将会在放学鐘响时正式截止，并且祐达也会在社办大楼206教室马上直播宣布投票结果，公告即将入选明星赛的选手们。
    临近放学时分，明星赛的票选在最后衝刺着，联赛网站上各个选手的投票数飞速的上升着，不到最后一秒都没办法确定究竟是谁入选了。虽然会有直播公告，还仍然有很多热衷校内联赛的选手直接到王牌研究社的社团教室等待祐达现场公布入选名单。
    鐘声响起，现场一阵欢呼。祐达确认直播开始后，拿起麦克风开始宣布。
    「谢谢现场和线上收看的观眾，现在要来公布最终确定入选明星赛的选手名单。」祐达脸上浮起招牌的微笑，又引起了不少人的尖叫声。
    「这次票选的第一名，也就是东兰高中的人气王——『东兰女王』二年四班许沐凌！」没有人注意到祐达唸到沐凌名字时闪过一丝担心的神色。
    眾人开始欢呼鼓掌，沐凌在前几天正式超越祐达成为第一名，便一直保持到最后没有再被超越。
    祐达偷偷瞄了一眼沐凌和宇文开会时常常躲起来偷懒的角落，此刻那里空荡荡的。
    会没事的。
    祐达收拾好心情，继续公布接下来的名单。
    「第二名呢，就是我本人，二年四班江祐达。谢谢大家。」祐达觉得唸自己名字有些尷尬，想快速带过。
    结果台下的反应反而更热烈，各种尖叫声和掌声纷纷献上。
    「第三名，他人也在现场，听说最近大家给了他一个封号——『微笑狼王』二年六班徐凯强！」凯强在门边开朗地笑着，眾人也给了他不少欢呼。
    「第四名，是一位一年级的选手，目前表现非常优异，是一年级中票数最多的，恭喜一年三班的谢语歆。」语歆人就在下面的人群里，听见身旁的人都在为她鼓掌叫好，双颊变得红通通的，低头怕被认出。
    「第五名，最低调的高手，很少出现的『送葬骑士』——二年四班周宇文。」祐达高声唸出，又快速地瞄了一眼那个角落。
    本来宇文是一直领先语歆的，但在刚刚放学前的投票潮中，涌入了大量票数投给语歆，也算是另类的逆转胜。
    「第六名……」
    「第七名……」
    一路来到最后一个入选的人，祐达拿着手机，看着上面的名单心情有些复杂。
    第十名，陆天辰。
    在最后一週时天辰终于衝进了前十名，成功选入明星赛。祐达一直想找机会和天辰聊聊，但又觉得自己算是造成这个结果的原因之一，直接找他恐怕会有反效果。现在天辰回到他应该在的位置，祐达也算是解开心中的一个结。
    「第十名，现在联赛排名在第四名的『小皇帝』——陆天辰。」
    ＊
    东兰高中的教学大楼后方是操场，在操场的另一端有一条沟渠将校内和校外切割开来。隔着沟渠的那一端是一片农田，这是东兰市内少数残存的自然风景，几年前校方突发奇想拓宽沟渠旁的路，形成一个步道，还增设了几个看台，可供学生到这里观景散心。
    沐凌闭着双眼坐在步道上，感受着从田园徐徐吹来的风，宇文安静地坐在她的身旁。这几天来，宇文和祐达这几天只要有时间便会尽量陪伴在她身边，沐凌看起来渐渐好转，没有一开始那么难过的样子。
    「我爸昨天回来，拿着离婚协议书。」沐凌睁开双眼，淡淡地说。
    宇文没有应声，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我妈在他面前没有哭，直接就签了。」
    「但是他走了之后，我妈马上就崩溃了。」
    「她跑过来抱着我，我本来不想哭的，但很快就被她惹哭了。」
    「好蠢，为了这个烂人。」
    沐凌说到这，哼了一声，眼神满是失落。
    「我跟我妈说『你还有我啊』，她哭得更惨了。」
    「但她不知道，我回房间后也哭了很久。」
    「因为我发现我自己好差劲，我根本没有能让人倚靠的地方啊。」
    「也只有你跟小祐，才能忍受我这样随心所欲吧。」
    沐凌转过头，直直盯着宇文。
    「喂，你该说点什么吧！」沐凌手肘轻轻撞了撞宇文。
    宇文看着沐凌，沉默了一下。
    「你还有我啊。」宇文眼神特别真挚，诚恳地说。
    沐凌轻轻笑了，面向农田的方向，再度闭上眼睛，头缓缓靠到宇文的肩上。
    「我的脾气很差哦！」沐凌脸上带着一抹微笑。
    「嗯，我知道。」宇文点点头。
    「喂！你欠扁吗！」沐凌用手狠捏宇文的腰。
    宇文儘管感到痛楚，却强忍着没有发出声。
    「笨蛋。」沐凌的音量近乎呢喃，但宇文没有错过。
    这是他听过沐凌最温柔的声音。
    又是一阵微风，田园的绿草齐齐向着东兰高中的方向滴头，步道上枯黄的枫叶被微微吹动，在地上沙沙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