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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方有雪 第109节

    贺图南已经看到她了,也看到一个年轻男人正凑着跟她说话,她嘴巴没动,离的有些距离,也看不太清表情,可他知道,她在看他跟爸两个人。
    “爸,颜颜在那边,你看。”贺图南说。
    天气暖了,终于暖了,春天在日历上都要过完,它才来一样。大街上人不少,来来往往的,他站在贺以诚身边,恍然回到当年一起去接她的时刻,小妹在等他们。
    他觉得心里特别软,软得像洇烂的纸,一碰就碎。
    贺以诚跟展颜摆了摆手,展颜就跑过来,她等着的,看两个人谁先看到自己,是贺叔叔,她高兴又有点失落。
    什么乱糟糟的酒局,讨厌的男人,都远去了。
    “贺叔叔。”她跑得有点喘,笑盈盈看着贺以诚。
    贺以诚说:“这么巧,你怎么在这儿?”
    “我跟设计院一个师傅来吃饭,谈点事儿,你们呢?”
    两个人就在那儿说起话,看上去,非常像父女。贺图南没吭声,只要爸在,他就跟隐身似的,是个陪衬物,多少年了,也就那段日子,她才是他自己的。
    “怎么回去,我让司机送你。”贺以诚父子都喝了酒。
    展颜说不用,她打车就行,贺以诚问你平时跟人吃饭,都这么晚回去吗?
    他知道她大了,出来吃饭啊应酬啊少不了的,可他眼里,她永远是孩子,他真是心疼。她又这么漂亮,跟男人一起出来被占便宜怎么办?
    还是得快些成家,贺以诚脑子里想很多,他嘴里跟她说一句,脑子已经一百句了。
    “叫司机送你吧。”贺以诚很坚持,既然碰上了,没有让她打车的道理。
    “那你们怎么回去?”展颜抿抿头发,嘴上说“你们”,一眼都没看贺图南。
    贺以诚说:“我们怎么都能回,让小孟送你。”
    小孟听贺以诚的,车开过来,展颜转头跟贺以诚道别,一边上车,脑袋冷不丁磕到了,她捂了下,贺图南忘了贺以诚在跟前,大步走过去,要看她脑袋:
    “磕哪儿了?”
    展颜拨开他的手,低声说:“不要你管。”
    她跟贺以诚说再见,贺图南心想,也不知道会不会起包。
    父子俩饭局上有话讲,此刻,倒没什么要说的,贺以诚道:“不急着回去,散散步。”贺图南便跟在他身边。
    “跟施工方签合同时,要写清楚,哪些是甲供材料,哪些是乙供,钢筋水泥混凝土这种主材最好自己掌握,这样方便控制成本。我能帮的,都会给你搭好线,跟人合作,哪怕赚的少些也是可以的,你现在还没站稳脚,不要太心急,也不要太心渴了。”
    有些话,其实他想儿子是做过功课,了解的,但当父亲的呢,还是要说,他本来不要操这份心,可儿子回来了,他就得操心。
    贺图南应着,他跟父亲,似乎只剩生意上的事要说,男人之间,不就这样吗?不像母子,母女,唠叨个没完,全是琐事。可林美娟去年再婚,有了新家庭,新生活,对方有个女儿,也嫁人了,没什么烦心事,两口子都爱旅游,兴趣相投,生活重新上了正轨,几乎要把他这个儿子忘干净。
    这样没什么不好,他大了,妈应该有自己的生活,没人唠叨他,只有展颜以前唠叨他。
    “哎呀,你去洗澡嘛,都是汗。”
    “你裤子脏了,我给洗洗,你快脱。”
    “你怎么又花钱了,贵不贵?我都说了我不要。”
    这些话,跟昨天说的呢,却像一百年那样远了。
    贺图南看着地上父子俩的影子,真是像,他觉得父亲是个暴君,不动声色的暴君。
    “爸,有件事我考虑了一段时间,想跟你聊聊。”
    “说吧。”贺以诚跟暮春的风一样,和煦没有压迫感。
    贺图南道:“我这几年在外头,没找过任何女人,一个也没有。”
    贺以诚看看他,贺图南说:“不信是吗?这种事我不屑撒谎,我如果做了,就敢承认。”
    贺以诚说:“我信。”
    “你说让我证明,我证明了,三年多的时间,不长不短,可人的青春一共才多少年?”贺图南心跳开始加快,他候着贺以诚的反应,最坏,他再挨打就是了。
    “上次的事,是我不对,我不该瞒着爸也不该没经爸的同意,就跟颜颜在一起,希望爸能原谅我……”他耳根滚烫,承认这个错误太难了,也太苦了,他觉得那颗心,又被陡然撕扯了一回。
    贺以诚停住脚步,看向他:“还有吗?”
    贺图南见他面无波澜,忽觉悲哀,他还是得求他,兜兜转转,到头来,他还是得求自己的父亲,真是荒唐。
    “希望爸能给我一次机会,我心里,还是想跟颜颜一起生活,我会对她好的。”
    多俗套的措辞,他一直觉得,对人好这个事,不用说,他也用不着跟谁证明自己的心,可他还是屈服了,说了这些话。
    “颜颜呢?她怎么想的?”
    贺图南几乎又想跟他吵起来:她怎么想的?她再怎么想,你一句话,她就什么都不想了。
    可他只是平静地说:“不管颜颜怎么想,我觉得,还是应该先跟爸说,爸同意了才行。以前是我做事草率,没意识到自己考虑不【看小说公众号:玖橘推文】周。”
    贺以诚黑漆漆的眼,在夜色里,格外澄亮:“你心里,真这么想的?你不恨我?”
    他到底是老子。
    贺图南面不改色:“我是怨过爸,但我说到底还是你儿子,你是我爸,血缘关系永远在这放着,我不希望跟爸有芥蒂,我只希望,我们三个能成为真正的一家人。”
    “你不找女人,有女人找你吧,一个漂亮女人跟你有肢体接触,你会有生理感觉吗?没有走神的时候吗?”贺以诚突然问的非常直白,他风度翩翩的,不像会这么问话的。
    贺图南眼睛倏地闪过一丝锋锐,转瞬即逝。贺以诚简直苛刻极了,他还在拷打他一样。
    “没有,我根本不给别人碰我的机会。”
    他语带双关,不晓得贺以诚能不能想起当年和宋笑的事情,她从他车里下来,贺图南没有忘记。
    贺以诚的神情,在风中变得晦暗难猜,贺图南壮着胆子问:
    “爸爱明秀姨是吗?”
    贺以诚没否认。
    贺图南说:“爸爱明秀姨,可还是娶了妈,我见过宋如书的妈妈从你车里下来,是晚上。”
    “我不希望你跟颜颜好,原因很多,你既然提到宋笑,我可以很坦白地跟你说,我走神过,”贺以诚对于承认这点,泰然平和,“我不喜欢宋笑,可她诱惑我的时候,我心里厌恶,却也有不受控制的心猿意马过,短短一瞬间,就让我觉得很羞耻,也很罪恶,我一直觉得自己意志力很好,但还是出现这种情况,我觉得很对不起明秀,好像我背叛了她一样,跟你妈结婚,我都没这种感觉。”
    他重重的眼神看过来,“所以,人性有时会很软弱,你如果能跟颜颜做兄妹,你就永远不会背叛她,你们是亲人。可你如果跟她做了恋人,我没有信心,因为我有失败的经验,我担心你有一天发生比我更糟糕的事,那样对颜颜伤害太大了。”
    贺图南觉得他老子太扯,他凭什么把自己经验套他身上?骨子里的自负,让他压根不想听贺以诚剖析自己,剖析人性,他心里有嘲弄,可看着父亲的面孔,他真实的神情,贺图南又有些不忍。
    原来,贺以诚也会有这么难堪的时候。
    贺图南说:“我只认一个人,其他女人对我来说没性别之分,我看她们都一样,认识颜颜前,我就这样,如果没有她,我这辈子也许都不会认识女人,有她我就只认识她这么一个女人。”
    父子俩四目相对,贺以诚缓缓点头:“那好,我不阻止你什么,如果你犯一丁点错,我都不会饶了你。”
    贺图南心潮乍荡,他呼吸有了明显起伏:“谢谢爸。”
    “你不要谢我,要看颜颜的态度,你如果做的不好,我看你不行,我还是会收回今天的话。”
    贺以诚永远是暴君,他想。
    第83章
    两周后,贺图南拿到设计院送来的施工图,招标也结束,他第一次正式约了展颜,电话打过来时,她已经有段时间没再见他,以至于以为,根本就没见过他。
    那一夜,没存在过。
    贺图南直接开车到设计院找她,接她下班,展颜加了会儿班,忙的要死,知道他等着了,下意识翻包,到洗手间梳了梳头,又擦点口红。
    她上次见到他跟贺以诚,那个场景,时常回想,那种不期而遇的感觉很美妙,他们父子在一起,还是一家人,这样就很好。
    她一会儿想,就这么过去吧,一会儿又非常想要他,像大坝开了个口子,就再也堵不上。春天这季节恼人,她觉得自己成了发情的母猫,老想这个事,夜里辗转,想的战栗,她不知道他想不想,反正自己难受。
    孙晚秋说,从没有就不容易想,有了就这样,她建议展颜买个小玩具,她不好意思,都不晓得怎么用,用了有什么意思?这玩意儿没温度,没知觉,她要活生生的男人,可不是玩具。
    跟他真见着了,展颜倒平静下来,她总是有点哀伤的感觉,看到他那张脸。
    贺图南习惯穿衬衫,不外乎黑白两色,这个世界是没有那么多黑白分明的事,可人能穿的分明。她目光下移,想到那天的情形。
    她没跟他说什么,可他也没跟她说什么。
    “饿吗?想吃点什么?”
    展颜说:“想吃清炒虾仁,去超市吧。”
    贺图南说好,“我这段时间忙得厉害,没联系你,头好了吗?”
    “什么?”
    “上回你不是磕着头了吗?”
    这都多久的事了。
    两人到超市买了许多东西,这也买,那也买,展颜觉得什么都有用,主要是他房子里空荡荡的,又不穷,干嘛过得比乡下人锅底儿还干净?买了一堆回家,开始捯饬晚饭,等吃完,都九点多了。
    九点多正好,贺图南把她弄进浴室,一起洗,搓得她脸像喝醉了,他把她浑身上下连脚趾缝都给洗了,贺图南洗的太专心,有段时间,他总想给她洗澡,看看她到底什么样的,又不能,光是听那个水声,都觉得被煎。现在好了,他想怎么给她洗,就怎么洗,洗完了,自然而然地弄,展颜手撑玻璃上滑下去,觉得自己又快死了。
    后来,到床上贺图南开始说些令人脸红耳热的话,他真是越来越坏,都不晓得哪来的那些话,展颜一会儿捂他的嘴,一会儿又觉得刺激得很,有点助兴的意思。
    一夜没消停,两人又回到十八九岁似的,闹个没完,精力无穷。贺图南天天脚不沾地地忙,只有这种时候,最痛快,最高兴,他抱着她,一遍遍弄,那种感觉太好了,他觉得,她又是他的了,一个人的。
    除了这种时候,要跟人打交道,说不完的话,搞不完的应酬,算计这,算计那,他从十八岁那年开始就这么过日子,生命这一遭要是没有个女人,那可就更轻更贱了。
    他就是这么没出息,爱女人,爱的要死。浅薄就浅薄了,管他妈的。
    “我跟爸谈了谈,他不再是从前那个态度了。”贺图南的手,在毯子下,像只缓缓游动的鱼,出没水草间。
    展颜抱着另只手,玩弄起他的手指头,他手指很长,又大,翻过来在灯光下不太能分得清哪个是簸箕,哪个是斗。
    她听得心不在焉,一晌贪欢就好了,想太多,受罪。
    “如果房子卖不出去怎么办?”展颜忧心忡忡更现实的事情,她扬起脸,看他一眼,这话孙晚秋也问过,她跟着他这么个逆风而上的老板,心眼儿也都用尽了。
    贺图南说:“卖得掉,市政府公安局以后都搬这附近,这位置好的很。”
    “可现在很多房子都在降价促销,大家观望不买,你卖不出去怎么回笼资金?”
    好像他白回答了,贺图南笑笑:“有钱人还是很多的,买房只是个投资,那些煤老板,一出手是按栋的,组团跑北京买也不在话下,北区的房子,还有商铺,就是要卖给那些有钱都不知道花了好的人。”
    “怎么他们那么有钱?”
    “这个就复杂了,天时地利,正巧赶上一个风口,胆子大点儿,钱就来了。”
    “你胆子大吗?”展颜问完,自己先说了,“我觉得,你胆子就很大,一直都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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