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2

    「老师，请保重。」
    本想将『再见』说出口，最后赵恩菲为了不食言决定换一种说法。
    她放开手，主动将门给关上，直到门关上的那一刻她的泪水如断了线的珍珠，怎样也停止不住。
    张侑赫站在原地一动也不动，不知过了多久他才驀然打开门，映入眼帘的是下着大雨的场景，赵恩菲早已不在只留下地上湿漉漉的痕跡。
    他一把拿走手机往外头奔去，在大雨中无人的街道上找寻赵恩菲的身影，寻找赵恩菲的途中，每一分每一秒张侑赫脑海中一直盘旋着赵恩菲给彼此的最后三分鐘。
    『打从一开始我就是个不被人原谅的存在。』
    『对姐姐而言，我是夺去她所有关爱的妹妹。对贤浩而言，我是他美好人生的绊脚石。对老师而言，只是一个只要看见我就会让你想寻死的罪人。对柔安小姐而言……更是个永远无法被原谅的死刑犯。』
    『我想……就算我对这个世界说了无数次的对不起，也无法消除我的罪孽。』
    『曾经想过要是如果我消失在这个世界上的话，是不是所有的一切都会变得不一样。』
    『姐姐的人生会活得比较自在，不用被我这个妹妹给拘束。贤浩他也不会遇见我，更不会遭逢那场意外，年纪轻轻就离开人世。而老师你或许……现在会跟柔安小姐结婚，变成人人称羡的夫妻，甚至还拥有很可爱的小孩。对吧？』
    『老师，你知道吗？』
    『当发现我的心脏出问题，医生告知我的父母，我只能活到十岁。从那天起我就对人生不抱任何希望，过一天算一天不知道甚么时候会离开。甚至还会开始想，下辈子要当甚么好呢？当一隻可以自由在天空飞翔的鸟好呢？还是当在大海里悠悠自在的鱼好呢？每天想着的不是活着，而是死亡。每天祈祷的不是活下，而是下辈子一定要当个健健康康的人。』
    『直到遇见贤浩，我才明白活着是多么美好的一件事。每天想着的不是死亡，而是活着。每天祈祷的不是下辈子，而是继续活下去，为的就是不想要离开贤浩。但早知道贤浩会这么早离开我，我就不要许那些愿望，或许……或许我现在就不会背负这么多的罪孽，苟延残喘的活在这个世界上了。』
    『对不起，老师。明知道说这么多，还是无法挽回甚么。但我还是想要对你说声对不起。』
    『对老师你来说，我的存在一定很痛苦吧？所以我会离开的，离开老师的身边，不会让老师你继续痛苦下去。』
    『时间快到了，最后让我任性一下。』
    『我不后悔遇见老师。』
    『因为老师你……是贤浩赠给我的礼物。感谢你这段时间的照顾，这段时间我……真的很幸福。』
    『老师，请保重。』
    「您拨的电话未开机，请稍后再拨……」
    「可恶！」张侑赫掛掉电话，他站在大雨中，任凭斗大的雨滴打在自己的身上。
    「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他抵着额头痛苦低语，「怎么会这样？」
    反覆说着连自己都搞不懂的语词，就如同他现在的心情一样。
    他其实一直都很明白，整件事情从头到尾最无辜的就是赵恩菲。因自己的情感，一昧地把错都怪在赵恩菲身上。
    他寧可选择逃避，就像面对赵恩菲对自己的喜欢一样。
    不想要去正视自己早已发现的感情。
    这样的他跟那些自私夺走柔安生命的人所做的事相比，不也一样吗？
    「啊啊啊啊！」他对着漆黑的天空大吼，却怎样也吼不回他的后悔。
    ?
    休业式当天，张侑赫的手里满满都是来自许多学生的鲜花束。
    「我们真的很不捨侑赫老师就这样离开……」女学生们一直对张侑赫重复同样的话。
    张侑赫脸上掛着笑容说：「黄老师回来后，你们不能太调皮知道吗？」
    「知道！」
    张侑赫不自觉地望向教室后方那空无一人的座位。
    他闭上双眼，「即使是最后一次，还是要喊一下……下课！各位暑假要多加小心，别去危险场所游玩。」
    语落他站在原地整理手中的物品，耳边充斥那些准备回家过暑假的学生们讨论的种种话题。
    「等等要去哪里玩呢？唱卡拉ok吗？还是去逛街？」
    「都可以。对了……你们这阵子还有跟恩菲联络吗？昨天我打给她，是空号欸。」
    「我也是欸！之前想要问她身体状况还好吗？打过去也无人接听，听其他同学说她好像还搬家了……整个人像是人间蒸发一样。」
    张侑赫的心思全在谈论有关赵恩菲话题的学生上，他完全没有注意到他的正前方站着两位女同学。
    「老师，在发甚么呆呢？」直至林芷瑄开口，张侑赫才回神。
    「啊……怎么了？」张侑赫故作没事地问。
    「这个送你，是我们两个要送给老师的离别礼物。」余香茗面带羞涩地将手中的小纸袋递给张侑赫。
    「谢谢你们。」他收下礼物后，见两人还未离开看样子似乎有其他事情想要跟他说，「怎么了？感觉好像除了送礼外还有别的事情想要问我。」
    「嗯……有关恩菲同学的事情。」林芷瑄开口，「我很担心她，自那次她学校早退后，就没有任何她的消息……老师你……知道些什么吗？」
    张侑赫愣了几秒后，露出温柔的微笑说：「恩菲她有你们这些真心关心她的好朋友，她若知道你们这些心意一定很开心。」
    「老师……恩菲的病情很严重吗？」余香茗微蹙眉头，「感觉听你这么一说，有点担心……」
    「别担心。」张侑赫仍然笑着，他侧身准备离开，「她姐姐有跟我联络，听说恩菲她被家人安排出国休养，下次与你们见面一定会是健健康康的出现。」
    「记得未来的同学会也要邀请她喔！」张侑赫丢下这句话便踏出教室。
    和所有办公室的老师道别完后，张侑赫在离开这所学校前，他的脚不由自主地往那间教室走去。
    他看见教室里空无一人，他轻笑：「看样子是我想太多了……」
    自从那天赵恩菲独自一人前往他家跟他说那些真心话后，就如赵恩菲所承诺的，她再也没有在他面前出现过。
    他试着打电话联络过她，结果也和那些同学说的，原本那支电话号码已成了空号。
    他曾经开着车故意经过她家，也意外发现那栋房子早已人去楼空。
    张侑赫打开那间教室的门，走到她与他曾坐过的那两个位置旁。
    他轻抚着那张被灰尘覆盖的桌面，脑海中想起的是那天他和她在这里面对面相望，把她和柔安错认的画面。
    一时的意乱情迷他不自禁地握住她纤细的手，她手的温度张侑赫至今依稀还馀存在手心。
    是多么的冰冷、多么的瘦弱。
    那样需要他人守护的女孩，现在在哪里呢？
    ?